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放学起风波
我们一家三口人沿着那条来时的路回去,一路上的心酸自不必多讲。
姐姐把藏在兜里的那两个红包交给了妈,说是她做花童那晚,新娘子给她的红包,另一个是新郎给的。这个习俗我妈当然知道,她瞪了一眼姐姐,问她:“里面多少钱?”
姐摇头说:“不知道。我是刚刚摸口袋时才想起来的。”
我妈责怪我姐没有早早交给她。她用手指按了按两个红包,感觉挺厚的,她把糊了口的两个红包打开,里面全是纸币,数了一下,一个是二百六十八,另一个是二百八十八。
妈妈感叹了一下:“那么多的哥哥姐姐,他们最疼的还是我这个最小的妹妹呀。”然后妈妈非常严肃地表情告诫我们:“你们以后长大了,一定要互相帮助,特别是你这个当姐姐的,即使你嫁出去了,也要多多照顾弟弟,就像你的大姨一样。还有,你们要记住,别人帮你,对你好,你一定要加倍加一百倍报答。明白了吗?”
姐说:“妈,你的意思就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吧?”
妈说:“对,是这个意思。建业,你呢,你明白了没有?”
建业虽然还小,但是他早就能够根据妈妈说话的语气,然后做出正确的回答,他觉得根据语气比根据话的意思回答更容易,他回答:“妈,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建业说:“以后有什么好吃的,我要分——分——分——”
妈正色问我:“你要分多少给你姐呀?”
我说:“分一半给我姐。”
姐憋着在笑。
妈说:“建业,你觉得分一半给你姐就够了吗?”
建业怔了怔,说:“妈,分一半给姐,还不够吗?我自己也只剩下一半了。”
姐这时憋不住了,笑着对妈说:“妈,她能分给我一半的一半,我就高兴了。”
妈问我姐:“建芬,如果你有十块糖,你会分多少给你弟建业呀?”
“妈,如果我有十块糖,十个麻花,十个鸡蛋,我也分一半给弟弟。”
“你也是给一半吗,好好好——一半就一半吧,反正将来只要你们不要吵架,不要闹矛盾,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夕阳西下,路上是扛着锄头回家的农人,一个农人手里举着一根长长的柳条正驱赶着老黄牛回家。
我姐问妈:“妈,我们去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外公呀?”
妈说:“你外公去给教友做祷告去了。”我妈指了指远处的一颗参天大树说,“瞧,那棵大树底下有个教堂,你外公以前每个礼拜天都去那里做礼拜。建业,你还有印象吗?”
建业想了想,说:“那个教堂我去过,和妈妈一起去的。只碰到过一次,后来我还和你一起去过几次,但是都没碰到过。后来我就没再到这个教堂来过。”
妈打断说:“后来,那个教堂搬走了。”
一路上,我们不曾提起外婆,这个原由我们姐弟都知道,外婆是我妈心里迈不过去的一个梗,在我妈出嫁前,外婆因病与世长辞。
相比之下,回家的路上我们感觉更加的轻松。当我们到达家里打开门的时候,家里是一片狼藉。满地的鸡粪,那些公鸡母鸡都已经跳到了灶台上、桌上、板凳上。妈妈是气不打一处来,左手抓住一只母鸡的翅膀根,右手啪啪——地往鸡肚子上拍去,一连拍了十几下。那些母鸡也真是笨的可以,我妈放下一只母鸡,去抓另一只母鸡,她们居然乖乖地趴下,任由我妈抓去拍。
最可恨的是那两只公鸡,跳到了灶台上,我妈吩咐姐去打扫卫生,吩咐我去把两只公鸡抓住,然后一只一只教训过去。她自己去找鸡蛋,因为她算了一下,鸡蛋的数量少了,大概那些母鸡把蛋生到别的地方了。
那些公鸡可能耐着呢,跳来跳去,抓不住。妈妈嘴巴不停地嚷着:“用四块砖头都压不住你们这些畜生,你们是要成精了是吧?过几天先把这两只公鸡给斩喽。”
这时,我的同学兼好友胡永锋来我家了,他看到我在抓两只公鸡,也过来帮我一起抓,可是,那两只公鸡太能蹦了,居然从门缝里钻出去。我妈说:“算了,让它们出去,等下撒把米,把它们赶进鸡窝再斩它。”
我感到有些尴尬,对永锋说:“真是见笑了,没想到那些鸡要造反了,把家里搞成这样。”
永锋说:“你们没把鸡笼关严实呀。不过,那不是更好,你马上有鸡肉吃了。”
我笑说:“你经常来,还不知道我妈吗?她那是说说而已,她舍得斩那两只鸡吗?她说过了,母鸡十块一斤,公鸡十七十八甚至二十一斤,一只六七斤的鸡能卖上百块钱呢。”
永锋非常神秘地问我:“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每天我都看见你家的门关的严严的,这么多天没去学校,你知道班里的同学怎么说的吗?”
