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6
坐在一起,五年 的隔阂似乎并未影响两人的父子天性,这画面令骆冰彤微微地征住了,心里一时百感交 集。
从来不敢奢想湜儿和闇冥会有相认的一天,自然也不会奢望闇冥会善待她的孩子。
武亟眼尖的瞧见了她,「哟!师妹,妳是不是快当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啦?
我们等妳吃饭等得都快饿昏了。」嘴里这么说,手却快她隼鹰似的抢下湜儿夹到的 春卷,抛空准确地丢到自己的大嘴里,奸笑地睨着哇哇大叫的湜儿,神情好不得意。
「娘。」看到她,湜儿高兴的大叫,跳下他爹的膝,扑进骆冰彤的怀里,迫不及待 地告状,「娘,笨武叔欺负人家。」
「啧!什么笨武叔?要叫「玉树临风、文才武韬师父大人」,小鬼!」武亟挑起眉 ,不爽地用鸡骨头丢他。啐!笨小鬼,教了一下午还记不起来。
「哇……娘……」湜儿可怜地捂着头,整个人埋进了他娘的裙摆里,可见他一整个 下午被武亟整得挺淒惨的。
「娘个头啦!男孩子还这么爱撒娇,丢脸!」说着,鸡爪子又去了过去。
「快点过来吃饭,你不是吵着要钓青蛙吗?「吃饭活像小鸡啄米似的,吃了老半天 还没吃完,青蛙都跑去睡大觉了,还钓个屁啊!
青蛙?!湜儿委屈的小脸马上亮了起来,可是……他捉住骆冰彤的小手舍不得放开 ,在武亟和骆冰彤间犹豫不决。
骆冰彤知道湜儿是因为好些日子没见到她,想要撒娇,却又被新奇的事物勾去了兴 致。她牵着他走回桌边,「湜儿自个儿吃饭,娘陪你。」
「娘呢?」
她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娘陪师公吃饱了,你快吃吧!」
「好。」湜儿乖巧地应了一声,又爬回闇冥的膝上,张嘴等着他爹餵。
骆冰彤轻轻地皱起细致的眉心,「湜儿,娘没教过你要自己吃饭吗?」
可能是察觉到他娘的不悦,湜儿垂下小脸,小小声地应道:「有。」可是……「爹 。」和闇冥如出一辙,同样俊美的眼,偷偷地看着闇冥,无言的哀求着。
闇冥纵容地揉了揉他的头顶,替他回答,「他手痛。」所以握不住筷箸,才会让人 餵。
看着他们父子俩无言的默契,骆冰彤愣住了,胸口悄悄地窜过一抹揪痛,怎么了? 她竟然觉得」」嫉妒!
她嫉妒着湜儿和闇冥的好,也嫉妒着闇冥的……温柔。
好傻的自己呵!她摇摇头将注意力放到湜儿身上,果然看见他小小的右掌上一片红 肿。
「怎么受伤的?」她轻声问。
武亟却抢先回答,「还不是这小鬼耍白痴,下午表演了一招『赤手劈石』给他瞧瞧 ,他还以为是劈豆腐咧!我来不及阻止,他就『啊砸!』一声劈下去了,也不想想本少 爷我是集有深厚的功力、凌厉的招式、敏锐的判断,才能有今日的成就,他呀」」唉! 孺子不可教也。」他频频摇头,不胜唏吁,他开始觉得收这个徒弟是项错误的决定了。
湜儿才不管武亟的取笑,迳自朝骆冰彤举起手掌,「娘吹吹。」每次他受了伤,娘 部会很温柔地亲亲他、抱抱他,吹吹他受伤的地方,然后痛痛就真的被吹走了。
骆冰彤温柔地笑斥,「撒娇鬼。」不过,说归说,她还是蹲下身子,极轻、极经地 捧起他的小掌,吹了吹红肿的地方,又轻轻地亲亲他,「不痛,不痛,痛痛被娘吹走了 。」眼中卸下了惯常的冷漠,尽是如秋水般的温柔。
闇冥的视线正好对上她松动的领口处所露出的一片白嫩肌肤,女性化的线条让他心 头一动。
曾经,他总爱恋的抚着她嫩若婴儿的肌肤,暗暗懊悔着自己的残忍,让她无瑕的雪 背盘踞了一道丑陋的疤痕;而她,则披着柔似绸缎的发,静静地蜷卧在他的胸前,轻浅 的呼息拂过他的心口,没有不满,只是静默。
