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57
最前首,看上去极为温和,凤目中却不自觉地流露些许的威严,想来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她身后站了一个身穿柳青海棠提花纹样连襟宫袍的女子,生的却是剪眸丹唇,光彩照人,与皇后站在一起,却不输其气势,那女子她却是识得的,正是陈淑媛。
身旁的那侍女见她满脸惊讶,不由冷着脸低喝:“还不快快见过皇后娘娘!”
拂影这才下了矮炕跪地行礼,她久不去动,身体略略发虚,跪在地上像跪在云端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这样看上去却愈加觉得不胜娇弱,让人怜惜。
皇后低眸看她一眼,只觉虽是清纯动人,却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一颗心本满是疑惑,这样的女子在后宫中数不胜数,何以让皇帝金屋藏娇一般的遮掩起来,又见她虽是低首敛眉,看似娇弱,眉宇间却浮现一抹难以遮掩的高贵气质,清丽若莲。她心中一动,愈觉这女子留不得,不由皱眉问道:“可是大好了?”
拂影自然说不得话,皇后向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抬手去探她的额头,只觉滚烫炙手,忙松了,回道:“回娘娘,还烫着呢。”
皇后轻轻点头,脸上似颇为无奈,她按了按手上华丽的指套,漫不经心的道:“不是本宫为难你,这宫里最忌讳这个病,若是不小心扰了圣上龙体,耽误了国家大事,你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言罢,她朝一旁的侍女使了眼色,那侍女正要动作,站在身侧的陈淑媛突道:“慢着。”
那声音甚是清脆,在屋内缭绕不绝,唬得那侍女受禁不住一抖,皇后也不由不悦看她,陈淑媛才对皇后笑道:“皇后娘娘,此女说来和臣妾也有点渊源,可否请娘娘允许臣妾送她一送?”
皇后只以为她从中作梗,听闻她这样说,觉得不算过分,点了点头,算是应允,陈淑媛才朝拂影走过去,理了理衣袖亲手扶她起来,她缓步靠近,只觉花香袭人,甚是沁香,她身上的海棠花样艳丽繁杂,绕的人一阵眼花,拂影未想到她会有此一阵动作,暗生疑窦,却突觉手中多了一样东西,心中一惊,不动声色的看她,陈淑媛正朝着她温柔笑道:“你也莫怕,皇后娘娘心善如菩,只是遣你出宫隔离起来,等你病好了,再把接进宫来也不迟。”她松了她的手,在她腕上轻轻一按,那手纤白葱指十指尖尖,只若春葱,她指端的指甲涂了粉嫩的豆蔻颜色,衬的一双手愈加纤细粉嫩,只听她又是意味深长的低声笑道:“好好养病。”
言罢,她对她一笑,方才回到皇后身边站定。
皇后才不耐烦地点点头,侍女会意打手势招来两个内监,似要将拂影驾出去,拂影不经意的一躲,两个内监不由对视一眼,愈要强行将她架走,忽听的门外传来内监呼诵:“皇-上-驾-到”
众人不由一慌,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屋内突然没了声音,只听的皇帝的朝靴踏在地上传来低微的脚步声,只一会,那抹明黄的已经出现门口,他却看也不看众人,弯腰扶起为首的皇后,温和笑道:“你怎么也和朕尊起这些虚礼来了。”
皇后脸上温柔渐显,随着他的手缓缓起身,身上的繁华衣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作响,皇帝的手灼热有力,龙涎香在鼻端轻柔回荡,似是许久,皇帝都未曾这般温柔待她了,脸上不自觉的一热,柔声笑道:“国家礼制,哪有不从的道理。”
皇帝闻言眼底闪过淡略讽剌,很快又没了踪影,他一眼扫过众人,触及到人群中那抹素色身影,方才笑问皇后:“皇后怎么屈尊到一个宫女的住处来了?”
皇后脸上的笑微微有些不自然,竟不敢去看皇帝的眼睛,只低眸笑道:“听闻宫内一个宫女久治不愈,臣妾恐慌,忆起先帝在位时,宫内一场灾疫伤及无数,臣妾不敢坐以待毙,便亲自过来探查。”
皇帝脸上似笑非笑,狭长丹凤眼像是无星的暗夜,漆黑如墨,他眼眸一闪,淡淡道:“皇后亲身涉险,这是尽责”闻言,皇后脸上不觉一柔,正要谢恩,却听他话锋一转,冷声道:“可是,作为一国之母,断不能听信空穴来风之说,什么灾疫,皇后这是怪朕临危不察么?”
