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0
苏远恒不想让他发现自己臃肿的腹部,这才下意识地向後退了退,见他跟过来,无奈道:「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我才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回国却发现人去屋空,你离开怎麽也不说一声?失踪玩上瘾了吗?」北堂敏谦低吼。
苏远恒愣住,沈默不语。
「怎麽不说话?你什麽时候来美国的?这麽久怎麽也不和我联系?让我像傻瓜一样在国内转了一圈又回来!」
苏远恒突然绕过他,向屋子走去。
「你竟然不理我?」北堂敏谦错愕地瞪著他,气愤地从後面拽住他,「你站住!」
「你放手!」苏远恒用力挣脱,向屋子跑去。
北堂敏谦看著自己被甩开的手,愣了一愣,快步跟上去。苏远恒却跑得飞快,匆匆打开大门,闪了进去,就要关门。
北堂敏谦及时追上,一脚伸进去,卡住大门。
「滚开!」苏远恒冲他大叫。
北堂敏谦被他这句气得够呛,也发了狠,用力去撞门扉。
砰的一声,苏远恒被他撞开,後背重重砸到墙上。
北堂敏谦一下子窜进屋里,用力甩上大门,吼道:「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你就这样对我?你到底怎麽回事?离家出走也不和我说一声!」
苏远恒没有说话。他低著头,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扶著身後的墙壁。
北堂敏谦追问:「我问你来美国为什麽不告诉我一声?这里离纽约这麽近,你为什麽不来找我?」
苏远恒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告诉你?怎麽告诉你……」我去找过你,可是你……
後面的话他说不出来,偏过头去,也不看他。
北堂敏谦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好,一直靠在墙上,身子好像也软绵绵的,不由伸过手去,缓了缓语气:「哎,你怎麽了?是不是刚才我撞得太重了?」
苏远恒避开他的手,扶著墙慢慢向大厅走去。
北堂敏谦看著他的背影,隐隐觉得他有些不一样。
「……你怎麽找到这里的?」苏远恒慢慢在沙发上坐下,扯了扯宽松的针织衫,掩住已经臃肿起来的肚子。
北堂敏谦耐著性子说:「我半个月前回国,发现你不在,到处打听,听说你差点辞职了。地址是王院长告诉我的,他说你回美国了。」
北堂家是医院的大股东,向院长调查他的资料非常容易。
苏远恒没说话。
北堂敏谦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我来这里不是和你吵架的。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麽?」苏远恒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漫不经心地问。
北堂敏谦又淡淡地皱了皱眉,俯下身子盯著他:「那时候你去哪儿了?什麽时候回家的?为什麽要辞职来美国?」
「……那你呢?你这几个月来去哪儿了?做了什麽?」苏远恒终於抬头,看著他问。
北堂敏谦露出了有些烦躁的神情,挺直背脊道:「我本来要去找你,可是这里临时有事,就回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让苏远恒失望之极。
「怎麽又不说话?远恒,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苏远恒淡淡地道:「没有什麽为什麽,想回来就回来了。」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苏远恒突然笑了笑:「我为什麽要来找你?你回来的时候又和我说了吗?」
「远恒,我不喜欢你这种态度。」北堂敏谦声音有些冷,「你以为我那时候不想告诉你吗?可是你在哪里?半夜离家出走,手机关机,行踪不明,我告诉空气去?」
苏远恒不著痕迹地按住腹部,刚才的撞击让他的肚子隐隐作痛,心里担心伤了孩子,没精力和他纠缠,疲惫地道:「我现在不想和你多说,请你离开,我要休息了。」
北堂敏谦挑了挑眉:「你赶我走?」
「随你怎麽理解。这里不是我们在a市的家,请你尊重我。」
北堂敏谦错愕地愣在那里。
苏远恒扶著沙发慢慢站起,缓缓向楼梯走去。
北堂敏谦望著他的背影,忽然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麽来找你吗?非离。」
听到那陌生而熟悉的名字,苏远恒浑身一僵,扶著楼梯扶手慢慢回过头来。
「你……」
北堂敏谦被他的脸色吓住了:「远恒,你怎麽了?」
「你……你刚才叫我什麽?」
「呵,远恒?还是……非离?」
苏远恒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慢慢软倒。
北堂敏谦大吃一惊,连忙冲过去,将他横抱起来,放到客厅的沙发上。
苏远恒其实并没有晕过去,只是一瞬的晕眩无力,恍惚了一阵,很快醒转过来,见北堂敏谦正在一旁焦虑担忧地望著他。
看见他关切的面容,苏远恒心底一暖,软下心来。
无论怎样,他还是爱他。好像前世注定,他这辈子,也许永远也逃不开对这个人的感情。
「远恒,你怎麽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北堂敏谦没想到苏远恒现在的身体这麽差,竟然会晕倒,吓得他几乎手足无措了。
「不用,只是有些低血糖。」
「低血糖?我从没听你说起过。」
北堂敏谦伸出手,覆在苏远恒额上,担心地凑过去,低低地问:「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真的生了什麽病?你来美国是为了看病吗?你这几个月到底怎麽过的?」
刚才的尖锐和对峙已经不翼而飞。
苏远恒看著他担忧的面容,听著他关心的语气,心下温暖,道:「真的没什麽,我没有生病,你别担心。」
北堂敏谦皱眉,还要说话,苏远恒打断他:「你刚才叫我什麽?你到底知道什麽?」
北堂敏谦深深地看著他,缓缓道:「那个名字真的是你的,对吗?在你十岁之前,你一直叫这个名字,对吗?」
