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画师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花眼,地上捡起来的,确实是一只毛笔。
这根笔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笔尖的毛都乱七八糟的结了块儿,笔杆也斑斑驳驳很难看,上面原本雕琢着的什么花鸟纹路,也都已经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了。
毛笔,它是个非常文艺的物件,可出现在这儿,就太让人匪夷所思了,这里不是什么书房,这里可是无人区昆仑雪山的隧道里啊
我们把探照灯拎过来,照亮了隧道更深处的地面昨晚累得厉害,都没有注意到,在一片狼藉的地上仔细看看,还有另外几根断了的笔杆
“该不会她那个客户,是李白吧”
小王爷朝外瞥了瞥女鬼,摸摸脑袋闹不清楚状况“这又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一个破隧道里也能写诗作画吗”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接着往前走一走,地面上出现了更多奇怪的东西,好像是什么厚重布料的碎屑还有些从木头上削下来的那种卷卷的薄片
而且地上营养液凝结起来的黑色斑块变成了多种其他的颜色,黛青、朱红、月白,还有些在灯光下闪闪反着光点的金子
耗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趴在地上使劲儿捣鼓了半天,语气从兴奋转到了失落“抠不出来,看起来像是金粉,但不纯啊,色泽不对参杂了其他什么东西。”
“看起来住在这里的不是李白,而是个大画家嘛”大明星也蹲下去,摸了一把地上的颜色,“毛笔、金粉、颜料,家伙套子倒是蛮齐全的,我倒要看看,这满眼白色的雪山里,他能画出什么作品来”
话音未落,开明兽的几个脑袋咿呀叫了两声,然后在狭窄的隧道里迈开四个蹄子奔了过来,把冬爷都给撞得倒在了地上它直冲到大明星的身边,用可怕的一大捧脑袋拱了拱他,然后把我们前面站着的一群人全挤到了一边去紧贴着墙,昂首阔步的走到了隧道的深处。
它走了几步,回头发现我们并没有跟上来,还很不满的哼哼了几声。
这个意思该不会是它要带路吧
我们相视一眼,拎着灯赶紧先跟了过去,隧道里的各种颜色在行走中的灯光下闲得流光溢彩特别好看,一时间我都忘了这里是昆仑山了再接着往前走了一小段儿,开明兽停了下来,它用一只厚重的蹄子敲在了墙壁之上,仔细一看,隧道里出现了一条很窄很窄的岔路,它似乎在提示着我们走那边。
我知道一定会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即将从那儿出现,我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排着队和大活儿逐一往里面钻,可一进入那条难以察觉的岔道里,却还是惊呆了
穿过两米长的窄道以后,出现了一个差不多四十平米的圆形空间,这里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精致的书案,桌面上还放着一排整齐的笔格、镇纸、砚台之类的文人墨客才有的工具。
大明星和李副官他们没什么太大反应,可是我们几个老队员则面面相觑,这个布置、这个场面,不就是我们当年在北极冰山里,所看到的一个充满文艺气息的书房的翻版么
尤其是桌子上那个精巧的像是挂饰的鲤鱼型物件,当年还是小王爷告诉我,那在文房用品里,是被叫做“镇纸”的呢
在经历了南海之行的洗礼之后,现在再去看那个镇纸的模样,我才发现,原来那是一尾横公鱼啊
耗子马上蹲下去,在上回一样,在案几的下方翻弄了几下果然,这儿和那里没有多大的区别,底下都藏有一个暗格,从里面可以取出各种能写诗作画的材质,什么竹简、金属片、宣纸之类,而最为引起我们注意的,当然还是外表上看起来很像“竹筒饭”的一个圆柱物体,那里面存放着的,可是珍贵的锦帛卷轴啊
把东西往外一倒,果然没错里面有一卷装裱的很精致的画儿,这和我们在冰山那个房间里所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做工
小心翼翼的把画儿展开,赫然一树栩栩如生的烂漫桃花
我吃了一惊,这位画师调出来的颜色非常非常的漂亮,我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女孩,从前是不喜欢粉红色的,可是这幅画中的桃花瓣深粉、浅粉、粉白,错落交替,搭配的太让人舒服了,有几片花瓣被风吹到了画幅的边角,我差点儿就以为,来一阵清风我就能从脚边捡起一朵桃花来了
