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3
回嫁了又退的程咬金……第二和第三个主子——」
「铢儿!」程含玉跑了回来,将她拉回自己身后,怒瞪曲家两主仆,「欺负完我家咬金,现在改欺负我家铢儿?!」
程含玉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所以男性的护花性格根深柢固,他大概只比程铢高几寸,却一点也不害怕地挡在曲无漪和曲练两个像门神般八尺高壮的汉子面前,甚至气焰比那两人更嚣张。
「我只想问出你的名字。」而且不择手段。
「问我名宇做什么?」扎草人来作法诅咒吗?
「提亲。」
程含玉听见自己正浓重地深呼吸,他闭起眼,搁在腿边的拳儿抡了又松,松了又抡,好不容易等到满肚子想挥拳头打人的怒火稍稍消去,他才再睁眼,不厌其烦回他,「我是男人,要不要解开衣裳给你验明正身?」很好,他口气很平稳,一点也让人听不出来他已经在心里将曲无漪这个男人痛殴得不成人形。
「曲练,去向茶楼要间房,让小公子宽衣。」曲无漪是真想亲眼看看他是男是女……那么漂亮的脸蛋,雌雄难辨。
无耻!真无耻!程含玉只是客套说给他知难而退,他难道不会分辨何谓「随口说说」吗?!
「不用去要什么房,就在这里!」程含玉抓住曲无漪的右手,将它往自己襟口里送。同样都是男人,没什么好矫揉造作,玩什么迂回,他有的玩意儿曲无漪也有,没什么差别。
曲无漪掌心底下一片平敞,那是男人才有的身体,却又有别于他熟透的健壮,彷佛丝绸包裹着匀称清瘦的躯体,温暖的体热透着手心而来,几乎连带温暖着他,这样的触感让曲无漪觉得陌生,却又舒服得使他忍不住想要更仔细抚摸。
程含玉发现曲无漪噙着笑,覆在他心口上的大掌若有似无地轻缓揉弄起来,程含玉怒瞪他,将他的手从襟口里抽出。
「你得到证实,也要付出代价。」程含玉说完,直接回赏曲无漪一记响辣辣的掴掌,完全一气呵成,让人想躲也躲不及。
这一巴掌,是为程咬金被退婚的委屈及难堪讨回公道,也为了他脸上令人觉得不爽快的笑容而打。
「主子!」曲练见主子被欺,立刻摆出架势,曲无漪挡下他,脸上麻疼的感觉随着他扬起笑容时更加真实地存在。
「我用另外一边脸,换你的名字。」曲无漪对颊上烙上的五爪印毫不以为意。
「你觉得值得吗?」程含玉打完了他,自己的手都会被痛,太使力了。
「值得。」
曲无漪眸子里的坚定让程含玉赞赏,这男人挺不会看人脸色,以为他会跟他客气吗?
「好,换给你。」程含玉搓搓手,「你听清楚了,我是金雁城程府糖庄的二主子,程、吞,银!要报仇要提亲,请不要认错人了。」
甩甩手,来来来,打歪你的嘴——
啪!
「玉主子,您说谎骗他。」
回程的途中,程铢心窝口还蹦咚蹦咚直跳。玉主子一连甩了曲无漪两个耳刮子,她多害怕受辱的曲无漪会当场翻脸,一拳打爆主子的脑袋——虽然曲无漪的反应出乎她意料,她没见过有人左右两颊被打得发红,还能笑得那么……呃,阴沉。她知道曲无漪是很想绽出轻快自得的笑靥,可是一头猛虎嘴儿一咧,谁会当它在笑呢?
「我又没允诺要给他真名真姓。」程含玉嘴里含着自家糖庄烧出的饴球,双手背负在背后,闲逸地回道。
「可万一姑爷知道您诓骗他——」
「你最好把『姑爷』这两个字忘得干干净净,再说错一次,我就掌你嘴一次,像刚刚姓曲的挨巴掌那样!」府里就三名主子,咬金对梅庄四公子死心塌地,决计不会有贰心,算算只剩他和程吞银,这声「姑爷」是在诅咒他和程吞银会有一个人和曲无漪纠缠不清吗?!
