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美梦
我把李副官从河里捞到黑色塑料袋的事情一说,两个人均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手里也写了地狱之门”耗子的小眼睛也瞪得很大,“操,老子连那几个字是怎么写的都还不清楚呢”
他这句感叹,倒使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直接从托素湖的管道运输到死亡谷里的这几个人,如果不是我解释,他们压根儿就不晓得地狱之门是什么,而我虽然已经能够认出那一行奇特的符号来了,可要让我现在去写,我肯定还是写得驴头不对马嘴的。
冬爷当时在氧气瓶上刻下那行符号,显然也是从哪里摘抄下来的才是,而眼前这个没了右手的家伙,要么也是从哪儿抄下的纸条,要么他也是个行家,懂的一点东王公一族的语言,总之,能来到死亡谷里,他的身份显然不简单
李副官检查了黑塑料带以后,推测说那只手腐烂的不算太严重,至少里面的骨头还没有翻出来,这说明那是只“新手”。
也就是说,这个人也算得上是个来到死亡谷没多久的“新人”但这个新人的影像已经糊成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我们根本就没法儿得知他到底是谁。
可要说敢于进入这里的勇士,我还是马上就想到了宋大拿他们。按照时间和腐烂程度来看,断手新人属于他们队里的可能性应该是最大的,而且这儿的玄武岩还记录到了老九,坑底下的女鬼里,不也出现了他们队中的一个衬衫么
电影已经放完了,玄武岩所能记录下来的,也仅仅是十来秒钟的一个动作片段而已,耗子和朝闻道不是保密人,而我年初才刚刚转正,就算看到了这家伙的脸,我们仨也确认不了他的身份,更何况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到啊
我在脑海里试图理清楚他在那棱格勒河边所发生的一切宋大拿的队员们从地狱之门的井口中爬出来以后,一定同样是遇到了吃人的女鬼军团,在这其中,衬衫袖被收编加入了她们,老九也应当受到了相当大的影响,只不过后来他从这坑里面逃了出去罢了。然后,这支队伍被打的七零八落,成员们分散开来,其中有一个家伙掉入了那棱格勒河之中,也许他也是想像我们的计划一样,渡过河去,前往西岸,好去执行远在昆仑山的寻人任务。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被砍断了右手,在那只手从身体上分离出去以前,他的手心中当时紧握着一张纸条,里面写着一行人爬出来的那口大井的名字
随后,他狼狈的从河水中爬上岸,而这时的河里显然是有着什么危险随时可能逼近他的,于是他只好尽力的把身体缩起来,藏在这块玄武岩的后面。在这期间,死亡谷还很不给面子的降下了一场雷阵雨,得以将他的动作全数记录下来,而这个断掉了右手的可怜人,只能伸出左手握着笔,在此等恶劣的环境中,写下了什么字句来。
我十分好奇他在当时还有什么事情想说,也许他的性格接近于我们的李副官,总是习惯于把路上所有的见闻都巨细无遗的做成笔记,也或许,他是一个悲观的人,那是他留下了一封遗书。
虽然还有许多疑点是我们无论如何也推测不出来的,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条那棱格勒河里面,定是有一些不简单的东西存在。
我还记得跟大明星、李副官他们刚刚从高原沼泽上掉下来的那会儿,我们就察觉到水里有些异常的动静了,后来那动静又出现了一次,可我们的注意力却是被首次出现的女鬼给引了过去,究竟当时是什么东西意图着扑过来,我们至今毫无头绪
我们仨很怂也很有默契的悄悄远离了那片河面,本来还摩拳擦掌的分分钟就要游过去呢,这会儿也不敢大意了,还是得等天亮起来,好好的勘探一下地形再说毕竟这个时候,我和耗子可算得上是俩瞎子。
我们精神都很差,却又不敢荒郊野岭的就这么去睡,便找了一颗蛮粗壮的大树,三个人用绳子彼此拴着,固定在树杈上,极其辛苦的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
其实我是不敢睡的,因为一旦睡着,我就有很大的概率会见到刘晚庭和刘建国。而只要看到他俩,我心里就控制不住的有些烦躁,他们两个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了啊,而那种被欺瞒和被抛弃的感觉在心里一层一层的积攒着,让我憋屈的很,却又没法儿向任何人去诉说
可我并不是耐力型选手,听着寂静之中身边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我也早就困倦的不行,迷迷糊糊之中,耳边重又传来了那种声势浩大、自远至近什么液体推过来的动静
“晚庭”
“我我当然会活下去的你放心,我没那么弱呢。”
是一个女声,她的语气故作轻松,却又难以遮掩住其中的倦意。