“哇哦,真想见见他,请他帮我画一副海报啊”大明星双眼放光,甩了甩自己的一头粉红。
“好看是好看,不过这画应该是想象出来的吧,这里可是昆仑雪山呢”
怪人指了指桃花树后面的一片远山,那儿全都覆盖着一层皑皑的白雪,其实就连树下也是一片白色,这棵桃树根本就是生长在雪层之中的。
这不符合常理,桃花只盛开在春天,而昆仑的雪是终年累月都不会消融的,怎么可能有什么雪山桃花的画面出现啊
把这卷收起来,从底下还能翻出其他的竹筒。我们满心期待的展开了第二幅,外面由于体积太大,钻不进来的开明兽哼哼了起来,我还以为外头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赶紧的绷紧了神经,可第二卷锦帛一打开我才舒了一口气它那是小孩子的秉性又发作了,因为这张图里画得就是它。
依旧是无比精湛的画工,开明兽身上的毛皮似乎都是一根一根描上去的,但我们所关注的重点却在它的头部,画中的脑袋虽然已经是小孩子的头部了,但是那个时候数量还没达到九个之多,而随着卷轴的进一步展开,我们看到了这幅画最下方的时候,每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地上,在开明兽厚实的大爪子旁,放着一枚幽绿色的葡萄胎
我的后脑勺像是被谁重击了一棍子,葡萄胎水生胎包裹在胎囊中的婴孩
怪人看我差点都要站不稳了,赶忙过来扶了我一把,但其实,其他人的吃惊程度也不会比我小太多。原来组成开明兽脑袋的小孩子,真的是这样从一个身体转移到另一个身体上去的。
原来我之前觉得他们和霸王宝藏里、葡萄胎中出生的孩子看起来很像,并不是错觉。原来,这些孩子们,全都是被林医生剖出来的、从南海龙女的肚子里出世的同种水生胎
冬冬说,我是一个成功的实验完成品,我原先也是一个水生胎。
那么我也是以同样的方法,在刘晚庭的肚子里,像鲨鱼似的吞并掉了其他的卵胎,然后才被包裹在绿色的胎囊中,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我心里的罪恶感愈发的加重了,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我吃了自己的兄弟,我还杀了自己的兄弟。
大家合上画卷的手都有点抖,我们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找,里面还有第三幅和第四幅。
第三幅刚一展开四分之一,我就知道世界观又要被刷新了,因为那儿显露出来一只高举着的人手,那手是和身体分了家的,再往下展开,又露出了一条腿。
不用问,这一定是死亡谷内喜闻乐见的分尸画面了,女鬼们不就最擅长这样给尸体来个大卸八块吗
果然画中的这个倒霉鬼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本来我不该害怕,因为鬼电影都看了好几遍了,老坛人头也拨弄过,分尸什么的我心理准备还是很充足的,可这幅画不同于电影之处在于,尸体不光是被砍成了几块,而且他的内脏也被掏了出来
这位隧道画师的技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他画的桃花瓣简直能来一阵风就吹出来,他画的开明兽皮毛摸上去似乎还是温暖而柔软的,那同样,他来描画这种开肠破肚的情景,当然也和就在眼前发生的一样,我看着那颗放到一旁的心脏,几乎要听到它的跳动声了。
我忽然觉得,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应该去相信这位画师的眼睛。
无论是从极为细致、极为写实的手法,还是这些画卷的材质、装裱、甚至封存的竹筒,我们都可以确定的是,赤金楼阁里的徐福出海图,北极书房里的皇帝负约、陷地为湖,全都和刚才看到的这三张锦帛画一样,是出自同一个画师之手的。
他所画的每一张图,尽管再荒诞离奇,却全都处在情理之中,符合一段我们推测而出、或者记录在案的历史。
现在成为了徐福的东王公、他从皇帝那儿骗来的三千童子、海中震怒的龙伯人、伪装成老太太的白发女人、洪水中浸泡着的人和鱼,全都应验了。而刚才,装上了人头的开明兽也是真的,死亡谷里的女鬼会分尸也是真的。
那第一幅图里的雪山桃花,照这么看来,不管合不合情理,也应该是真的了。
分了尸的倒霉鬼,还会被剖开肚皮,内脏也不留,也是真的。
这些内脏将要被用在其他人的身上,也是真的。
我看到了这幅画刚刚才展开的部分,浑身都是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