章节79
“会受到惩罚,身如火烧虫咬。”轻尘一口气快速地说完,然后困惑不已地观察着岩止的反应,末了,才犹犹豫豫地问了句:“岩止,你,不怕疼吗?”
不怕疼吗?
他忽然有些明白上一回她没头没脑地问他这些话的原因了。
“是谁告诉你这些?”岩止黝黑的眼瞳中泛起越发浓烈的幽茫,但他的嗓音听起来却是那么的敦厚悦耳,对她耐心至极地循循善诱着,然而他幽深如潭的眼底却分明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好像恨不得将那个对她胡说八道的人给千刀万剐一般。
“赫……”
“王。”莫的声音忽然在帐外响起,打断了轻尘的话。
岩止眸光一沉,瞬时之后,他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与威严,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他将轻尘轻轻地放回床榻上,然后细心地将厚重的毛毯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准睡着,等我回来。”他语气严厉地警告道,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温热的吻,继而阔步朝帐外走了出去。
孟大将军又一瞬间石化了。
……
寂静的夜,寒风却是凛冽,吹动着一座座矗立的火光,盛宴还在继续,相较之下,这里还算平静了,火把的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让繁星都无处遁逃,一一黯淡。
天神的认可?
他的唇边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了一抹弧度,墨眸温柔,交织着威严凛然的王者之风,不管那荒唐的话是谁在她耳边吹鼓编造的,他都必须把这些毫无根据的荒唐东西通通从她脑袋里清除出来。
不过,她在意的,是所谓“天神的认可”吗……
岩止笑了,那他倒是可以考虑,将一切提前,把这个小女人所有的疑虑都掐灭。
莫正沉默地立在那,一见王从帐中出来,脸上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沉迷,他顿时一愣,眼神若有所思地望向了那一帘之隔的大帐,难道,在他来之前,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毕竟王流露出这样有如和煦春风一般温柔的情感可是相当难得一见的,不,即使是他跟在王身边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
恍然回神,岩止已经从他面前走过了,莫立即收回了若有所思地目光,恢复了平日的不苟言笑,面无表情地跟在了岩止身后。
“他们都到了?”岩止沉声开口,高大的身影在夜幕之中,伟岸而又冷峻,他已将脸上所有的情绪掩藏,此时的他,淡然冷漠,尊贵而又威仪。
这些长老院的重臣,会在三更半夜聚集,必然不会为了小事,更何况现在还是在东胡人的地盘上,他们就这样火急火燎地,一刻也等不及,看来是气得不轻。
岩止踏入了另一个大帐,莫就跟在他身后,大帐内,五位首领都已经坐在那,一个个都沉默不语地等着他们的王到来,气氛凝重,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这一回,匈奴最德高望重的八部首领一共来了五位,其余三位被岩止留在了王城处理国中政事,事实上,岩止行事作风一向滴水不漏,即使他不在王城里,也早已经将一切安排得妥但缜密,不允许出半分岔子了。
帐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油灯已经快烧到底了,但是各位首领的脸色都暗沉着,根本没有人去注意那一闪一闪快要扑灭的油灯。
岩止进入之后,各位首领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他们的王出现之后,众人的脸上似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有岩止大人在,天塌也无需他们惊慌。
岩止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的眼中看上去却是一片淡定,甚至还有些令人沉醉的慵懒与俊逸,他在首位上坐了下来,身上的王袍穿戴整齐,淡淡地勾起了唇角,这位年轻的匈奴王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将目光扫向了帐中离自己最近的年轻的长老院大臣贺达。
贺达恭敬地低了低头,向前走了一步,向岩止禀报道:“东胡王公然向我匈奴帝国索要千骑壮马,贺达认为,他这是根本没将我们匈奴放在眼里,刻意向王您挑衅之举。如若我国应允,岂不是涨他威风,灭己志气。”
“不错,王,克涅首当其冲请求王回绝东胡王这过分的要求。冬天过去以后,我们将会面临长时间的马瘦粮短,我匈奴急迫需要休养生息,一千骑壮马,只会大大削减匈奴兵力,若东胡有何不轨行为,只怕我们会举步维艰。”
“东胡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王,今日我们应允他一千骑壮马,他日那喂不饱的匈奴王一定会得寸进尺,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
“事关匈奴颜面,请王三思,一千骑壮马事小,只怕让人以为我们匈奴怕了他,任他为所欲为。”
“贺达。”昏暗的光线之中,岩止高大的身躯坐在那,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众位大臣一愣,顿时不约而同地戛然闭上了嘴,帐内一片寂静。
“王。”贺达躬身行礼。
岩止修长的身子半靠着一侧的扶手,一只手撑在上面,支住了自己的头,姿态慵懒而优雅,淡漠又莫测:“调一千骑好马,赠与东胡。”
“王……”
“您……”
诸位首领似乎都被岩止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给惊讶到了,王这是,要向东胡人示好吗?谁都知道,东胡王此举,不过是在有底线地试探他们匈奴罢了,今日是要马,明日或许就开始要人要土地了,王这是要纵容他们一步步地得寸进尺吗?
