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42
们正站在灯下,恩窈的眼镜片反着光,亮闪闪的。而眸子比镜片更亮。
子桓点了下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故事。我自己的故事。”恩窈说着话,便觉得嘴唇干,她出来的匆促,没顾上涂点儿润唇膏,风一吹,便觉得不太舒服。
郑子桓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来,顺手抽了纸巾,将唇膏拧开,擦了一下,才给恩窈。
恩窈瞪着子桓手里的东西,“我……我只在……我……”她想说她还只是在留学的时候,身边的男同学会这样细心的照顾他们的唇,一年四季。可郑子桓……他他他……她眨着眼睛,接过来。很巧,特别巧,是她常用的那一款。白色的塑胶管。她小心的挤了一点儿在左手无名指上,点到唇上去,抿了两下,顿时觉得舒服好些。
子桓把唇膏收起来。
恩窈一时没有话。
“我给雷到了。”她坦白的说。
“你也有给雷到的时候。”子桓微笑。
“……”恩窈又抿了两下唇。这唇膏无色无嗅,很像某种独门暗器,她一个冬天就靠这个了。
“那个可长可短的故事?”子桓摘下自己的手套,递给恩窈。恩窈出来没戴手套。
恩窈看看子桓的手,白皙修长,手掌宽而厚。她只接过来一只,右手的,戴在手上,很大,她抓了抓手,手套带着暖意……她呼吸着带着咸味的空气。
“你相不相信,喜欢一个人……可以就是喜欢,不求回报的?”恩窈低头,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揪着手套的顶端。
“相信。”子桓低声说。
“不需要回报。甚至也不需要回应……而且,一喜欢就是很多年。”
子桓竖了一下衣领。
唐恩窈的声音偏清甜,听起来总是脆脆的。这会儿满是忧郁,倒格外的让人跟着难受一些。子桓知道她这会儿只是需要倾诉一下。其实论理他不该忽然上升到这么高的一个地位,但唐恩窈竟然这么信任他……他手臂交握在一处,靠在木栅栏上。
“我十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其实,在见到他之前,我父亲已经在家里常常提起他。说他有多好多好——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夸别人家的孩子几句,后面必然不动声色看着你,好教你知道,这就是榜样。”恩窈看着子桓,子桓会意。恩窈继续说,“我父亲呢,不轻易许人。能入得了他的法眼的,大致上是差不离儿的……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人能有多好啊?就是个优秀一点儿的法科学生罢了,大不了有点儿志气。那时候……哪个法科学生起初没有志气?”
恩窈说到这里微笑了。
子桓了解的略微颔首。
“然后暑假里有一天,我在家里呢,我父亲打电话回来,是我接的,他说等会儿有人替他来拿一份文件。要我送下去,不要麻烦人家大热的天跑上来……我找了文件下楼去,等了好长时间啊,都没有人。天气又热,我满头大汗的。那时候还没手机……”恩窈叹了口气,“我就又跑上楼去,心里那个恼啊……哦,那时候我们家那会儿还住太平角那儿,顶楼,跑到家门口一看……”
跑到家门口一看,正在家门口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门铃正在响。
那年轻人穿着雪白的短袖衬衫,黑色的西装裤,黑色的皮鞋,板板正正,齐齐整整。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是有些探寻的……那眸子,该怎么形容才好?目若点漆?总之是那么的黑,而且亮。
唐恩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家门铃那《欢乐颂》是那么的不合时宜,令她站在最后段楼梯的中间,进退维谷。好像有一个强大而热烈的气场,让她忽然变的更加热;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就好像被什么一下子网住了心,猛然间跳停,只是一会儿,又跳的更加剧烈,因此呼吸便急促了些……她手里捏着那只文件袋,忽然举到了身前,做了一件就算是十几年后想起来,还是会觉得特别窘、特别窘的事情——她说:“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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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
今天更晚了。各位晚安。
正文 第六章 “吹毛求疵”沈明斐 (十)
那年轻人静静的看着她,没有立刻接过那文件袋,而是说:“你好!请问你是不是住这里?是唐锦生唐老师的女儿吗?我是锦德行的实习生皇甫峻。唐老师让我来拿一份文件——这是他写的字条。”
恩窈手还举在那里,这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有多莽撞了。脸上烧的什么似的。把文件袋抱在了怀里,紧贴着胸口。心跳那么剧烈——她十七岁的小心脏,跳的那么剧烈。
皇甫峻从短袖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叠成标准模样的便条来,递给恩窈。
恩窈去接那个便条。不用打开,她就知道这是爸爸写的。爸爸特别的习惯,便条折叠的时候,上面的那条会再折一道,便条看起来像一只小帽子。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爸爸的,遒劲有力,但是在写她名字的时候,恩窈的“恩”字,上面那个方框,会勾勒成一个心形……她打开看看,这回,稳稳的把文件袋递到了皇甫峻手上。
“谢谢你。”恩窈走了两步台阶上去,对皇甫峻说:“进来吃块西瓜……喝点儿茶再走吧?”她已经镇定了好多,看着皇甫峻那清俊又清冷的模样,只觉得外面天气再热,看到他,顿时也该凉快起来——但她的脸怎么还就那么热呢!
