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5
董武放好蓑衣,把一背篓杏子放到堂屋屋角,也到院子里的水缸里舀水洗脸洗手洗脚。
他把鞋子脱在屋檐坎上,走到宋篱身边,宋篱正在洗脸,因为一时忘了额头上的伤,巾帕一擦上去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董武看他这个样子,手掰着他的头看起来,宋篱额头上结痂的地方被擦得血痂起来了一点,但并没不是很严重,没有流血,他关切地问道,“很疼吗?”
宋篱一边疼得眼泪水在眼眶里晃,一边摇头,“不是很痛,一会儿就好了。”
董武只好心疼地接过他手里的巾帕给他细细地擦了一把脸,然后让他回屋去换双干净干爽的鞋子,他此时脚上的鞋子已经湿了大半。
宋篱只好赶紧进屋去了,在卧室里把自己要换的鞋子找出来,这些鞋子都是李婆婆和春英做的,宋篱自己可不会做鞋。
等宋篱换好鞋,董武已经洗好了,李婆婆也端了饭和菜上桌。
董武娶了媳妇,便也不怕别人会说他和春英的闲话,于是现在每天都□英过来吃饭,李婆婆家里便也没开火了,李婆婆回家去叫了春英,几个人便坐上桌吃起来。
宋篱杏子吃多了,吃了几口米饭夹了两筷子菜便吃不下了。
李婆婆看着他说道,“你怎么吃这么点,碗里的饭都没吃完!”
宋篱颇不好意思,还是董武把他的碗端过去,将米饭倒进自己碗里,说道,“他在山上吃多了杏子,定然吃不了多少饭。”
李婆婆马上又唠叨着说道,“杏子吃多了可不好。你这真是孩子心性。”
宋篱随意“嗯嗯”了两句就端着矮板凳坐到放杏子的背篓边上去了。
他拿了个小竹篮子把里面的甜杏挑出来,要将里面的几种杏子分出来挺容易,甜杏要小一些,皮是黄中带橙色;那酸杏就要大很多,黄色,青杏就是还没有成熟的带青色的酸杏。
董武看他坐在那个小角落里挑杏子,就起身把背篓搬到了屋子中间一些,还说道,“甜杏摘得不少,过会儿婆婆提一些回去。酸杏子用来做杏子酱,青杏子用来泡酒,要是这些不够,杏子下树的时候就再背一些回来。”
宋篱把甜杏挑出来后,便又把青杏挑出来放进大筲箕里,李婆婆看他拿着青杏玩,还提醒他道,“杏子是青的空口吃不得,桃饱人杏伤人,李子树下抬死人。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宋篱一脸疑惑地望向她,董武看他那好奇的样子,便解释道,“杏子和李子没熟时候都是有毒的,吃多了要中毒。”
春英也接口道,“以前临县里还出过用没熟的李子毒死她家婆婆的事情,闹得整个云州府的人都知道。”
宋篱非常受教,赶紧把青杏放进筲箕。
李婆婆去洗碗,春英也来帮着把杏子分开,然后把青杏端出去在院子里用井水洗,而剩下的大半背篓黄色的酸杏,董武就把背篓提了起来,道,“我提到塘子里去洗。”
宋篱赶紧道,“我跟你一起去。”
然后宋篱戴上个草帽跟在董武后面出了门。
出门往西边走几步,到石桥边上往下走,就有个不小的水塘,塘边是大石砌成的很宽的几个阶梯,一直延伸到水里去,董武让宋篱站在塘上岸边,自己赤着脚将背篓放进水里,然后用力颠动,杏子在篓子里不断翻动,盈着午时的太阳,漂亮得像是一个个大的宝石。
宋篱靠在岸边的一株大杨柳树干上,觉得这里这么阴凉,坐着钓鱼倒是不错的。
一个妇人手里端着一个筲箕过来洗菜,看到董武在洗杏子,便道,“武郎在洗杏子呢,你家杏子熟了么?”
