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72
我回房取来郭嘉写的信,递给曹操,“他临终前写的,他说若按此计行事,辽东之事可定。”曹操放下包子,接过书简,“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恨不能看孟德兄成就大业之时。”
曹操握拳,久久才松开。
低头打开书简,曹操细细看过,半晌,紧紧握住书简,“知我者,莫过郭奉孝。”“相爷”,夏侯惇从屋外走了进来,抱拳禀道,“袁熙、袁尚溃逃,已投往辽东。”曹操点头。
“辽东太守公孙康,一向不服于相爷,今袁熙、袁尚又去投靠,不如乘机一举攻下辽东,以绝后患。” 夏侯惇又建议道。“此前远征,虽然侥幸得胜,但军困马乏,大家先休整一番吧。”曹操不紧不慢地开口。“可是若不趁此机会将袁军残余势力一举消灭,此战有何意义?” 夏侯惇执意道。“元让无需担忧,数日之后,公孙康必然将袁熙、袁尚项上之人头送上。”曹操微微眯起眼睛。夏侯惇皱眉,随即看了我一眼,抱拳离去,摆明了不信曹操的话。我被他仅剩的一只眼睛盯得浑身发毛,他该不是认为我的到来消磨了曹操的斗志吧……我可不认为自己对曹操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发什么呆呢?”曹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回过神,见曹操正盯着我看。“啊!华叔叔说要教我辨识草药的!”包子忽然一惊一乍地说着,转身便跑,一边跑着,还回头冲着曹操眨了眨眼睛。曹操居然也眨了眨眼睛。
我目瞪口呆,莫非这父子两个当我是瞎子?
曹操极其自然地牵着我的手,回房。
我被他拖着一路回到房中,他一身戎装,与平日有些不一样,我仿佛可以看到那戎装之上,还渗着无数的鲜血。回到房中,他松开我的手,倒头便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我靠墙站着,感觉到他似乎疲惫至极,便静静的,没有开口。
“奉孝一死,我便折了一臂。”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诧异地转身,他的眼睛仍是闭着。
“此次远征沙漠,天气寒旱,二百里无水,粮草不足……”
“我下令杀马为食,凿地三四十丈,方得水……”
他闭着眼睛说着,声音淡淡的。
想象着那样恶劣的环境,我缓缓走上前,坐在他身旁。
他覆上我的手,猛地一拉,我一个不察,已经趴进他怀里。
“喂!放开我。”我挣扎起来。
他抱着我,不放手。
我只得僵着身子,感觉颈边被他的胡渣刺得隐隐有些疼。
“头好疼……”他的唇动了动,在我耳边轻喃。
他的手箍着我的腰,我只能有些费力地直起身子,看他。
他闭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放开我”,我道。
他动也未动,完全无视我。
“放开我,我帮你揉揉。”我低叹,又道。
他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我的眉毛抖了抖,这个家伙……
起身替他脱下战甲,我坐在榻上,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动作轻柔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直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他盯着我看。
“回来能看见你,果然很好。”他轻轻开口。
我磨牙,这个家伙只是为了回来能够看到我,就一意孤行地完全藐视我的意愿,将我强行留在身边?我正欲破口大骂,低头却发现他竟然枕着我的腿睡着了,双眸微闭,呼吸均匀。都说曹操多疑,且为人狠毒,那一句“宁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令人心生寒意。只是此时,看着他睡着的模样,我微微有些恍惚。
不自觉地抬手,轻轻划过他的眉眼,他动了动,我吓了一跳,忙欲抽回手离开,他却捉住我的手,握在掌中,放在胸口。他没有睁开眼,继续睡。
他果真是累了。