程铢马上封口颔首,不敢造次。
「铢儿是担心,曲、曲无漪要是上府里找银主子,发现他白白挨了掌还被您骗了,生起气来,如何是好?」她觉得曲无漪不是好惹的人。
「放心,认不出来的,压根没有人能一眼分辨出我们三姊弟,曲无漪不会是例外。」他们姊弟三张脸孔有多神似,连生养他们的爹娘也不见得能分辨,他不信除了他们三姊弟自己,还有谁能分清。他已经太习惯被错认。「至于你说万一他后来发现了,那又如何?」
「您不怕他发怒吗?」
「有什么好怕的?」曲无漪是敢怎样?
「他看起来好凶,腰上还缠着鞭子,像是随时随地都会抽鞭子咻咻咻地打人……」一鞭子打来定是皮开肉绽。
「会叫的狗不会咬人。会要鞭的坏人不见得敢打人。」他凉凉道。
「可是铢儿还担心……他不是说要上门提亲,这样一来,万一银主子被他娶回去怎么办?」银主子好无辜哪。
瞎操心!满脑子装什么豆渣呀!
「娶回去正好,留我和咬金两个人就够了,反正我嫌吞银多余也嫌了十七年,我不介意迟来的正义。」不然她以为他做什么报上程吞银的名号?这层可能性他已经思忖过了!
「玉主子,曲无漪到底为什么老爱向咱家主子提亲?你们三个人明明就长得一模一样,娶咬金主子跟娶您或是银主子,根本没差别,他娶了金主子,不到几个时辰,又把人退回来,现在又要向您提亲,铢儿不懂他在想什么。」面对同一张脸孔,要是不喜欢就三个都不喜欢,哪有人不要金主子之后,又看上玉主子,奇怪。
「我也不懂。而且你漏说了一处,他女人不娶想娶男人,我怀疑他根本是疯了!」程含玉没好气地道,想起方才曲无漪大手放在他胸口时,他手指的厚茧及手心的火热,直到现在,那些诡异的感觉仿佛还牢牢存在心窝处……真是该死的不舒服!等会回府要好好沐浴刷洗一番,把曲无漪留在他身上的触感全洗干净。
「男人娶男人,铢儿还是不懂。」她拧着细眉,打小至大瞧见的嫁娶都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她无法想像两个男人拜堂的情景。
「笨蛋,懂那个曲无漪在想啥做什么?他呀,不会和我们有太大的瓜葛,很快的,那三个字就会消失在我们耳边,还我们清净。」程含玉掏掏耳,作势弹弹指,将曲无漪这三字弹得远远的。
「喔。」程铢嘴上应允,心里却有着更深的疑惑——有这么容易吗?
「当然没有。」
程府大厅,一片沉默。
程咬金第二次面对上门提亲的曲练——头一次是曲练上门来逼她高攀曲府,花了大把聘金将她迎娶回去,然后洞房花烛夜,新郎倌掀了她的红缡,撂下一句「我要娶的,不是你」一脸多嫌恶似地将她塞回花轿送回程府。这一次曲练又上门来,告诉她,他家主子指名要娶「程吞银」……「贵府主子真的真的说要娶我家吞银?你没有听错?」程咬金非常有耐心再问一次,这是她第四次问这句话了。
「当然没有。」这是曲练第四次回的答案,和前三次同样肯定。
程咬金觉得额际好疼,伸手去压按。「吞银是男的,我可以跟你打包票,他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我们三姊弟里,只有我一个是女的,曲公子上回退了我的亲,这回他又想干什么?我们程府丢一次脸还不够,这次还玩吗?」这次玩得更凶,向男人提亲?匪夷所思呀……「上一次是我家主子将程主子你当成了他要找的人,所以贸然上门提亲,造成误会是我们曲府的错,这回不会再弄错的。」
「他这次确定要找的人是吞银?」
「是,这次我家主子与吞银公子打过照面,由吞银公子口中问到他的姓名,不会出错。」
「虽说长姊如母,可是我无法替吞银做这么……重大的决定,还是请你先回去,等吞银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吞银会答应才有鬼!哪个男人心甘情愿被换上凤冠霞帔「娶」回去当娘子的?她用膝盖想也知道吞银会多生气,说不定也学她拖支糖关刀上曲府去砍人。
「这是当然,希望能得到你的好消息。」
会有好消息才怪。
「曲练公子,恕我无礼问一句,你家主子……性喜男色?」难道她那时被人退回来的原因出在她是女的?若真是这个缘故,她的心情会好过些。