气氛猛地冷冽,仿佛夏日的天,方才艳阳高照,这会子又阴云密布起来,皇后一时措手不及,听他将这样大的罪名戴给她,一时惊的手脚冰凉,忙又重新跪下去,惊颤道:“臣妾不敢。”
皇帝见状漫不经心的一笑,淡淡道:“朕也不是怪你,你执掌六宫,为朕操劳,朕甚是宽慰”他边俯身扶她起来,边道:“这个宫女在朕身边服侍的甚得朕心,不过偶染风寒,让不懂事的奴才钻了空子,皇后这次怎这么糊涂。”
皇后只惊的浑身渗出冷汗来,再不敢大意,颤声道:“臣妾糊涂。”
皇帝一笑,淡淡道:“跪安吧。”
皇后银牙暗咬,慌乱中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轻声道:“臣妾告退。”
皇帝也不看她,只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皇后不自觉地咬了咬唇,朝他一福,率众人退了下去。
屋内顿时清冷了许多,却还残留着方才淡淡的胭脂香,随着薰香缭绕不断,久久都不曾散去,拂影还跪在地上,低着眸只见皇帝绣着暗花纹样的明黄朝靴一步步的走近,在她脸前停下,下摆上的长龙五爪狰狞狂妄,随着下摆轻轻飘动,他突然擒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他,那双丹凤眼满是阴蠡,只听他阴恻恻得道:“想跑么,你放心,只要朕在这宫里一天,你就别想离开!”
下了早朝,慕容澈被皇帝召了去议事,出了常清殿已是午时,天际湛蓝,看不到一丝云彩,太阳酌亮却不躁热,照在脸上,甚是暖洋。他在殿前静静站了一会,却望着那变黄的枝叶出起神来。
曹应田掀了帘子出来见慕容澈还没有走,本想上前打招呼,见他一身紫袍负手站在院中,衣衫飞决,华贵而不凡,面目清清冷冷似优似伤,远处殿宇楼阁,琼楼玉宇,他遥遥的站在那里,不识烟火的嫡仙一般。他深知这位慕容大人年纪轻轻,却甚有远见,不容小觑,不到几日已成为皇上面前的红人,可比当年的轩辕侯,想到轩辕侯,一时不由想起轩辕侯冷酷的眼神,直直的像是能望进心里去,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搓了搓手,感觉暖和许多,他才上前打了个千,笑道:“就到午时了,慕容大人怎还不回府用膳呐?”
慕容澈方才回过神来,眉目清远似山,淡淡看他一眼,笑道:“原是曹总管。”
曹应田有意巴结,殷勤道:“慕容大人莫不是不识得路罢,奴才带您出去?”
拂影将陈淑媛塞给她的布条摊在桌上,窗外明媚的光晕照进来,愈觉明亮,她皱着眉仔细辨认才认出是宫内的地图,以及从这个屋子离开的详细路径都标注的十分清楚,她见罢不由暗惊,对陈淑媛的立场反复揣测,越发觉得不确定起来,叠好了塞在袖中,正在出神便听的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像是清风一般徐徐吹来,吹得心都暖柔许多。
她忍不住站起身靠近门板,只听外面那锦衣卫恭敬道:“原是慕容大人,奴才们有眼无珠,只是,慕容大人到这里来是”
慕容澈淡淡笑道:“无事,我只是好奇这屋子里关的什么人罢了。”
那锦衣卫笑道:“慕容大人这话就错了,这可不是关着,只是里面的人得了重病,奴才们奉命伺候着呢。”
慕容澈闻言脸色略略怔松,低头笑道:“是么”
那锦衣卫忙道:“可不是!”
