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腐草为萤
气温随着日光的消退逐渐下降,本来就已经够冷的了,更何况我们还被一潭水包围着
我觉得凉意似乎从地下的各个缝隙中不断的渗透上来,我和怪人大眼瞪小眼的等着日沉月升,好不容易把身上潮湿的水珠完全烤干,还是抖的像触了电。
怪人擤了把鼻涕已经感冒了,他穿的那么单薄,我实在是不忍心再霸占着他的外套了。
现在可是夏天啊,如果不是为了防蚊虫的话,谁会这么神经病的带着那么多长袖长衫活动呢
我们俩为了那件土鳖冲锋衣和对方展开了拉拉扯扯的拉锯战,这是一件很没有营养的事情,除非这衣服能立马生个小的出来,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
怪人比划了一下我的身高大小,突然之间想通了似的,把冲锋衣乖乖穿了起来。
我冷的几乎要一屁股坐在可怜的火焰上了,他又招手让我凑过去,整理了一下拉链,突然将我猝不及防的一拽,贴在了他的胸口上
我靠发生了什么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怪人他把我抱进了怀里,然后裹在冲锋衣之中,拉上了拉链。
我去这
我一时半会儿的,实在是难以接受啊,朝闻道主动抱了我啊还贴的这么近
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了,虽然他绝对是为了我的体温着想,可我还是面红耳赤的一动不敢动,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天色越来越暗,我倚在盘腿坐着的怪人怀里,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圆心岛迎来那一道月光。我觉得气氛是不是稍微有些尴尬,身为熟人,我们应该哔哔叨叨的聊些什么才对吧,队里的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可是玩笑开个没完的。
我吞了口唾沫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啥,这样无声的、有些微微暧昧的氛围或许是刚刚好。
谁都没有打破寂静,怪人的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双手环着我的身体,没过多久传来的均匀呼吸表明他已经打起了盹儿。
我被他传染的,也连续打了几个哈欠,其实我的眼皮早就招架不住的要并拢了,可是我却打心眼儿里的害怕闭上眼睛。
我知道一旦我入睡,醒来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牙痛、和潮水般涌来又涌出的梦境,会把一切好心情都吞噬殆尽的。
我朦朦胧胧的感觉到身上有些难以察觉的摇晃。我本来就困的厉害,这下更让我有了一种躺在摇篮中的感觉,我不睡都不行了。
或许是怪人在轻轻地摇晃着或许是四周的水波在荡漾,让我的眼睛产生了错觉吧。
我招架不住的闭上眼,感觉到的摇晃让人非常舒服,难道这个圆心岛像一艘大船一样底下没有根吗
可是哪里来的力量可以撼动这艘大船呢
我的脑海处在一片混沌黑暗中,那些乱糟糟的猜想全被驱赶了出去。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睡眠过程,我完全知道,接下来我就要开始做梦了。
毫无悬念的,我已经闭上的眼睑透过层层的浓雾,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景象
诡异的山洞、注满了油墨的棺材、随着热气颤动的白纸人、朱红色的缭乱字迹,还有那个不久便会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如约而至的赶来问候我了。
跳过那些千篇一律的情节,我新发现了耳朵里听到的滴答水声,是源于山洞内壁上凝结而成的水珠。
这里好潮湿啊我觉得浑身都黏黏的相当不舒服,等到燃起的火光一亮堂起来,我觉得胃里恶心的厉害,在它的映照下,墙壁上的水珠都变成血红色的了滴答滴答的血珠好像是从石壁里冒出来的一样滴落在地上,有些还从上方滴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觉得好脏好恶心,却又丝毫无法动弹,只能等待血珠顺着我的脸颊向下滑落,忍受着那种缓慢的、瘙痒的、还有些屈辱的轨迹干涸。
我一次比一次清醒,这个梦境,理论上来说已经越来越不像是梦境了。
它真实的太过过分了,每次的进入都会让我注意到更多新增加的细节来,做个形象的比喻,就当做我的大脑是一个影片剪辑师。
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眼睛只是草草的浏览了一个画面截取。