曲练对这个问题有片刻迟疑,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沉吟,「依我跟着自家主子至今也好些年,我主子豢养过几名美婢,全是女的,我还没见过他玩男人——」用错说词,害小姑娘程咬金不自在地红了脸,曲练抱歉地换了用语,「我还没见过他与男人亲近。会不会是他有些腻了,才会改爱男人?」他也是满肚子的疑惑待人解答哩。
「也罢,那是贵府主子的私事,我也不好多探问。」越听越觉得曲无漪变态,还是少知道点好。「曲练公子,不送了。」
「我自己走。」
「唉。」送走了曲练,程咬金在厅里哀声叹气,想起了素有土皇帝之称的银鸢城曲无漪老是和他们程家过不去,就忍不住多叹两声。「我们家和曲府到底犯什么冲……」
「咬金,怎么了?瞧你两道眉都快黏在一块了。」
有人从她身后将她环抱住,程咬金没有回头,却能精准唤出那人的名字。
「含玉……」
「在烦恼什么?」他用鼻尖蹭着她的发梢。
虽然她看程含玉就像在看铜镜一般,可有时还是会让程含玉那张漂亮的脸蛋给勾住眼神。
「含玉,你还记得曲无漪这人吗?」
又是这三个字!不是才好不容易摆脱吗?没几天功夫又重新回到他耳里恼人?!而且他的名字一出现,那张笑起来高深莫测的脸也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程含玉佯装出没半分兴致的模样,把玩着程咬金的长发,不时凑近她,嗅着她的发香。
「不就是上回趁我们程府有难,软硬兼施硬将你娶走的曲无耻嘛。」
「就是他!他又上门来提亲了。」
「喔?退了你的亲,又要再讨你回去,想都别想。」冷哼。
「这回更麻烦,他要娶的是吞银!」
「吞银呀……那就没关系。」差别待遇。
「含玉,你还没听懂严重性吗?曲无漪是男的,吞银也是男的,你不觉得很荒谬吗?」
「只要两情相悦,我不觉得是大问题。你想想,要是吞银也爱惨了曲无漪,你忍心拆散一对鸳鸯吗?」程含玉向来不太喜欢干涉别人的情事,爱男爱女爱猫爱狗,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谁能插手?
「当然……不会。」她知道不能和爱人相守的痛。
「那就对了,这没什么好烦恼的,吞银点头,你就准备收聘金、嫁弟弟,瞧,多容易。」
程含玉说话的口气好似上市集去挑块大饼,饼铺老板问:多买两块吧?客人点个头,双方皆大欢喜,银货两讫。可是现在是嫁弟弟,不是单纯买几块饼呀!
「含玉,你老是这种什么事都不搁在心上的性子,以后怎么管咱们家的糖庄事业?好歹也要紧张地思考这事情的严重性和后果。」老是用天塌下来有更高的人顶着的心态处世,很不成熟。
「我会思考糖庄大大小小事情的严重性和后果,可是人家上门找吞银提亲又不关我的事,他要嫁就点头,不嫁就摇头,曲无漪能拿他怎么样?吞银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亲事自己能拿捏,替他担心有用吗?还不如开始教他怎么学着当曲家夫人来得实际。」
程含玉边安抚程咬金,边忍俊不住地噗笑,完全是旁观者清的嘴脸。
「你还说笑?」程咬金嘟嘴努他。
「咬金,我好认真的。」他都打算搬几本歌颂妇德的书籍去给程吞银好生学习哩。
「你明明就是吊儿郎当。」
「反正人家想娶的是吞银,我吊不吊儿郎当也没人理吧?」程含玉一点也不觉得这次他一手玩出来混乱有啥好反省的。
「我好担心吞银和曲无漪到底有什么瓜葛,怎么会惹上他……」
瓜葛呀……
程含玉当然知道害曲无漪派人上门提亲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因为他那天谎报了程吞银的名字。只是他没料到曲无漪说到做到——他都已经在曲无漪面前证明他是男人,难不成曲无漪还以为他只是摸到一具还没发育的女体吗?难不成真要他脱掉裤子让曲无漪亲眼见识,他才相信他没谁他?
还是即便曲无漪信了他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