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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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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莫爱恩,大步走向罗宵,瞇细的眸从头到尾将他打量一遍,但当她的视线回到罗宵的冷眸时,她打了哆嗦,一时之间被罗宵瞪得无法动弹,又让莫爱恩给拉到距离罗宵数十步远的山茶树后头。

「他怎么跟前几次不太一样?」

「妳回去吧,他的确不是原先的罗宵了,妳无法像之前那样发泄妳的怨恨,回去吧,水心,妳是我妹妹,听姊姊的劝,好吗?」莫爱恩苦口婆心。

她是莫爱恩的亲妹,莫水心。

「妳还知道我是妳妹妹?」莫水心嗤笑。「我还以为妳为了罗宵,连家人都不认了。」

「我没有……」

「没有不是嘴上喊喊就叫『没有』!妳根本就忘了吧?忘了我夫婿一家是被谁诛灭?!又忘了大哥大嫂是因为谁而战死?!忘了大哥的独生女失去爹娘有多可怜,被二嫂收养后,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而妳,到现在仍尽心尽力在服侍那个罪魁祸首——」她的嘴,被莫爱恩飞快掩上。

「水心,我没有忘,但是我不能抛下他不管……」

「妳当初就让他被人砍脑袋不就得了!」莫水心愤恨地瞪着莫爱恩,「妳留下一个让我恨极的仇人,每当我忆起亡夫时,我就恨到巴不得放把火将他烧死在这里!」

莫水心抡着双拳,一字一句咬牙带恨,眸里布满血丝,丧夫之痛让她狰狞了精致容颜,想到亡夫及夫家一门惨死于罗宵残暴无情之手,只为了她夫君暗地里支持着罗昊,让她从此孤寡,她如何不恨罗宵恨之入骨!

「我知道妳恨他,我也知道他做了不可饶恕之事,他对不起妳,对不起大哥大嫂,也对不起晚艳,但……他是我夫君呀……」

「妳枉读圣贤书!妳应该做的是大义灭亲,世人会歌颂妳,我会感激妳!」

莫爱恩听毕,只能叹气。

她不要人歌颂,也不要人感激,她只想守着罗宵,在别人眼中或许是如此自私,但她只是一名妻子,她不需要任何歌功颂德,那对她毫无意义。

「水心,妳这次同样是打算来泄忿,妳真有恨的话,就打我吧,这回的罗宵已经不是妳所以为的罗宵,妳不能打他。」她清楚莫水心的来意,每一回莫水心来,便是要倾泄怨恨地甩罗宵几个火辣辣的巴掌,她拦不下莫水心激愤的情绪,好些回都害罗宵挨打,但那几回的罗宵失去记忆,有时连本性都失去了,有痴呆发愣的罗宵,有不知所措的罗宵,也有不动不笑的罗宵,然而这次的罗宵太危险,太接近「魔皇」,她不能眼睁睁见妹妹身陷危险。水心曾经是位个性温婉的女孩,在面对家族骤变之后改变了心性,这是罗宵欠她的,是罗宵的罪……

「水心,他过得也不好,他曾是皇者,现在沦为囚鸟,用一辈子来偿付,他是个自视甚高的男人,这些对他来说,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这种话,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说,死去的人呢?他们连开口想抱怨都做不到!」莫水心吼回去,不管她的音量会让罗宵听见多少。「想偿付,就拿命来偿,砍下他的首级让我去祭夫!妳杀了他呀!妳帮我杀了他!姊——我相公被曝尸在城门十五日,整整十五日呀!」她吼出了眼泪,双手捂面号哭了出来。

莫爱恩流下出眼泪,心里的悲哀却是酸涩地满溢出来,她拥住了莫水心,让她尽情大哭一场。

她可怜的妹妹……

「唉……」莫爱恩除了叹息,也无法做出其他安慰。她老早就笃定了心意,任凭谁来也无法动摇她,她要守着罗宵,留在他的身边,守着他。

她知道外人是如何提及她的,魔皇那个自私的贱妻,因为她是全天下唯一一个不要罗宵死的人,只有她,仍想让恶魔苟活于世。

背负着永无止尽的罪恶感,也要罗宵活着。

「水心,妳好些了吗?」感觉抱在怀里的莫水心停止啜泣,莫爱恩缓声问。

「妳为什么不杀他……妳是最有机会一刀了结他的人……只有妳能近他的身,只有妳呀……」

「我无法回答妳这个问题,正如同我无法站在妳的立场去恨他……水心,妳别再来了,妳每来一回,心里的伤口就被狠狠扯开来,它无法愈合,妳那么的痛,让姊也很难受,那个灭妳夫家的魔皇罗宵已经死了,妳很清楚,他死了,再也不存在,死在我亲手喂他喝下失忆药时,他就从这世上完完全全消失了。妳想看的是什么?他的首级被取下来游街?然后呢?妳的日子就停滞在那一刻永远不动了吗?」

「妳不要满口歪理!只想着替他脱罪!」

「我答应妳一件事,我与罗宵死的那一天,我会事先请求大伯将他的首级送至妳手中,让妳去祭书仲一家,也请妳答应我一件事,连同我的首级一块——妳要对他做什么,也请同样对待我。若妳想将它踩在地上跺成粉末,请让我一块。」这是莫爱恩唯一能替莫水心做的事。