慕容澈不由抬头去看那紧闭的门扇,宫里常见的雕花镂空窗格,朱红的颜色,薄透的窗纸,近来皇帝防备的愈紧,他终不能像上次那样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却还是忍不住抓了曹应田带他过来,可是两人现在明明只有一门之隔,终还是无法相见,他心中顿时空落落的一直落不到地上,却又不甘便这样走了,只是站在门前不动,周围种的树木已见萧瑟,落叶翻飞,吹得满地都是渐黄的颜色,他望着那些枯叶不由恍惚的想,这时候的她是不是还在熟睡,都道春困秋乏,她又生着病,定是睡着的,病可是还没有大好吗,怎就没有宫女出来呢,上前问一句也是好的,就那样站着,得的却是满腔的怅然,曹应田在一旁小声地催促,他才回过神,回过头望了那紧闭的门一眼,方才转过头随曹应田缓步离开。
落叶如雨中,那抹紧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像是在梦中,那般朦胧的颜色,在朱黄交错的颜色中,渐渐变淡
二哥
透过窗纸,她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远,不能开口留住他,哪怕,见他一面,都那么奢侈,拂影不禁将手指扣进那不大的格子里,朱红的颜色衬的那指没有血色的白,她几乎忍不住开口唤住他,声音堵在喉间,终还是生生的忍住,那种无力沉沉的在心中回荡,牵连着不舍,涌出浓烈的酸涩来,漫布在胸腔,几乎窒息,她终于明白,那日她从慕容府坐轿子去轩辕府,关在门内的他,该是何等的绝望无力,那种情绪像是能变成一把利剑,时时对准自己的心脏,告诉自己,要强起来,强起来,才可以保护要保护的人。
中秋那天,皇城一片灯火辉煌,尤其到了夜晚,万家灯火璀璨如星,光晕闪烁,朦胧的像是一场梦,皇帝携了皇后和几个妃子共同前往护城河观灯,百官随后而行,夜晚的护城河波光粼粼,那五色的灯光打到水上,像是一片片破碎的琉璃,五彩缤纷,龙船悠悠而行,挂起的玄色毡帐也被染了五彩颜色,江火明灭中,足见华贵。
河边有许多女子在放河灯,映着女子们羞赧的笑脸,一朵朵荷花载着烛光随波流动,只觉灯光摇曳,将这江面点缀得美如画卷。皇帝与百官站在船头遥望,见百姓安乐,甚是愉悦,不由心情大好。
见不完处飘过一盏荷灯,波水中银光细洒,烛光明灭,映着那份嫩的荷瓣,让人想起女子娇羞的脸,皇帝一时心动,一眼瞧见站在身侧出神的慕容澈便笑道:“慕容爱卿,何不把那河灯捞了来,看谁家的姑娘有这等福气,这河灯成就姻缘,必是一段佳话。”
闻言,百官忙随声附和,纷纷笑劝慕容澈将那河灯捞上来,慕容澈微微一笑,恭敬回道:“回圣上,听闻女子在放河灯之前都许过心愿,若那女子心有所属,微臣此举岂不冒犯了人家姑娘。”
他虽说的委婉,却隐隐的也有抗旨之意,百官均是为他捏了把汗,皇帝本是随兴而说,斟酌下来也觉欠考量,又加上龙颜大悦也未放在心上,这时不远处行来一艘船只,朴实却不失高贵,华丽却不张扬,只见舱内灯火辉煌,纱帐重叠,映的里面人影攒动,这江是龙船游行之地,普通船只不许上江,皇帝不由问道:“那是谁的船。”
身旁的曹应田只觉额上细细密密的渗出汗来,忙派人打听,得了消息才松了口气,上前道:“回皇上,是轩辕侯的船只,正起着来见皇上呢。”
皇帝脸上不由不怔,随即又笑道:“原是流?景到了,众爱卿,随朕一起去迎接吧。”
那船靠的近了,便见一个墨色身影在船头临风而立,夜风拂面,吹得衣衫飘决,那人修长轮廓在灯光中明灭不定,随着船行,脸上的深邃轮廓方才淡略的展现出来,远远看去,只觉风华绝代,霸气惊人的不似凡品。
众臣深知轩辕侯为人冷酷,不易亲近,却还是不禁为其风采折服,一时船头竟无人说话,只静静的立着,忘了呼吸。
就在这时,舱内突然窈窕走出一个粉衣女子,面带薄纱,只露出一双翦水眼眸,却觉秋波微动,甚是美艳,只见她步步生莲的走到轩辕菡身侧,撒娇的去拉他的衣袖,笑声如莺如鹂,却听她娇声唤道:“流景”
龙船上的人闻言都是一惊,男子的字自古都由亲友叫得,轩辕菡为人冷酷,不近人情,除了皇帝无人敢这般叫他,眼前这女子轻轻松松叫来,却不见轩辕菡脸上有不悦之色,甚至低头在那女子耳畔低低说了几声,举止甚是亲昵,那女子抬眼娇羞一笑,方才回身进了船舱。
皇帝见状不由眯了双目看过去,轩辕菡也正似笑非笑的望过来,似嘲似讽,仿佛无形的扇过来一耳光,皇帝不由脸色一沉,负手而立,并不做声。
船靠的近了,轩辕菡才上了龙船,皇帝淡笑相迎,众臣上前行礼,轩辕菡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却见众臣中一个清俊男子甚是醒目,面如冠玉,举止若风,在群臣中像是鹤立鸡群一般,他不由眯了双眸,淡淡道:“这位是”
慕容澈不卑不亢的回道:“慕容澈见过侯爷。”
皇帝不由笑道:“流景有所不知,慕容爱卿是新科的状元,才貌双全,可是我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