皇甫峻却说谢谢、不用了。他解释说唐老师急着用文件,他得快点儿回去了。
恩窈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皇甫峻急匆匆的走了。
经过恩窈身边的时候,两个人距离很近,恩窈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天气很热,淡淡的汗味混着一点点香皂的味道……她还能辨得出,舒肤佳柠檬香……她站在家门口很久都没动。
妈妈开门出来,问她怎么了。
她一句话不说直接冲进房间去了。
过了几秒钟,她又出来,大声跟妈妈说您刚才干嘛不开门啊让人家站在外面等那么久。
妈妈说你知道的啊我冲凉去了,你不是有钥匙嘛……
她再次关上门。
房间里真是热,她看着阳台上白花花的日光,觉得眼睛疼、头疼——她觉得自己这是中暑了。四处找了藿香正气水来,喝下去一个,那股子辛辣下去,胃里好像着了火。
她坐下来,想重新开始。对着一大堆的作业,竟然发起了呆。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领会到,那其实,大概是,也许吧,可能哦……就是庹西溪、齐晓年、李亚翠和蒋晓琪她们常说的:犯花痴了——她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她们讨论隔壁班哪个男生帅、讨论哪个师兄优秀,她从来都没兴趣。没兴趣。
原来不是没兴趣。只是,不到时候。或者,那样一个人,还没有出现——所以她就没有那样的经验,看着一朵花的时候能想到他,看着一本书的时候能想到他……看着数学老师那秃了的头顶,也会想到他——他老了以后是什么样子的?也会这般儒雅……可是又头发稀疏?应该不会吧,他的头发,乌黑浓密。
她开始不断的搜集他的消息。每天晚上如果爸爸回来吃饭,她就希望爸爸能提到他。她竟然开始觉得妈妈不该那么唠叨——黄瓜多少钱一斤有什么关系?暖气费要涨价又有什么关系?让爸爸说一下他的工作难道不好啊……她开始有意无意的会问到皇甫峻,不过问的很有技巧。
偶尔的皇甫峻会到他们家里来吃饭。一向聒噪的她会变得特别的安静。然后又是脸红、出汗……感冒了似的,只是鼻子不塞,但是喉咙塞了,说不出话来。以至于认识她很久以后,皇甫峻都不知道她其实是一个特别活泼的女孩子。
那一年她上高三了。
跟皇甫峻熟悉了,他会问一两句她的功课。
她的功课当然是最好的——多么庆幸,她的功课是最好的,他问起来的时候,她可以回答几句“还好”、“不累”和“应付的来”——皇甫峻只是微笑。
他的笑容总是很淡。但是好看。
她想她是愿意因为这样一副笑容,更努力的念书。
那个时候是有保送名额。恩窈的成绩好,她理所当然的被列入了推荐名单——理所当然的被列入,却不是理所当然的可以被保送——某天晚上她做卷子做到很晚,出去找水喝,听到父母在争执。
她的父母很少起争执。也许只是从不让她知道。但是真的很少很少,即便是有,也多数是她妈妈高声大气。但那天不是,那天是她爸爸在发火。她清楚的听到她爸爸在说:“……我唐锦生的女儿,绝对不能靠这个去上大学……绝不!”
她站在走廊上,慢慢的靠近了父母的房门。门是虚掩着的。里面的声音很清楚的传出来。
妈妈在说,说什么既然都这样了,我就不和你吵了。但是你要知道,是你的耿直和固执,让窈窈失去了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是可以让她早轻松半年的……窈窈才是应该被选上的。这孩子优秀了两年半,这么输掉,我呕心。老唐……
她握紧了手里的杯子。爸爸妈妈在说的是什么?保送的事情吗?她不是确定被保送s大中文系?
爸爸接下来的话,让她确定了:“淑芬,这件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恩窈以后的路很长,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我不信她自己考,就考不上个s大!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就这么热衷于让她少那么一次考验……就算考砸了又怎样?这事儿先搁着……留意恩窈的情绪。恩窈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相信她想得通……”
想得通?
她记得隔了两天,班主任叫她到办公室里去,对着她满眼抱歉,只是很难开口——她倒是在微笑,和老师说起了别的事情。第二天上学,在校门口看到红榜,没有自己的名字,而是一个接近三年的时间里,综合成绩没有一次超过她的名字,一个,不会去在学校广播站忙碌、不会在朝会上演讲、不会组织同学开读书会、不会领着同学去学农……一个,她并没有想到……哦,用现在的词汇来说,会和她一起pk,并且会把她pk掉了的人。
但是没有人会给她理由。
那些天她到校比往常还要早。习惯了每天早早的到学校去,因为她拿着班里门上的钥匙。每天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窗子换空气,然后再把教桌擦干净。没人让她做这些,她就是这样做了三年。在哪个班里都一样,原来的高一六,后来的高二六、高三六……
庹西溪她们高二的时候分班去了理科。跟她不再一个班。那些天,课间的时候,她们轮流来看看她。她总是在忙……题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题要跟同学讨论?她从来没有拒绝过谁问她问题。只要是她会的。西溪后来说,她倒是从来没以为唐恩窈真不在意那么窝囊的输掉了那场竞争,但是唐恩窈就是唐恩窈。
她也以为她能坚持住,但那天体育课,她毫无预兆的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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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卡文了。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