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6
说出去有谁会相信,魔皇罗宵为了她下厨,为了她去学做料理,为她洗手作羹汤,简直贤慧得能马上嫁人做媳妇儿。
「先吃完正餐才能吃奶酪拌樱桃。」罗宵一眼就知道莫爱恩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好了,替我端这几盘菜过去。」
莫爱恩如蝶翩翩飞舞而来,勤快地布菜摆筷,一张桌上,放得满满的,虽不是稀品珍馑,同样引人食欲,酱荀香、豆乳香、酸菜也香,与一般百姓所吃的食物没什么样,却教莫爱恩更饥肠辘辘。
「吃吧。」两人坐定,开始用膳,他递给她一个葱丝烤肉,她还他一匙豆腐羹,彼此都给了对方微笑。
这是两人最后一顿饭,他与她都知道,因为罗昊派人来说了,用完早膳,他会来宣布他们的处置。
难得两人仍能平静如常,完全不因即将到来的死刑宣判而沮丧难过。
莫爱恩甚至觉得长年来第一次感到轻松,肩上的担子轻了好多,放下了恐惧,也将要放下罪恶。
「你做的饼真好吃……我被你比下去了,你这个男人真是……」她嘴里嚼着饼肉香,当然不是真心埋怨。
「妳喜欢就好。就是因为妳『喜欢』,我才会学着做这些料理,看到妳吃得高兴,我就觉得烹煮食物是件有趣的事。」罗宵将手里舀凉的粥交给她,体贴她舌上的伤口仍未痊愈。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在做饭时,也是这么想的。可惜被你抢走了这个权利……不然最后这一餐,我想亲手煮给你吃。」
「别急,我还有机会吃到。」
「机会?」她重复呢喃。活命的机会吗?她缓缓摇头,「我不奢望了。」
「但是我奢望。」罗宵直言道,边喝掉半碗清粥。
「你……你仍不想死吧?我明白你还有许多事没做,定会不甘心,是我过分要求了,是我想以死解脱……」她这么说时,罗宵没有想接话的打算,见她没动筷,拿在手上的饼也只少少咬了几口,他抬高她的手,催促她吃,她只得又咬一口,僵硬咀嚼着食物。
罗宵吃完第二碗粥,一个葱肉饼也快速解决,在这当中,莫爱恩也喝去半碗粥,大大的葱肉饼是吃不完了,她还想留些胃来吃甜品。
然而,罗宵似乎没有打算拿樱桃拌奶酪给她吃。
「宵,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道食物?」她提醒他,但他没反应,仍盯着她喝掉最后一口粥还有他舀到她碗里的素菜羹,她懂他的意思,将它们吃得干干净净。
「妳是说樱桃拌奶酪?」他挑眉,看来有些邪气,尤其是他一笑,味道更曰疋明显。
「嗯。」
「我说过,吃完正餐才能吃。」
「我吃完了。」她将空碗现给他看,证明她所言不假。
「但我还没吃完。」
「可是你明明比我先——」她倏地噤声,罗宵起身离开木椅,来到她身边,将她抱起,她惊呼一声,身子随着他站直的身势而高高悬着。
「妳吃饱了吗?」他问,目光深浓。
她颔首,双颊不自觉在他的探索下泛起红晕。
「那么,轮到我品尝正餐了,是不?」
他说的正餐,是她。
他方才的一语双关,说的也是她。
「我很正经在跟你说食物,你、你却……不正经……」她连话都说不全了。。
「我也很正经在跟妳说食物。」罗宵将她抱出厨房,屋外的凉意瞬间袭上,但罗宵没让她有太多机会发寒颤,他大步带她回房,还没沾到床铺之前已经吻住她嫣红的嘴儿。
若是以前,她会让心底的羞涩所束缚,别扭地欲就还推,无法放开,但现在,这是死前的最后一场欢愉,最后一次这样被他所拥抱,再多的惺惺作态都嫌多余。
扪心自问,她不渴望他吗?
不,她渴望得浑身紧绷,渴望得向他索讨更多更多……
她咽下涩意,主动动手解开他的腰带,将冰冷的柔荑探进他的胸口,抚摸他匀称结实的肌理,他褪下她素白的衣,近乎诚恳地膜拜地亲吻着她的娇躯,衣裳沿着他的步伐而落下,在屋里凌乱狼藉。
双唇相濡的声音,她的娇吟,他的粗狺,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还有双双重量陷入床榻的咿呀声。
死亡的飨宴,淋漓尽致,极致的交缠,快感累积,她包容着他,他侵入着她,她操控着他,他臣服着她,此时,他们抛弃所有,尽情欢爱,薄亮的汗水,有她的,也有他的,她额心的汗泪滑入眼眶,随着她锁眉闭目的轻颤,水珠子从眼缝滚出,像是无法承受过多疯狂及承欢作乐,代替她失去已久的泪水,没入鬓发之间。
她几乎昏厥过去,意识仿佛飘浮在海面上,载浮载沉,只能攀附在他身上,她疲倦得不想再睁开眼,但他细细啄吻着她,诱拐她张眸,将他好餍足又好宠人的俊颜纳入瞳心。
「妳还好吧?」
「嗯……」现在害羞已经太晚,她仍是徒劳无功拉开薄被将自己藏住,她的动作让他发笑,方才热情如火的小女人又缩回龟壳里去了?