董武道,“园子比较向阳,熟得差不多了,就这几天下树。”
那个妇人走到石阶上去,侧了一下头,这才看到杨柳树下还有一个人,她愣了一下,然后“哟”了一声,道,“这是董武你家娘子么,长得可真俊啊!”
宋篱囧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董武笑了笑道,“他总是比较害羞,之前都不愿出门,今天才愿意出门来走走。”
那个妇人笑了,道,“新媳妇都是这样,等多生几个娃娃出来,也就和我差不多了,还羞什么羞啊,都没脸没皮的了。”
听她说多生几个娃娃,宋篱更囧,董武倒是笑得很开心。
宋篱想,董武到底在高兴什么啊,他可是个男人,哪里生得出娃娃来。宋篱这样想,一点也没有发觉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经过所有人的言语驯化,潜意识地承认自己已经是董武的家人和媳妇了。
董武洗好杏子,便抓了好些杏子放进那位妇人的筲箕里,道,“婶儿,这杏酸,用盐泡一泡还是挺不错的。”
董武提着篓子,宋篱跟在他身后又走回去了,他本来是来看看水塘是什么样子的,此时回去却心里发闷,主要是被那个妇人说得有点不舒服。
做杏子酒,要把青杏果核去掉,然后放在阴处阴干到一定程度,再放进酒罐里,加入高粱酒,这样泡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要做杏子酱,也要先将成熟酸杏果核去掉,再阴干到有一定水分的时候,然后煮熟,加白糖一起熬到一定程度后用罐子装起来密封好,放一段时间后就可以吃了。
那天中午,宋篱因为切杏子取果核而兴致很高,连午觉都忘了睡。
董武将竹篾编制的大簸箕洗干净放在檐下凳子上,将切好去核的杏子铺在上面,等把所有的杏子都处理好,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做完这个,宋篱才觉得困倦,懒懒地走到卧室里去睡了个觉。
等他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李婆婆摘了菜回来等着他去做菜,春英坐在他家绣着鞋帮子。
走到堂屋门口,看到董武担了两担新瓦放在桃树下面,此时正在洗手,宋篱问他道,“那个是瓦么?”
董武点头回答,“嗯,明天得将屋上的瓦捡一捡,霉雨来了就怕家里会漏。”
宋篱“哦”了一声,进厨房里去做菜去了。
吃过晚饭,李婆婆和春英回了家去,宋篱坐在院子里消食,手里抓着装在簸箕里晒干的杏核玩,董武将阴在廊下的杏子搬进屋里去,宋篱正百无聊赖,院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十来岁的黑黝黝的男娃娃跑进来,大着嗓门道,“武哥,我娘让我给你送栀子花来嘞……”
宋篱站起身,好奇地看向他。
那个男孩子本是要冲进屋里去的,这下看到宋篱,他像是受了什么大惊吓一样,脚步瞬间顿住,脸马上变得绯红,即使他脸是黑黝黝的,也能够看到他脸上红晕蔓延的痕迹,他手里提着的一小篮子栀子花被他飞快地放到地上去,然后像只被吓到的小鹿转身就跑,跑到院门口正好和另外一个跑进来的小姑娘撞到一起,两人都跌倒在地上,那个小姑娘还哭叫起来,道,“哥哥,你不等等我……”
宋篱完全搞不明白那个小男孩儿看到自己为什么要跑,他过去把那小女孩儿扶了起来,关心道,“摔疼了吗?”
那个小女孩儿愣愣地看着他,然后被她的哥哥一把扯住她的手拉着她就跑出去了。
剩下宋篱诧异地站在那里。
此时董武从屋子里出来,道,“有听到六婶儿家里林娃儿的声音,人呢?”
