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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与女子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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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雨声,三人在廊下闲聊,徐佑说了刘彖这个人有些可疑,似乎有意隐藏实力,要让冬至加大对他的调查力度,道“不过我也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心里感觉不安”

何濡表示赞同,道“君子防未然,七郎既觉得刘彖可疑,让冬至多注意一些就是了。真有嫌疑,也好未雨绸缪,若是虚惊一场,权当求一个安心。”

正在这时,冬至从二进的院门探出头来,冲着走廊这边高声喊道“开饭了,开饭了”

“走,先祭五脏庙”

徐佑摸着肚子,笑道“就是不知道冬至的厨艺怎么样,满天神佛保佑,千万别像履霜那样恐怖。”

“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何濡对吃的最讲究,脚步踌躇,苦笑道“要不我等秋分回来再吃吧”

“有难同当,不要临阵脱逃”

徐佑挽住他的胳膊,往前院走去,回头吩咐道“风虎,你去苏宅,请苏棠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跟她商议”

“诺”

冬至的厨艺没有想象中恶劣,至少煮的熟,分的清盐和糖,何濡小心翼翼的尝了口,勉强可以下咽,道“诗有云释之溲溲,蒸之浮浮,冬至,这道蒸饭做的不错”

所谓饭稻羹鱼,何濡只赞饭,不赞鱼,冬至聪明过人,哪能听不出来,嘟着嘴道“小郎,我可是跟着秋分苦学了好久的厨艺,要是其翼郎君再吃的不满,我就此封厨了”

徐佑失笑道“封厨”

“对,文人封笔,武人封刀,我就封厨”

徐佑端起碗,扒了一口白饭,道“你们俩自行解决矛盾,我保持中立”

中立就是看戏的意思,冬至气鼓鼓的瞪着何濡,何濡属于只要有人喂食就可以没有原则的贱,马上举手投降,道“谁说吃的不满一口蒸饭下肚,简直赛过神仙,就是秋分的乳酿鱼,也比不过你的这碗蒸饭”

他说的麻溜,但坚决只吃饭,不吃鱼。冬至扑哧一笑,举手齐胸,弯腰行礼,道“我向来手笨,两位郎君凑合吃吧。今后好好跟秋分妹妹学厨,以报今日之耻”

何濡一本正经的夸奖道“知耻近乎勇,有这个心,必定有厨艺大成之日”

冬至为之气结,徐佑大笑,道“跟其翼斗口,你最好赶紧服输好了好了,快些吃饭,等下客人来了,咱们却拿着筷子跟饭羹搏杀,成什么样子”

话音未落,履霜推门进来,抿嘴笑道“不管成不成样子,苏女郎都已经来了,小郎是现在就让她过来,还是再等等”

徐佑放下筷子,叹道“岂有让客人久等的道理,请她到前厅稍坐。其翼,别吃了,随我同去”

何濡满嘴白饭,仰着头,道“啊我也去”

苏棠立在大厅中间,穿着织金锦藤纹多折裥裙,髾带飘在臀后,勾勒出起伏的身姿,四周点燃的白烛,倒映着地上的倩影,仿佛清丽仙子降临尘世,透着朦胧和神秘之美。

“好些了吗”

身后传来徐佑温和的声音,苏棠转过头,神色凝重,然后双手平举眉前,屈膝跪地,螓首长久伏地,再直起上身,双手始终保持眉前的姿势,道“女弟谢过郎君救命之恩”

这是女子的稽首礼,为君臣之礼,是九拜中最隆重的一种,徐佑哪里肯受,撩起下摆,行了叩首礼,道“女郎言重了路见不平,所以按剑,当不得如此大礼”

“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父母之礼,无谓大小之分。”苏棠双眸翦水,肤如凝脂,望着徐佑说不尽的感激,俯首再拜,道“若不是郎君仗义出手,女弟恐遭奇耻大辱,就算以死全节,也再无颜见双亲于地下”

这样拜来拜去,闹到天明也说不了正事,徐佑站起身,伸手虚扶了一下,道“你我既是熟识,又是邻里,切莫多礼履霜,扶女郎起来”

履霜从门外走进来,纤手扶起苏棠,低声道“小郎一天没吃饭了,找你还有要事商议,快起来吧”

苏棠一听,急忙起身,垂泪道“郎君为我的事奔波一日,到现在还未用膳,让女弟何以为报”

“没那么夸张,刚吃了一点,不是很饿”徐佑瞪了履霜一眼,让她不要乱说话,和何濡一同走到主位,等苏棠在左下入座,徐佑开门见山,道“陆明府要我劝慰女郎,今日之纷争,以苟髦的人头为止,不再追究其他人的罪责。”

苏棠双眉一扬,精致如画的脸庞隐隐露出怒色,道“陆会想要包庇凶徒不成”