我说:“我不知道呀,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说你要去外面上学了,说你不回来了。”
我哈哈大笑:“是谁先说的谣言?”
永锋急了:“我发誓不是我说的,我能说你坏话吗?那么你明天就回学校上课吗?”
我说:“那当然。”
当我第二天回到学校,那些说我转学的谣言不攻自破。我不仅回到了学校上课,而且美丽温柔的朱老师还抱着我坐到了她的双腿上面。马老师刚好来布置作业,看到了我,问我:“呦,这不是建业嘛,这几天去哪里了?上课都没有来。”
那时的我真是受宠若惊,颤巍巍地说:“我,我,我去大姨家了。”
马老师又问:“去你大姨家作甚?要这么长时间?”
我害怕她接下来会严厉地批评我,但是好孩子是不能撒谎的,于是我照实说:“我,我大姨的小女儿结婚,我去喝喜酒,我妈带我和我姐一起去的。”
当我说到我妈的时候,马老师严厉的表情舒缓了许多,因为我妈和她们是认识的,而且据说我妈和朱老师除了姓氏,名字是一样的,至少在读音上是一样的。
马老师又问道:“你在那里都吃了什么好吃的啦?”
我回忆了一下,一顿一顿地说:“我吃了猪肉、鱼、肉皮膏、干鳗鱼炒芹菜、还有-------”
马老师接下来的问题一下子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她问我:“那你自己家平时吃饭都有什么好吃的菜呀?”
我没想到马老师会问这个问题,有点愕然。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因为我清清的鼻涕从鼻子里流出来,朱老师就会继续让我半坐在她的双腿上面。我从同学们的眼光里看见了嫉妒和羡慕。特别是班里马老师的两个女儿马玲玲和马菲菲,以及私下里和马菲菲有着暧昧关系的周云帆都有这样的感觉。
这时马老师对朱老师说:“哎呀,鼻涕都快流出来了,哎呀,脏死了,快流到你的衣襟上了,建业快去擤掉。”
朱老师一惊:“啊,流鼻涕了吗?”慌忙松开我的双手,我就趁机出去擤鼻涕了。
朱老师那样抱了我仅有的那一次后,就不曾再抱过我,但是她那一抱差点让我成了班里的公敌。因为我是属于差学生的那个阵营,但是这个阵营的潜规则就是不许和任何老师亲近,亲近的都是好学生的那个阵营。
那天我就飘了,受宠若惊呀,从来没有哪个老师抱过我,我妈也不怎么抱我。一放学,我第一个冲出校门,我在前面跑,全校的学生被我甩在了后面。同桌孙立林在后面喊我:“建业呀,跑那么快干嘛?后面又没有老虎?”
我一直跑到了虎盘河,这时我清醒了许多,我问我自己:“怎么就我一个人跑出来了,放学了没有?没有放学吗?有没有放学?不,不行,我在这里等下其他同学,这么早回家,我妈会以为我是逃学的。”
我在虎盘河的一个洗衣板旁看虾,那一条条的白虾正在水里面歇息,我轻轻地把脚伸进水里,轻轻地把手也伸进水里,那些白虾机灵地很,一弓身子,就钻到了水草丛中,有的钻到石板下面。
这时,后面的同学三三两两地回家。有个人大声地喊我:“郑建业,你在干嘛?”
这声音吓了我一跳,一看,原来是罗翔,我说:“你喊那么高干嘛?把我的虾都吓跑了。”
罗翔问:“这是你家的虾吗?这明明是我家的虾,你看,你站着的那块洗衣板都是我家的。”
这时,胡永锋远远地看到我们在水边,跑了过来问我们:“你们这是在摸虾吗?有摸到没?”
我说一个也没有摸到,它们逃得比兔子还快。
胡永锋卷起双袖,说:“看我的。”
胡永锋站在洗衣板的另一端,轻轻地,慢慢地,一下子抓了好几只虾。我和罗翔都说他厉害。
胡永锋抓到了很多的虾,然后让我们跟他学习,我们总是抓不到。他得意地说:“来,我让你们见识一下会溜冰的石头。”胡永锋在洗衣板旁捡起一枚瓦片,右手用力一划,果然,那个瓦片就像溜冰一样划到了对岸。他让我们跟他学习这个本领,并且说:“这是我发明的绝技,叫做溜瓦片,来,你们试试看。”
摸虾我们试了很多次,还是一只没有摸到,溜瓦片我们一学就会。然后我们比赛谁溜得最远,谁的瓦片跳的次数最多。突然,从芦苇里钻出一个人来,大吼:“你们几个谁家的孩子?居然在这里打水漂把我的鱼都吓跑了,我在这里钓鱼没看见吗?在水里摸虾也就忍了,现在居然扔起石头来了。你们给我站住。”
胡永锋抓起我肩膀就跑,说:“快跑呀,他要追上来打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