上回我听到过她深呼吸,这回,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听见她说话的声音,我觉得她一定是个很倔强很要强的人,明明很累很累的吧我虽然十分排斥着关于她的一切,我特别害怕成为她的影子、她的替代品,在别人看着她的眼光中,度过我不知是何意义的这一生,但是这一刻,听到了她那样的声音,我突然有些心软,其实我始终是知道的,世事的发生并不是任何人可以控制的啊,我就是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赌气来着。
“我们走吧,已经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她已经出世了你做的很好”
刘建国比我可要心疼一百倍,他的心好像被很多种情绪充斥的很满,泪水都快要掉下来了,以前我怎么都没想到过我的老爸还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这么一面来的
“我们回徐州,她会慢慢长大的,等她记事了,就慢慢的告诉她一切,她一定会像你一样聪明,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不用再去奔波了”
“但愿她可以健康的长大。”刘晚庭在刘建国的搀扶下,走了几步到我的面前,她看向了我,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来,“对吗小宝贝”
我右侧的心房里,突然像被谁用锤头重击了一下似的,那么那么的疼痛。
我一下子睁开眼睛,不同于往常的、毫无困难的就从梦境中挣脱了出来。幸好在入睡以前,我是被绳子绑在树干上,才没有滚落下去。我必须深深的呼吸着,才能强压下喉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可是我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就从树上笔直的滴落下去,咬着牙也控制不住。
在梦里,我看到她的笑了。
她在对着我笑,那种不同于面对世界上其他人的任何一种表情,我打心眼儿里就知道,那是当她面对我的时候、只有在面对着我的时候,才会流露出的,包含着爱怜、温暖、期望和幸福的,那种那种只有妈妈对着孩子才会浮现出的表情。
在我人生的二十年中,我从未得到过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笑意,我一直是生来就没妈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妈”这个字眼,究竟是什么样的味道,什么样的温度。我当然好奇过,我也当然愤恨过,可是没妈就是没妈,老刘对我再好,也拿不出那样一种从骨子里、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女人的爱,而就在刚刚,我突然之间觉得一直有着缺陷的人生,就那么完整了。
完整了啊。
她叫我“小宝贝”,她爱我。
刘晚庭,这个我曾经那么讨厌着的女人,我因为她走过了好远的路,我因为她加入了锦夜,因为她认识了那么多人,得到了那么多老朋友的照顾,我本来就是因为她而生的。不管究竟,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可她让我出现了。
她还爱着我,那就够了。
我不恨了。
也许是因为压抑着哭泣,让我的气息很不稳定,也许是朝闻道真的对我的哭声很敏感,哪怕我一直死死的咬着嘴唇,把情绪都咽回了心里,他还是被我惊醒了,很慌张的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说话,好像把心里积攒了许久许久的那个疙瘩,全然的通过泪水释放了出去。朝闻道解开了绳索,跨过一个枝头坐到我的身边,替我松了绑,很不讲卫生的用他脏兮兮还沾着些泥土的袖口帮我擦了擦脸。
“噩梦吗”
“不,这次是个美梦”
“那你还哭什么”
“没什么,有点想家。也许我遗传的不好吧,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都是这么爱哭的啊你看,天快要亮了”
我缩在他身边,看到远方的群山之间,有一道还很微弱、但是毋庸置疑的光芒从缝隙间渗透了进来,我的心脏和眼睛全都注视着它,跟着它缓缓的攀升、攀升,从山头冒出来,一点一点的驱散掉死亡谷的黑暗和寒冷,就那样,走出来了。
“看,现在我们的方向不会错了,太阳初生的方向是东,我们要逆着光,穿过那棱格勒河,朝着正西的方向尽快上山啦”
我吸了吸鼻子,把棉衣的领口解开一个扣,翻出领子来活动了几下脖子,泪痕未干的推了一把被我的反应绕的有点发愣的朝闻道
“早上好,道哥,一起干活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