苏远恒有些无力,慢慢挪开眼,望著天花板,不知在想什麽。
过了好半晌,他低低地叹了口气,道:「对。我被收养之前,名字叫言非离。」
「言非离……非离……」北堂敏谦喃喃念了两遍。
从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非常熟悉,好似遥远的从前,他曾经在唇边,在心底,将这个名字念过千遍万遍。
「那你认识那个人吧──言豫珩。」
苏远恒心下一跳,撑著沙发半坐起来,缓缓道:「是的,他是我父亲。在我四岁的时候把我丢在孤儿院的门口,再也没有回来……说吧,你知道什麽?」
北堂敏谦知道他的身世,没想到他如此平静。
他在沙发旁坐下,看著苏远恒:「你不奇怪我为什麽突然回美国吗?你不想知道我这几个月都做了什麽吗?」
苏远恒垂下眼,看著自己的腹部,大手在上面轻轻抚摸,没有说话。
北堂敏谦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不喜欢他避开自己的目光。
「我说了我本来要去找你,我没有骗你。我想你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一个是美国这里的家,还有一个,就是你曾经生活过的孤儿院。你没有带护照,我想你应该是回了孤儿院,我本来调查出了地址,想去找你,谁知临时有事,被叫回了美国。」
北堂敏谦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我在美国这边遇到点事,一直回不去,很担心你。直到一个月前,我偶然知道了一件关於你的事,急忙跑回国,却到处都找不到你,转了一圈,才知道你竟然就在美国。」
苏远恒道:「你到底知道了什麽?是不是关於我……父亲的?他怎麽样?你知道了什麽?快点告诉我!」
北堂敏谦叹了口气:「现在知道著急了,当初我大姐问你的时候你又为什麽不承认。」
「敏谦!」苏远恒真的急了。
他有不好的预感。能让北堂敏谦甩开美国的家族和未婚妻,跑回国内找他,一定是很重要的事。而这件事关系他爸爸……
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如果说他真的一点不关心,一点不介意,那是骗人的。当初北堂雅枝问他他没有承认,其实是心有戒心,因为他对北堂雅枝这个强势的女人并不信任。何况这是他的隐私,他也不愿意曝露在别人面前。
但是北堂敏谦不一样。他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也是最亲密的人。既然他今天亲自问起,那自己一定要搞明白。
北堂敏谦小心翼翼地道:「我说了,你千万别激动。」
苏远恒心下急跳,面上却仍强自镇定:「你说吧。」
北堂敏谦迟疑了一下,终於说:「我得到消息,他现在在国内的一家精神病院里,恐怕时日无多。」
苏远恒瞬间面无人色,紧紧咬著下唇,一动不动。
「远恒!」北堂敏谦看了他的面色,心下一惊,紧紧抱住他,只觉他的身体凉得吓人。
坐在飞往国内的专机上,苏远恒一直神不守舍。望著白茫茫的浮云,只觉人生如梦,一切恍如幻境。
忽然腹中小家夥一个猛烈的飞腿,让他回过神来。
苏远恒温柔地将手覆在腹上,眼帘低垂。
就算这世上一切都是虚幻的,至少自己腹中这个孩子是真实存在的。他带给自己的悸动、激动、痛苦、期待等等所有情绪,都是如此鲜明而亲切,让他有为之付出一切的勇气和决心。
是不是当年……父亲也是这样的?
苏远恒心中一痛,又开始出神。
「别想了,吃点东西吧。」
北堂敏谦端著托盘走过来,亲自把东西在餐桌上摆好。
这架飞机是北堂家的私人专机。因为苏远恒的身体情况,很难乘坐国际航班离开,北堂敏谦便调动了这架飞机,只载著他们二人回国。
苏远恒其实没什麽胃口,但看著北堂敏谦特意让厨师按照他的口味做的中国菜,还是心下一暖,流过一抹温柔之意。
「吃完饭睡一会儿吧,还有十几个小时呢。」
「嗯。」苏远恒轻轻应了一声。
北堂敏谦见他面色难掩疲倦,心里不由後悔,当时真不该把他爸爸的消息告诉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怎麽会知道苏远恒当时的身体情况呢。他当时只是想著,那个人毕竟是苏远恒的亲生父亲,如果不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定会抱憾终生的。
北堂敏谦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在苏远恒身上,因为他了解他。他知道苏远恒是多麽重情的一个人。如果自己明明知道他亲生父亲的消息却不告诉他,将来一旦事情曝露,肯定会是二人心中的一个结。
何况北堂敏谦并不觉得此事有必要向他隐瞒,但是他却懊悔自己没有查清楚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冒冒然地说了出来。
「别太担心,有我呢。」北堂敏谦拍拍苏远恒的手背,淡淡地宽慰他。
他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这句已是极限,再多他真不会。不过对苏远恒来说已经足够了。
苏远恒握住他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谢谢。」
北堂敏谦另一只手横过他的肩膀,将他搂在怀里。
他从没有这样搂过他,而且两个大男人,这样坐在一起有些奇怪。不过管他的呢,反正飞机上只有他们两个乘客。随行的机务人员都在休息室,不会来打搅。
苏远恒身材其实和北堂敏谦差不多,虽然没有他比例标准,但也是宽肩窄臀,蜂腰长腿,一副好身材。
只是他自有孕之後健康情况急速下滑,身材也有些变形,此时窝在北堂敏谦怀里,倒觉得安心舒适得很,心情稍稍平复。
北堂敏谦握著他的手,视线落在他已经凸起得非常明显的肚腹上,嘴角不由浮起一抹微笑。
他可实在没想到苏远恒就是他大姐所说的摩耶人,当真求之不得。
那日说出他父亲的消息,苏远恒立时脸色煞白,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北堂敏谦惊得立刻要送他去医院,却被他制止。
「赶紧……打这个电话。找一位dr张……张医生。」
北堂敏谦皱了皱眉,想问这个医生是谁,可是见他实在难受的样子,还是赶紧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