接下来,剪辑师把画质的像素提高到可以看清角落和光效,末了还加入了声音。
再往后,原本三分钟的片段,被剪辑师不断的前后增加着内容和时长,我所能窥见的影片全貌越来越多了。
我长这么大,也做过很多其他梦境,可没有哪一次像这样奇怪的,它真的像一部存放在我脑海的影片一样,里面的内容全都是客观存在的,不会随着我的意识发生任何的更改。那样无可挑剔的时间逻辑、巨细无遗的空间概念、没有任何一丝混乱或模糊的景物安置简直,就像是我亲身的在这个地方经历过一样。
这个梦境的出现时间,是在我离开了北极冰山之后,它的成因,八成是由于那儿的臭女巫给我的后牙床塞进了什么怪东西。
那个女的不是外星人,北极也没有发达的科技,往我脑子里植入了什么芯片的可能性是零,而且,她只动了我的后牙根,那里传来的疼痛是大脑噩梦的播放按键而已。
梦境不是外来的,它又比捏造的臆想真实了太多太多。
我只能很惊恐的认为,那或许,是一段回忆。
但是,我百分百的确定从小到大,我没有过被绑在那样一口棺材旁的经历,我总共才活了多少年啊,那这个古怪的、被牙痛所激发的“回忆”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强忍着不想把抱着我的怪人吵醒,可那样激烈的牙痛、心悸,还有喷涌而出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了。我真心不想在怪人的眼中成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爱哭鬼,可憋的再辛苦也没用,他已经被我吓的手足无措了。
而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记忆中的那段“记忆”,已经飞快的随着潮水褪了下去。
“矮子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不是抱着你呢吗”
怪人慌张的摇晃着我,帮我擦鼻涕,唉声叹气松开手,把冲锋衣脱下来穿在了我的身上
“好好的睡觉又哭啥啊我该怎么办想吃饭吗”
我觉得很羞愧,也不敢睁眼去看他,只能紧紧抿着嘴巴,等待最后一丝牙痛复原。
“别哭别哭,你快看看,那么多萤火虫”
怪人的语气里有一丝惊讶,他拉着我站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我没事不用哄就是最近老做噩梦”
我往袖子上抹了把脸,一睁眼吓了一跳怪人不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止住眼泪,而是真的真的在我们身边聚集起了大量的萤火虫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果不其然,右手边东方的洵山之上,再次笼罩了一层厚重的浓雾。按理说,这整个悬崖底下应该是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的,可是就在这片潭水附近,却像无数的星星坠落下来一样,闪起了点点的光芒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这个景色让我完全忘掉了刚才的一切憋屈,现在的我是进入了另一个美好的梦境中吗
圆心岛四周的潭水居然因为气温的下降,而在表面上凝成了薄薄的一层冰霜,简直像是一面映射天空的明镜无数光点组成的萤火虫的海洋在上面闪烁翻飞着,把我的整颗心都给照亮了
“季夏之月,腐草为萤。”
在盛夏之际,虫子都是要跑到池塘边草根下产卵的,幼虫先要进入土中孵化,之后才能变成飞虫离开水边,所以古人会误以为萤火虫是由腐烂的草根化成的。这座小岛长满了厚厚的一层草毯,这里有悬崖底部唯一的水源,如此一想,能形成这等情景也没什么好奇怪。
奇怪的是,它们只聚集在小岛周围,往潭水以外的地方看去,还是一片漆黑的。它们都很恋家,不愿意离开出生地吗
我趴在边沿凝结了薄冰的水面上,看到了自己肿的吓人的眼泡,我还想像小时候一样捉一两只放在头发上呢,可是仔细的一看,我发现其中一颗靠近了我身边的小家伙好眼熟,它虽说有些像虫子,可并不是只有尾巴在发光,而是整个身体形成了一个小光球的姿态,看起来倒有点像是
北极海底的发光小孢子
我对这种在黑暗中光明的小家伙很有好感,虽然我在北极那会儿也分别不出来所谓“小孢子”到底是一类什么样的物种。
两边相隔千里,却联系紧密啊
我想着重合的东王公、通天塔上的文字、诡异的风俗和文化,还有这些不知道该叫什么好的发光生命,觉得这个世界为什么是如此的小,又如此的巧。
“咱们在这里等不来月亮了。”
怪人突然打断了我的思路,有些兴奋的说道“在这里,萤火虫的光源才是鬼路引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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