一时的冲动让他伸手抚上她细致的脸庞,却厌恶地发觉她缓缓的僵直了身躯,撇开 了脸,目光刻意的闪避着他。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阻止她欲躲避的意图,瞳眸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掠过一抹幽光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掌中应该是滑腻无骨的小手,如今却是瘢疤处处、粗糙红肿。
骆冰彤试着挣扎,即仍净下开他的箝制,只能难堪地握紧了拳,不想看到他嫌恶的 目光。
以前,她就比不上他那些绝世红颜,她只是被众红颜宠刁了胃口的他的猎物罢了, 而现在的她,付出了心、伤残了身,更没有什么可以留住他的了……「妳……」他张嘴 想说什么,却在她轻颤的背影中收回了话语,无言地放开手。
湜儿不知道大人间的暗潮汹湧,大眼在他爹娘间游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娘, 湜儿晚上要和妳睡,妳要等我喔!我会捉很多很多青蛙回来给妳,不可以先睡了喔!」 他郑重地交代着。
「喂!小鬼,你没房间呀?「武亟懒洋洋地摸着肚皮打了一个饱嗝。「你是半夜会 尿床,还是会哭着找娘亲啊?还要和你娘挤,很丢脸的耶!」哪像他,是个自立自强的 好男儿,一断奶就自个儿睡了,连找人盖棉被都不用呢!
湜儿朝地做了一个大鬼脸。讨厌的武叔,老爱笑他:「人家一向都是和娘睡的,我 不管!」湜儿的倔脾气也冒起来了。
武亟慎重地伸出食指在他面前左右摇晃着,「错!你一定要管。如果你坚持要和你 娘睡的后果呢!讲得太深奥,高估了你的智慧;解释得太统笼,又降低了我的品味;简 单一句话,后果就是你会没有弟弟或妹妹可以玩,了解了吧?」
笨小鬼,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要巴着师妹睡,那得先看他老爹肯不肯呢!
闻言,湜儿得意的翘高了下巴,尖声问:「为什么?我有弟弟呀!」臭武叔,只会 拐小孩。「奶娘说,我有一个弟弟叫闇霁,只小我半岁。」
话才说完,就见他武叔拚命的打手势叫他闭嘴,五官扭曲变形得可怕,一副想掐死 他的模样。
啊……啊……笨小孩!不可爱!不受教!杀千刀的混蛋、王八蛋、鸡蛋加鸭蛋!哪 壸不开提哪壸……武亟现在真的是手痒得想掐死这个王八小混蛋,这件事可不能提啊!
厅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没人想先出声。
武亟恶根恨地瞪着湜儿,湜儿则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爹娘,闇冥深沉地看着骆冰彤, 骆冰彤的视线却茫然地落向了远方。
闇霁……只小半岁的弟弟……她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却只摸到一片空盪盪的,娘留给她唯一的绯玉手铁,早已因生活而变卖了。
娘,这是妳下的诅咒吗?当年的妾生女,此刻成了正室;而正室女,却反倒成了侍妃。
她想尖叫、想大哭、想杀了骆心柔……但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任由胸口的痛一波波地无止尽的蔓延。
当年的大娘,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所以,她只好选择逃避,漠视她的存在,维持着虚假的自尊。大娘和娘,到底谁带给谁痛苦?谁又折磨了谁?