门口微微一阵响动,我抬头,见昭儿也是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显然是听到我在易州,匆匆从营中赶来的,只是他原本欣喜的神情在见到睡在我怀中的曹操时,微微僵住。“昭儿?”我笑着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昭儿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我无奈地低头看了看睡得安然的曹操,叹息。
曹操屯兵易州,按兵不动,果然未征辽东。
夏侯惇、张辽等人皆劝之,唯恐荆州刘表生异心,若不征辽东,应速返许都。曹操吩咐传令下去,只待袁熙、袁尚二人颈上人头一到,便即刻回兵许昌。一时军营之内,流言纷纷,自古哪有不攻自破之理,皆暗笑曹操。结果不出十日,忽有人来报,称辽东太守公孙康派遣使者来求见。接到消息的时候,曹操正在教包子舞剑。
使者带来一个大匣子,里面并排放着两颗人头,正是袁熙和袁尚。曹操欣受之,并重赏来使,封公孙康为襄平侯、左将军,于是皆大欢喜。众官员皆讶然。
曹操一脚踢飞那木匣,看着匣内滚冬瓜似的滚出两颗人头,仰天大笑,“果然不了奉孝所料!”只是不知为何,我竟是从那笑里听出了悲怆。
众官员皆不解其意。
曹操从怀里取了郭嘉临终前写的书简,递给众人。
那书简之上,犹有一抹暗红的血渍,是那一日郭嘉伏案而书,口中吐出的血。众人细细念来,“今闻袁熙、袁尚往投辽东,明公切不可加兵。公孙康久畏袁氏吞并,二袁往投必疑。若以兵击之,必并力迎敌,急不可下;若缓之,公孙康、袁氏必自相图,其势然也。”(出自《三国演义》)我忽然想起那一日,那一个病弱的谋士,他虽然卧于病榻之上,无力随军远征,但他却始终冷静地纵观全局,冷静地谋划一切。袁绍在时,曾有吞并辽东之意,如今袁绍已死,袁熙、袁尚兵败,只能投靠辽东,但辽东太守公孙康必疑其有鸠夺鹊巢之意,欲杀之而后快,但若此时曹操举兵攻打辽东,公孙康便没有选择,只能与袁军合力对抗曹操,届时,即使曹军获胜,也必然有所损伤。但若曹操按兵不动,公孙康没有后顾之忧,自然便会先除二袁,将首级献于曹操。一来可除却心头之患,二来也可取信于曹操。那双明澈的眼睛,看透了一切。
此次一战,曹操大破乌桓,消灭了袁氏的残余势力,统一了北方。只是,那一个病弱的谋士,那一袭青衫的男子,却未能亲眼见证这一切。得了二袁的首级,曹操领着一众官员设祭于郭嘉灵前。
“军祭酒郭嘉,自从征伐,十有一年。每有大议,临敌制变。臣策未决,嘉辄成之。平定天下,谋功为高。不幸短命,事业未终。追思嘉勋,实不可忘。可增邑八百户,并前千户。”(出自《三国志》)漫天白幡,几柱清香。
谥曰贞侯。
次日,曹操便准备领兵返回许昌,一路遣人扶郭嘉灵柩同回许昌安葬。如此,也算同去同归了?
大军齐备,准备出发了。
“夏侯叔叔,你的马好漂亮!”包子跟着夏侯惇,拍马屁。
夏侯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便翻身上马。
“夏侯叔叔,你的马好威风!”包子仰头看着夏侯惇,一脸的崇拜。夏侯惇被包子看得有些坐不住了,俯身看他,“你有何事?”
“夏侯叔叔,你带我骑马好不好?”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还闪着光,包子满脸的期盼。“不行,请公子和夫人坐马车。” 夏侯惇摇头,冷声道。
包子一脸落寞地看着夏侯惇,一脸的可怜兮兮,仿佛被人遗弃的小狗,就差一条尾巴摇啊摇了。夏侯惇和他对视半晌,脸开始抽搐。
我坐在马车内,从车窗里看包子缠着独眼的夏侯惇,坏心地窃窃笑。“起程!”有人大吼一声。
包子毫不妥协地依然可怜兮兮地望着夏侯惇,于是,夏侯惇妥协了,伸手将包子拎上马。包子欢呼一声,赶紧拍马屁,“夏侯叔叔最好啦!”
夏侯惇脸上微微一红,赶紧一夹马腹,随军前行。
我笑着靠着垫子坐好,随即看向骑马护在马车旁的昭儿,他这些天一直很忙,忙到都没有跟我说话。华英雄也骑着马,远远地随军而行。
我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身影,来时,我们曾同车而行,只是此时,他却是又刻意避开我。我想到他曾说过的避嫌。
在郭嘉的灵柩旁边,有一辆小小的推车,车上放着一个小木棺。那小木棺里躺着的,是小毛。
那头没毛的小怪驴……
它是活活饿死的。
很难想象,对不对?