“这件事,就到这,你们退下吧。”岩止漫不经心地抬起了阴翳的双眼,那幽深莫测的寒潭之中正隐约透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威严与冰冷,他的嘴角牵起一抹冷笑,似是嘲弄,似是不屑,像一个优雅绝美的恶魔,让人摸不清,猜不透。
“是。”众位首领沉默了半晌,终于低声应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敢提出半点质疑的意思,只好纷纷起身,退出了王帐。
对于王的决策,他们是深信不疑的,尽管现在他们根本想不通以他们匈奴的实力,尽管东胡是一大劲敌,可王为什么要向他们示好。
一个男人,他能从一无所有到如今手握重权,可见他的才能是超凡卓越的,他令命运之神都必须眷顾他,令死亡之神都畏惧着他,这也是众位首领为什么会效忠于他的原因,王的决策,他们别无选择,只有忠诚地执行。
今夜的天狼星格外的明亮,尽管星辰黯淡,月色无华,它明亮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就如那位年轻的王者的心思。
帐内很快就只剩下岩止一人了,寂静得有些可怕,那昏暗的光线,勾勒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反而让那个沉默地坐在那,高大俊挺的男人,陷入了一沉神秘的漩涡之中。
众位首领都退了出去了,莫默不作声地转过了身,也准备退出去。
“莫,你留下。”
岩止忽然开口了,莫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放下还未完全掀开的帘子,向前走了几步,低头请示道:“王。”
岩止依旧维持着那个坐着的动作,仿佛从头到尾都没动过一下一般,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像,任何一个角度都冷峻刚毅,无可挑剔。
“秦国的情况如何。”岩止一只手支着自己的头,闭着眼睛,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问着今日的天气如何。
莫绷着脸,回答道:“秦国中车府令赵俨愿意与我们合作。”
王早在数月前就命他派遣暗卫到秦国,莫虽不确切知道王打算做些什么,但如今看王如此放纵东胡的姿态,心中大约是明了了。
赵俨虽是秦国一介宦官,可手中握着重权,这几年来,东胡无数次骚扰中原边境,只怕秦国也恨不得能够将其一网打尽,可又畏惧如若削弱了东胡势力,漠北就再没有人能够制衡匈奴的膨胀,最后只会养成一个更加具有威胁力的心腹大患,看来王早就开始打东胡的主意了,不,确切地说,王根本没有将所谓的中原大国秦国放在眼里,那个赵俨,根本就微不足道,王只是想要不废吹灰之力,一举两得罢了……
“嗯。”岩止似乎听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根本就没有半点意外之色,仿佛这个答案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
那个赵俨,一介宦官,野心却大着呢,妄图利用与匈奴合作,铲除东胡,然后再覆灭大秦,觊觎那个只有坐在巅峰之座的人才拥有的权力。
“不过……”莫的脸色不大好看,似乎有些犹豫,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赵俨希望,能够看到王的诚意。”
“诚意?”岩止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眯起了锐鹰一般的眸子,脸上却没有露出太大的不悦之色,说话的口气竟然是带着称赞意味的:“赵俨的胆子果然不小。”
“王?”尽管如此,莫还是明显感受到了王周身那令人心惊的危险气息,他将头埋得更低了,仿佛犯了死罪的是自己一般。