众人皆屏息注意着她的反应,可她却没有落泪、没有不甘,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声 轻幽地似树梢的微风吹过。
她俯身正视着湜儿,轻声交代,「湜儿,要好好爱护弟弟,知道吗?」她不是在做戏,也不是为博取宽厚的虚名,她只是不想再为这宿命纠葛痴缠了。
她直起身,自进观风楼后,第一次正视闇冥,不带喜怒情绪,只是深深地望着他,望着他俊美的面容,仍是具侵略性的邪肆瞳眸。
然后,似无力再承受他慑人的目光,她缓缓地开上眼眸,轻声喟歎,「我累了」她的身、她的心,都疲累了。
转过身不再留恋的想离去,却忍不住扑袭而来的昏眩感,在被黑暗吞噬之前,她告诉自己,她真的只是……累了……
斜倚在软垫上,佣懒的娇躯有着沐浴过后的清香,眼眸半閤着陷入昏沉的睡梦中。
与武亟重逢后一直紧绷的心绪,在突然松懈后,疲累便一波波地湧上,倦极的身体需要休息,但是,她还在等着一个人。
门外的守卫被斥退,她听见门房打开又閤上,直到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脸颊,她才睁开眼。
没有讶异、没有惊慌,如预料中的,她见到了闇冥。
「湜儿呢?」她下意识的偏头避开他的抚触。
「被奶娘抱去歇息了。」闇冥高大的身躯坐上床边,将她困进了角落里。
得到了答案,她又閤上眼,轻缓的呼息像是睡着了。
闇冥灼热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的小脸。「妳很疼他。」事实上,湜儿几乎是她现在唯一关心的事物。
骆冰彤没有睁开眼,只是语气淡然的说:「他是我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真正拥有 的人。
幽眸一敛,空气中飘出了淡淡的在意,「那我呢?」从前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现在……他似乎已失去了她用心魂来对待的重要性。
她没有回答,好似他问得荒唐,朱唇轻轻勾起了一抹笑,却令人看不出她的想法。
闇冥蹙起浓眉,不太高兴她的恍惚。再回来的骆冰彤,比以往更加沉静难懂,让他几乎捉不住她的思绪。
这样的她,好似随时都会蒸发消逝,让他心里兴起了惶然不安的感觉。
也许,他需要用最直接的方法来证明她的存在……温热的唇贴上了她冰凉的唇瓣,收敛起狂猛,刻意地揉进了难得的温柔,执意要引诱她沉溺。
略带薄茧的厚实大掌,轻情地探进她的领口,抚过她柔腻细致的颈项,滑向肩头,却陡地摸到不平的瘢疤。
骆冰彤睁开了眼,却只看进他的幽眸里,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脸上,有些麻痒,还有些暧昧的亲暱。
她轻轻推开他的身子,拉出在她罩衣中探寻的大手,坐起身半跪在他面前,掩在暗 处的小脸上只有澄澈的眸子闪动着微微的幽光。
「你不该寻我的,你答应过的。」她的声音轻忽得好似不真切。
闇冥挑起浓眉,「唔?」
她的目光越过他,幽幽地落在他的身后,「你曾答应过,当我要离去时,不会阻止 我。」这样,在他心中,她将永远是美丽的赤雪。
闇冥的薄唇勾起一抹邪笑,「可妳忘了,我还没厌倦妳,所以妳不能离去,是妳先 违反了约定。」
小脸微微地苍白了,声音虚弱低微,「我没忘。」是她傻,以为可以置身事外地只 要他能施舍给她一丝爱怜,却终究不满足地想要保有他永远的记忆,甚至在他心中佔有 一席之地。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我太爱你,爱得自私、爱得狂热,爱到自己几欲疯狂。痴 傻的我,宁愿你永远记住我,记得你生命中曾经有个爱你的傻瓜!所以最后,我只好选 择离去,在你仍是爱我,而我也仍是美丽的时候。」
女人的私心,纵使得不到他全心的爱恋,也痴望他能记得最美丽的自己,可现在… …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