「这样樱桃拌奶酪应该更好吃吧?甜品本来就该用完正餐吃才对味。」
他到厨房将甜品端到房里,交到她手上时,故意暧昧问她,她咬着木匙,只能很无奈地拿眼眸瞅他。
这种话,也只有他还有胆说得理直气壮。
「吃完甜品,我替你梳头,打扮体面一些……比较好。」
如此一来,步上黄泉时,也能是意气风发的罗宵,她心爱的罗宵。
「好。」罗宵同样一脸平静,教她看不出他是否甘愿受她所累。
是她任性求死,他没必要应允她,但是罗宵却半个字也不提,没有逃走的举止,没有拒绝的表现,陪着她,在小苑里静待罗昊的处决。
莫爱恩笑着将樱桃拌奶酪吃得干净,拭净双手,取下发髻上的木篦,为罗宵梳理墨般长发。他的发向来都只让她碰,小婢也都害怕他,谁知道会不会梳疼了他就得赔上小命一条,自然乐得轻松将梳头的差事留给她做。但她喜欢为他梳发,看着自己的手指穿梭其间,为他束冠,为他理鬓。
梳完发,让他换上水湛色的衣裳,整束好深蓝色腰带,再将布料的小小皱折抚平。
「你这模样真好看。」
「自己夸自己的丈夫,也不觉得自卖自夸吗?」
「自己夸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对?」她才不怕被他取笑,因为她每一次看他,都会痴痴觑他好久好久。
「能让爱妻满意,是为夫的骄傲。」
「贫嘴。」她笑呿他,抽回被他执于掌心里的柔荑,不让他将她的手指当笋子啃。
「圣主驾到——」
突来的朗声,凝结了莫爱恩此时脸上的笑,她与他对视一眼,罗宵深黑的眸倒映着她的面容,莫爱恩安心了,这回主动牵住罗宵的手,两人步出温暖的房,小苑外,站着好些名列队整齐的士兵,罗昊还不见踪影,又等了好一会儿——莫爱恩觉得漫长得像是好几个时辰——罗昊高大威武的身躯跨进小苑。
「你们两个似乎看起来很惬意。」罗昊冷声道。两人脸色红润,气色极佳,打扮素雅整齐,怎么看都不像是将死之人该有的模样。
莫爱恩但笑不语,罗宵则是不屑回他。
士兵搬来一张雕木椅,罗昊撩袍坐下,交迭起长腿。「那么,都做好心理准备了,是吧。」
莫爱恩的笑容,说明一切。
「连死都不怕了?」罗昊不怎么爽快。
「要杀就杀,啰唆什么?」罗宵低哼,莫爱恩捏了捏他的厚掌。
「是谁说要杀你们来着?」罗昊难有好脸色。
「大伯,你……」
「对,我没准备杀你们——记不记得我曾跟妳说过『我不相信妳和罗宵会如此专情』?」他问着莫爱恩,但实际上没要等她回答,他径自沉笑,又说道:「看妳和他这副模样,我就一肚子火,杀了你们,让你们去当一对亡命鸳鸯吗?!我罗昊是那种慈悲为怀的人吗?」
他击掌,一名宫婢端着两碗汤药过来,屈膝跪下,手中托盘高举过眉。
「这不是鸩毒,别高兴得太早。」罗昊接过另一名小宫婢奉上的香茗,啜着。
「那……这是什么?」莫爱恩不安问道,她的手心在发汗,湿濡了她与罗宵,她盯着药碗,里头汤汁的色泽太眼熟,太眼熟了……
「妳会不知道?我还以为妳常常用它,一眼就该认出来。不过也不怪妳认不得,它和妳使用的有些微差距。我给妳的那些,没这么纯,这可是我千里迢迢让人快马加鞭去向穆无疾夫人要来的,据说……更加浓烈,也更加有效。当年她留下来的药,纯粹是她试来玩的,这回可不同了。」
他曾得邻国之助,才得以将罗宵囚禁起来,后来又经过好几次与罗宵的周旋,也全靠邻国公主的计谋帮忙,而失忆药,正是邻国宰相夫人送给他的。她那时见到莫爱恩断指求情,也主张要他别杀罗宵,提出的替代方案就是让罗宵忘却野心,当个失忆的废人。
莫爱恩在听懂的瞬间,整个人仿佛垮掉一般,她差点跌坐在地,是罗宵及时蹲下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她喃喃问着,问罗昊,也问她自己。「我们都已经愿意拿命来偿了,为什么还要这样……连求死,都不允吗?」
「因为我不相信世间有你们这种爱情,我要证明给你们看,就算妳爱他爱得多深刻,一样也能将他忘得干干净净。我就不信喝下药后,妳和他还能记起彼此。当妳和他都不记得相爱的一切,那会是怎样的光景?妳呢?敢证明给我看吗?」这就是罗昊对他们的处置。
「我不——」她才开口,罗宵却比她更快,「你要我们如何证明?」
「你们喝下药,我会派人将你往北边邻国送,而她,往南边邻国,自此之后,你们不许再踏进大盛王朝,我也不再问罪于你,若你们有本领恢复记忆,并且找到彼此,你们就可以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没有人会再囚禁你们。当然,也有可能你与她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面,要是其中有一个想起了记忆,那么就得扛着记忆,妄想着去找寻另一方,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孤独中度过,也或许找着了,对方却已另有嫁娶,这不是很有趣吗?」罗昊恶意对罗宵佞笑。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太痛苦了!我受够这样的折磨,我绝对不要!宵,扭断我的颈子给我一个痛快,我们不要这样,不要……」莫爱恩反应激动,蓦地捉住罗宵的手,要他助她一臂之力。罗昊不肯放他们解脱,那就让他们自己来!
「爱恩,静下来。」罗宵安抚她,她的气息凌乱,眼神慌张,但他极有耐心。
她逐渐平息,嘴里还是低语着,「我不要这样……」
「我倒觉得还不错。」罗宵的回答令莫爱恩惊愕地瞠眸觑他。
他扬笑,将唇贴在她耳边,「死,下了黄泉,谁还记得谁?孟婆汤饮下,同样是遗忘,但是爱恩,妳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