宋篱捡起被那孩子扔下的篮子,道,“他送了一篮栀子花来,然后又跑掉了。”
董武看着那花就笑了,道,“六婶儿是午时在塘子里见到的那个婶儿,她定是看你头发上花也没戴一朵,便送了这么一篮栀子花来吧。”
宋篱囧了一下,道,“这花倒是很漂亮很香,不过我可不会弄到头上来。”
董武道,“不戴就不戴。没说要你戴着。”
里面的栀子花很漂亮,白得如同白玉一样的颜色,为三层大栀子,篮子里除了几朵开全的,大多是半含苞和全包起来的花苞。香味浓郁,扑鼻而来。
董武看他喜欢那花,说道,“这花放在水里可以养大半月。我去找个东西给你养着。”
董武进屋里去,过了一阵找出个陶瓷的小矮盆来,居然还是青瓷的,很漂亮精致,宋篱看去,分明是个笔洗,董武去舀了点水在里面,端了个凳子坐在宋篱身边,把篮子里的栀子花放进笔洗了。
宋篱道,“用这个笔洗来插花不浪费了吗?”
董武笑着道,“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我甚少用它,放在那里也无用,还不如给你插花来。”
董武插花很具技巧,他将未开的青绿色的花苞放在最外围,越往里是开得越大的,于是等全都摆好,变成了一个中间白色,边上青绿色的一朵大花,异常漂亮。
宋篱高兴地把笔洗抱到手里来,笑得眉眼弯弯,道,“没想到你插花挺好。”
董武道,“喜欢就端进去吧,明天再去还六婶儿家里的篮子,道一声谢。”
第十九章 拣瓦
将栀子花放在卧室里的小桌上,睡觉时,整个房间都是香的。
之前宋篱睡觉喜欢把脸朝向床里面,毕竟面向董武睡让他觉得非常不自在,这天因为这一盆栀子花,他第一次把脸面向了床外面。
桌上点着一盏油灯,董武在叠收进来的衣服,然后放进衣柜里放好,宋篱躺在床上支着头一直看着那盆栀子花,突然说道,“我以前只听过栀子花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挺好看的,香味也好。”
董武看向他,道,“六婶儿家里的这株栀子花树据说快两百年了,这花香只要你走进大院,马上就是扑鼻香,她家每年靠卖这栀子花便是不少的一笔钱,可供她家孩子都添一身新衣。”
听他这样说,宋篱挺吃惊,道,“她家是要卖这个花的吗,那她把这个送到我们家来不要紧吗?”
董武无奈地笑了笑,“她让送来你就收着就是,这点花有什么可计较。”
宋篱心想倒是自己小气了,便笑道,“那就受了吧,这个花还真好。我记得以前有看过一篇文章,里面写栀子花是很俗气的花,连香味都是甜俗的,上不了大雅之堂,我还以为栀子花是什么样子呢,原来这么好看,味道也好,如何不能上大雅之堂了。我明天想去看看那株两百多年的树,不知道该是多么粗壮高大了。”
董武将衣服都收好了,便把油灯端着放到了床边的高凳上,将外衫脱了准备上床睡觉,说道,“你读书倒多,我以前从没听谁说过栀子花俗气,倒是说胭脂花俗气的。六婶儿家的栀子花树就在她家后院里,你要看,我明天陪你去,不过,估计不是你想的那样高大,也没有你想的粗壮。”
宋篱看到的那篇关于栀子花的描写是他读高中时看的一篇散文,将栀子花同玉兰比较来着,于是董武说他读书多,他也不好继续客气一下,只说道,“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就陪我去看吧!”
董武上得床来,宋篱也友好地把董武的薄被递给他,然后依然支着头看着桌上那盆栀子花,又赞了一遍,“这可真香啊!”
董武看他那一脸陶醉的模样就笑了,轻拍了一下他身上的被子,道,“我吹灯了,睡吧!”
也许是那栀子花实在太香了,董武吹了灯之后,宋篱翻来覆去依然睡不着,那香味让他一直鼻腔亢奋,总是去捕捉那香味,以至于大脑也跟着亢奋了,怎么也睡不着。
他又翻了一下身,董武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薄被,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宋篱只好把脸朝着董武说道,“是不是栀子花太香了,我睡不着,你睡得着么?”
董武道,“我把花放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