徐佑摇摇头,道“说不上包庇,明府只是希望息事宁人,不要将事情闹大。苟髦的主人刘彖刘郎君也同意送五千钱给女郎压惊”

“五千钱呵,好大的手笔”苏棠挺直了身子,凝眸看着徐佑的眼睛,带着希翼和渴望,道“郎君怎么答复他的”

徐佑已经逐渐摸透了苏棠的脾气,她虽是小女子,却有一颗不愿臣服的心,骨子里的傲,胸膛里的气,都撑着一股劲要跟世间的男子比一比,只是很可惜,无论傲骨还是气节,都改变不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这个世间,千年之上,制定社会规则的权力始终属于男子,千年之下,身为女子,想要跻身其中,付出的代价也要远多于男子数十倍

“我同意了”

徐佑眼脸低垂,语气淡然,如同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苏棠先是一愣,眼眸里闪过几分茫然几分震惊,然后颓然坐在蒲团上,娇嫩的脸蛋布满了痛惜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苏棠再次抬头,没了方才的手足无措,镇静自若的道“郎君是不是同样觉得,苟髦授首,此事足可了结”

“是,也不是”

“哦,怎么讲”

“陆明府出面,此事只能作罢。但陆明府不会总在钱塘任职,若你心中始终有怨气难平,将来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报复发泄不迟。”

苏棠笑的有些讥嘲,道“这就是晏子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错”

徐佑颌首道“其时势在彼,你只有退让,没有别的选择”

“不,我可以选择抗争到底”苏棠咬着唇,目光炽烈而疯狂,道“陆会要是徇私枉法,我就到吴县去,郡守府要是不管,我就告到刺史府偌大的楚国,总有清明之地”

履霜担忧的看了看徐佑的脸色,壮着胆子,道“苏棠,小郎也是为了你好,陆县令一县之长,生杀予夺,得罪他没有好处。况且苟髦已死,元恶即诛,也不算太”

“阿姊,若是你被人威逼于雨中,失节于顷刻,诛了一人,可甘心么”

“我”履霜张口,却无言以对,若是她受此劫难,恨不得生食其肉,寝居其皮,但她又跟苏棠不同,真遇到当下的局面,毫无疑问,她会选择退让。

因为在履霜的人生里,抗争,是最没有意义的事

而妥协,才是活下去的前提

徐佑并没有生气,从刚开始,他就知道说服苏棠不是容易的事,沉默了一会,突然道“你信任我吗”

苏棠低垂着头,发鬓如云,青丝似瀑,遮掩着眉眼和唇鼻,有一种静态的美丽,过了半响,俏脸露出苦恼的神色,道“你这是耍无赖”

“你心里明白,我绝不会害你”徐佑的言语开始充满了侵略性,道“陆明府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得罪了他,不单单是惹来后续的麻烦,甚至会因此丢了性命你年华正好,何苦跟管府中人作对”

“郎君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亚圣的教诲言犹在耳,如果惧怕县令的权势,就作违心的退让,那圣贤书又读来有什么用”

“左传还说要度德而处,量力而行,你不是孟子,无德服人,也无力抗衡陆会,听我的劝,先委曲求全,以待来日。你博学多识,自然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若是别的事,自可退让,但这帮游侠儿以鞭杖驭人如牛马,视国法人伦如无物,饶了他们,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害得更多的无辜人受到伤害”

徐佑哭笑不得,你是小女子,又不是君子,不必用孔孟的微言大义来严格要求自己,但这番话无论如何不能出口,否则今天的事就真的不能善了了,道“人有不为,而后可以有为,有些事不能太较真,该舍弃的时候要舍弃,然后才能有所得,这是孟子教你的道理,总不能不听吧”

“亚圣的话,我岂敢不听只是生我所欲,义我所欲,两者不得兼,舍生而取义,这难道不是君子所应该要求自己的吗”

读书不怕读的多,最怕读的死,古往今来舍生取义的君子不计其数,但也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为家国大义,死则死矣,可为了几个游侠儿,得罪县令,死了也不值得。

徐佑有些头疼,苏棠固然有才学,但涉世未深,天真之极,喜欢钻牛角尖,这样的人一旦认定,极难改变主意。无奈之下,目视何濡,要他开口相劝,何濡半卧于地,单手撑着脸颊,形似美人醉酒,慢悠悠的道“陆会给七郎下了死命令,若女郎不从,他在钱塘再无立锥之地。你不怕麻烦,也不怕死,可七郎身处嫌疑之地,稍有不慎,将有灭顶之灾”

苏棠娇躯微震,再无一点伶牙俐齿,目光在徐佑的脸上扫过,猛然起身,道“我这就去县衙,向陆会言明,自愿了结此案”

徐佑愕然,费尽唇舌,比不上何濡的一句话,早知如此,何苦浪费这么多口水

这和尚,对女人的了解如此之深,果然是花和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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