那样贪吃的小毛,居然会饿死……
笑倾三国修改版 - 包子无敌上
回到许昌,我破天荒地主动恳求曹操带我进了一回宫。
伏皇后见到我,有些惊讶。
“很难想象,你会主动来见我。”遣退了一旁的宫人侍卫,伏皇后微笑着看我。“奉孝死了。”看着她的微笑,我缓缓开口。
“我知道。”微微垂下眼帘,伏皇后浅浅的笑。只是那一抹浅笑却遮掩不了眼中闪烁的泪光。“他有话要我带给你。”
闻言,伏皇后抬眼看我,“他说什么?”
那样的急切,她的眼中含着盈盈的泪光,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失态,甚至忘了维持她的皇家威仪。“他说,请你不要再对曹操有诛杀之念”,我轻声开口。
闻言,伏皇后的眼睛略略有些黯然。
“……否则,你会有危险。”我接着道。
那一抹黯然立刻消失不见,伏皇后的眼睛里涌出泪来,她抓住我的手,“他在担心我?他关心我?是不是?”她指甲刺入我的手心,有些疼,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容颜,我点头,“是。”松开我,她缓缓滑坐于地,掩面哭泣。
“我从小生于官宦之家,家教严苛,从未有人如公子这般关心于我……”“他说,你太过善良,不是曹操的对手,成大业者,需有一副冷硬的心肠,你的心肠不够狠,你将他病重之事告诉我,连累你潜伏于军中十九名探子人头落地……”伏皇后坐在地上,流着泪看我,“他还说什么了?”
“他很担心你,他说……你是个好孩子,还有……”我弯腰扶起她,“你做的菜很好吃。”她站起身,抚去眼泪,“谢谢你来告诉我。”
站起身,她便又是那个深宫中的女子,那个陪伴在皇帝身边,为他谋划算计的伏皇后。“只可惜,这是我的宿命。”她浅浅地笑。
连伤心哭泣,都不被允许。
走出皇宫的时候,曹操正在宫外等我。
明媚的阳光下,那骑在马上一袭紫袍的男子,竟有着君临天下的风范。“都说好了?”见我走出宫门,曹操策马上前。
我点头,让他拉着我上马。
回到相府的时候,相府外正热闹着,围了一群人。
曹操扶我下了马,我忙探头去看,包子?
我惊讶地看着包子正在府门口盘着腿,席地而坐,正专心致志地下棋,他对面,是一个比他稍稍大些的少年,眉目清秀,也正皱眉苦思。包子会下棋?我为什么不知道?
这小家伙挺厉害啊。
“你看谁会赢?”旁边,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一定是周不疑啦,他从小便是出了名的神童!”
“非也,你们可知那个娃娃是谁?”有人故作深沉地指向包子。我大奇,莫非包子很有名?
“他是谁?”我凑上前,好奇地问。
曹操见我往人群里钻,一脸的哭笑不得。
“他乃当朝丞相大人的公子,曹冲是也!”那人看我一眼,将我归类为路人甲,尽责地为我解惑。那人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期待着我恍然大悟,然后感叹自己有眼不识曹冲。“曹冲?”,我一脸的茫茫然,莫非我儿子真的已经有名到了必须妇孺皆知的地步?“你是外乡人吧”,那人一脸鄙夷地看我一眼,将我归类为外乡来的土包子,“曹冲公子我们许昌谁人不知,他三岁能文,六岁能武,连朝廷大官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他眨眨眼睛就解决了,你知道大象吗?长鼻子的!有一幢房子那么大……”那人神秘兮兮地说着,比了大大的一圈,“可是我们曹公子能够不废吹灰之力便量出它的重量!”我眨了眨眼睛,他说的是我儿子吗?
我儿子有那么神奇?
“曹冲公子不但从小聪慧,而且为人仁厚,上回东街的李老伯被人冤枉说偷了西街卖油饼的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