眼止的笑容带着嘲弄与不屑,霸气凛然:“那我们应当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王?”莫更加糊涂了,不明白王要如何做。
……
岩止缓缓加深了嘴角的弧度,危险的淡绿色光芒在那双幽深的黑瞳中扩散蔓延,越来越浓郁:“准备一下,不日之后,我们将去大秦。”
“王?!”莫想要劝谏,却被岩止淡淡的一个眼神给阻止得咽了回去。
那间烧着暖炉,温暖得甚至可以让人闷出汗的大帐之内,岩止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帐外冰冷的空气,可他一进入这里面,空气中仿佛都能闻到属于那个小女人的香甜的气息,周身的寒意也顷刻间被这怡人的温度给暖化了。
床榻之上,那道娇小的身影正缩在毛茸茸的毛皮之间睡着了,孟轻尘的睡姿还真是十年如一日,一点变化也没有,永远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把自己的背弯得像一把弓,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可她的睡颜又是那样的安静乖巧,岩止的脚步微微一滞,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尖都要被软化了一般,不由自主地。
这个小家伙,他该生气吗?
他记得,自己离开之前,分明说过让她不准睡着,乖乖在这里面待着等他回来的吧?
岩止不由得好笑地弯起了唇角,那深邃的眼眸都跟着这一个笑容而变得温柔起来了,他大步地朝那个弓着身子睡着的小女人走去,微凉的身子抱住了温暖柔软的她,那恬静得与世无争的模样,让岩止不禁感到一阵恍惚。
好像他这一辈子,都是一瞬间闪过的一场梦一样,而此时此刻,才是无与伦比的真实,怀里的人是真实的,他正拥着她也是真实的。
突然被人抱起来的孟轻尘被扰了好睡眠,她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低哼了两声,睫毛轻颤……
“皋兰山……”孟轻尘忽然低低地哼出了那几个字眼,带着睡着之后的憨气,因此吐字并不清晰,隐约之间,岩止只能辨析出这三个字而已。
皋兰山?
岩止蓦地皱起眉来,漆黑的眼中有莫名的情绪在汹涌澎湃着。
皋兰山,那是中原疆界内的一座山脉,是她长大的地方吗?她是否,还在对那个中原念念不忘?那里有什么值得她如此难以忘怀的东西,或是人?
他可不记得,他教过她对一个地方如此念念不忘,即使要念念不忘,她是他岩止的人,匈奴才是她应该记挂的地方。
卷二:王的爱奴 087 他要见我
轻尘很少在睡着以后还会发梦,用爹爹的话说,他们这些从军打战的,杀的人太多了,手上沾染的鲜血也太多了,所以他们的命格特别的硬,孤魂野鬼缠不上他们,即使是发梦了,那也一定是梦到自己最亲近的人,那些都是好梦。
爹爹说的话果然没错,轻尘这几年来,发梦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次梦到的,都是与爹爹和娘亲有关的事。
也许是因为今天岩止那些太过反常的举动真的吓着轻尘了,每每轻尘感到心中不安定的时候,在梦里便总会见到爹爹和娘亲,梦里的爹娘不见得真的会知道她心中为何如此不安定,每一次从梦里醒来,轻尘的心里也不见得会更好受些,相反地,她总会感觉自己的身子更加空空如也,那种落空的感觉,没有东西能够填满。
爹爹和娘亲的身影又像一阵雾一样慢慢消失了,轻尘单薄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云雾环绕的山间,她的脚仿佛被灌进了千斤重,一步也迈不动,爹娘的身影彻底地化为了虚无,她的喉咙堵着,连话都说不出来,每每如此,她便知道自己要醒了。
蓦然睁开了眼睛,轻尘的胸口又是一阵发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