莫水心讶异于自己亲姊的死心眼,莫爱恩淡淡说着,神情却认真无比。

连死,都要和罗宵一块——

「我言尽于此,妳走吧,回去的路上小心走,还有……有空请替我去瞧瞧晚艳,也请二哥二嫂善待她,可怜她无父无母。」莫爱恩不再多言,扶起莫水心往大门走。

「妳好自私……」

「对,我好自私。」莫爱恩苦笑,无法反驳,无法避开莫水心投来的幽怨,她全都承受下来。

送走莫水心,莫爱恩不意外看见罗宵站在她身后,她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但很肯定方才与莫水心的对话,他是有听见的。

「那位是我妹妹莫水心。」

「我杀了她的夫婿。」这是他听见的部分。

「嗯。」她沉沉点了下头,但不想补充。

「我让妳很为难。」罗宵用的,都不是问句。她的丈夫杀了她的妹婿,处在中间的她,必然左右双方都讨不了好。

「没有太为难,之前的事已经发生,谁都无力扭转,至少未来,我们可以不让错误再发生。」她凝视他,唇角带笑,一抹苍茫,一抹宽恕,一抹义无反顾。

「好。」在罗宵的记忆里,不曾有过「后悔」两字,但此时此刻,他为过去无知的自己而深深后悔。

那个自己,到底是个怎生的混蛋,他难道没有双眼看,没有双耳听,没有良心去感觉吗?现在温柔挽着他手臂的女人,是那么担心他,那个自己全然忽视她眸里的哀求,自顾自地做着天理不容的事,再用染满血腥的双手去拥抱她,这对她有多残忍?!

他让她与亲人决裂,让她不受谅解,让她跟着他一起受罪,他后悔,为了她口中轻描淡写说着已经无力扭转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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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宵作梦的次数增加了,梦境开始连贯,也越来越清晰。

梦里,她身着绿领白衣的丝裳,领上绣着金边牡丹,颈际两条细金链,上头缀着贝珠,她梳着望仙髻,簪着白角梳及步摇,手肘腰后缠着的帔帛也是浅浅清爽的绿。

胭脂点缀着小巧丰唇,螺黛描绘着秀气的眉,最美的当然是她脸上的笑,她盈盈走来,身上的花香似乎也能传进他肺叶内。

他很爱她。梦中,这个念头很强烈。

她唱起了歌,像只画眉鸟般,嗓音清脆娇美。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入迷听着,沉醉地闭上眼。

蓦地,歌声停了下来,他张开眼,她不见踪影,金碧辉煌的偌大厅堂只剩他一人,那股焦急,与之前在小苑找不着她是一模一样。

他开始寻找她,但深宫之中可不比小苑容易,他只知道自己开了无数的门扇,门扇之后只有黑暗。

他慌了,加快动作及脚步。

爱恩。他在梦里唤她。

爱恩……

呀,是她。

爱恩。

他远远看见了她,但她似乎没听见他的叫唤,径自定着,神情慌张,左顾右盼,面向他时,仿佛他并不存在于现场,她拎着裙襬,小跑步起来,他心里生疑,自然是跟了上去。

她步下只有两盏壁上火把照明的幽暗台阶,迎面而来的是潮湿又腐臭的噁心味道,她掩鼻,却没回头继续走,两名狱卒不失恭敬地拦下她。

「王后。」

「我来见他。」

「可是圣王有令……」

「他允我过来的。圣主念他是兄长,让我送些食物和伤药。」她扬扬手里竹篮,甚至主动打开,让狱卒瞧清里头装了些什么。

狱卒原本是不信的,因为他们所认识的圣主压根不懂何谓兄长、何谓亲情,而且按照三餐让人来施以酷刑,又怎会好心送食物和药来呢?

但是他们也不怀疑她,她是圣主唯一在乎的人,任何人都可能触怒圣主,独独她不会,即便会,圣主也舍不得罚,他们自然不会为难她。

「原来是这样呀,那您请进。」狱卒领着她往更深的牢房去,罗宵跟在后头,狱卒同样对他视若无睹。

她停在最末端的牢门前,先向狱卒轻声道谢,狱卒笑着摇手之后就退开了,她直到狱卒走了一段距离才缓缓蹲下身。

「大伯。」她轻唤牢里之人,等不到动静,她捺着性子又唤,「大伯?」

「爱恩?」幽幽的牢房角落,传来气弱的声音。

「是我爱恩。大伯,你还好吗?」

黑暗里嗤笑一声,听得出来是因为极度愤恨而发出的重音。「好?他让人打烂了我的背,现在等着看它发脓生蛆,妳说好是不好?」

「我带了些伤药……」

「他让妳来的?」

「不,我瞒着他来的。」她坦承。

「妳不怕他知道?」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大伯,来,伤药……」她握着小药瓶,将它递进铁栅内。

「这点伤药哪够。」

「呀?」她不解,但也仅止一瞬之间,牢里的人为她解答了疑惑。

她的大伯,罗宵的亲哥哥,罗昊,困难地从暗处匍匐出来,她惊恐地捂住嘴,几乎怕得想要瞥开视线。

罗昊身上的衣裳……那连称为衣裳都太勉强,它已经被鞭子抽到破烂,连同底下的肤肉,找不到半处完好,囚犯的灰布衣能让鲜血染得透红,仿佛像是被浸到染缸那般彻底,光是用眼睛看,都好疼好疼,她无法想象鞭子无情抽下时,疼痛会有多骇人。

那片背,根本是毁了,但从罗昊无法站立的姿态来看,她不会天直以为他的伤口只有在背上!

「大伯……」

罗宵……罗宵,他是你亲大哥呀,你怎能下此毒手?

「所以我才说那点伤药哪够。」罗昊还有心情说笑,她手里的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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