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更上一层楼
那个冬天特别的寒冷,村里的两条最主要的河流以及上学路上经过的虎盘河全部结了一层冰,离岸边近一点的,那个冰结的厚一点,用一块小石子使劲砸,砸不破。离岸边远一点的,那个冰薄一点,把小石子扔过去就会留下一个窟窿。虎盘河的两岸有不少冒着严寒钓鱼的人,他们就在窟窿里撒下诱饵,等着那些鱼儿上钩。据我的叔叔郑耀铁讲:冬季钓上来的鲫鱼是最好吃的,个头大,鱼肉鲜美,而且更干净,因为大冬天的鱼减少了活动,也减少了觅食,每天只是喝水吐水,把肠胃给洗的干干净净的。
郑耀铁至今未娶妻生子,这大概和他的性情有关,他这个人喜欢自由,喜欢随心所欲,他说“有了老婆,就像有了枷锁一样,浑身不得劲。”但是他不会感到孤独,至少现在如此,他姐把自己两个孩子罗郑松和罗郑虹放在了他家里寄养。郑耀铁的姐姐和他的姐夫就去外面做生意去了。罗郑虹是我的同学,和我同岁,她的学习比我好了一大截,罗郑松比我小一岁,他的学习就不咋的。虽然他们是寄居人下,但是他们的四个亲舅舅对他们是关爱有加,让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去想念他们的爸妈。而且她有个非常要好的闺蜜,就是萧颖,她们上下学都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那个时候村里像我们这么大的孩子们经常玩在一起,一到放学后,一到周末,整个村庄都会沸腾起来。那些大人在旁边做她们自己的事情。我们这些小孩子能够在一起疯玩的原由还有一个——因为我们的爷爷奶奶那一辈是虔诚的基督徒,他们每个周末要带着孙儿们去做礼拜,每当哪个基督徒生病了,他们就会一起在傍晚时分到他家做祷告。
随着冬天的来临,天气一天天的冷起来,寒假期末考已经结束,听说北方已经开始下雪,我们这帮孩子也眼巴巴地盼望着下一场雪。而天上的神仙仿佛听到了我们这些孩子的呼唤,在期末考结束后的第一天的早上就开始下起雪来,而且是鹅毛大雪。萧颖和她的哥哥萧聪跑出屋外,在他家前院是大喊大叫:“下雪了,下雪了。”有句诗是这样说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而这场雪绝对算的上是一场好雪,因为它不早不晚,下的刚刚好,是在放寒假后的第一天。后来我们这群孩子都经常怀念起那场雪,我们把那场雪命名为“及时雪”。
到了下午吃过中饭后,我们的村庄以及我们的眼睛所能看到的范围之内全部是一片雪白。黑色的瓦片变白了,稻草垛变白了,茅厕上面也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我们听到一阵喊声:“萧聪,你个王八蛋,我要报仇。”于是我们就听到了萧颖手里抓着两把压得严严实实的雪往她哥哥砸去的声音。她的哥哥在前面跑。当萧颖的两把雪全部扔出去后,萧聪抓住时机,往地上抓起两把雪,往他的妹妹身上去砸。
罗郑虹和罗郑松在前院看到了是哈哈大笑,高声喊着:“萧颖快跑,你哥来了。”这场混战,显然萧颖是输的一败涂地,她恨她的哥哥恨的牙齿是“啪啪——”直响,简直都快哭出声来,嘴里嚷着:“我要去叫奶奶,我要去叫爷爷,你欺负我。”萧聪不怕他的奶奶,他怕他的爷爷。他说:“妹妹,有种你不要叫爷爷。”
郑耀铁在里面听到了也是哈哈地笑:“有种没种的,你们不是同一个种吗?”罗郑虹说:“萧颖,你不要怕,我来帮你。你个萧聪王八蛋,居然敢欺负我的好姐妹。”罗郑虹在地上抓起两把雪往萧聪扔去。而她的舅舅在屋里喊着:“他们兄妹吵架,要你跑去干嘛,真是饭吃饱了撑着的。”
话说罗郑虹和萧颖两人大战萧聪那个王八蛋,奈何是两个女的,仍然抵挡不过。这时罗郑松看到自己姐姐被萧聪扔雪球,扔到了脑袋上,那个罗郑松是气不打一处来,高声喊着:“你个萧聪狗日的畜生,居然敢欺负我的姐姐,你是不是活腻了。”萧聪厚颜无耻地说:“来个男同志刚刚好,不然别人说我只欺负女人。”
话说是三英战萧聪,三个人轮流着抓雪球,轮流着往萧聪脑袋上身体上扔,但是那个罗郑松更加下流,总是往萧聪的屁股上扔。两方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两败俱伤。我看他们玩的这么high,也想加入进去,但是得师出有名呀。于是我大喊:“萧聪你个龟孙子,居然敢欺负我的两个女同学,我要报仇雪恨。”于是抓起一大把的雪,捏得严严实实地,往萧聪身体上扔去。
萧聪站住说:“停,我停,你们也停。”我们在地上抓起雪保持着预备扔的姿势。
萧颖说:“停,为什么停?”罗郑虹和罗郑松也说:“为什么停,现在你可是四面楚歌孤家寡人了。”
萧聪说:“你们人太多了,一敌四,不公平。我们重新分配一下人数。”
我们四人对视了一下,觉得四对一确实有点不公平,说:“9好,那你来分吧。”
萧聪说:“建业-----”他们一致反对:“不行——”
萧聪说:“郑松——”我们也反对:“也不行。”
萧聪想了想:“那就我妹跟我,你们三个,我和我妹是亲的额,你们三人往上排也算是亲的。这样就公平了。”
我们三人想了想:“这样的分法确实是最优的。”我们喊道:“好,那就这样定了。”
萧聪说:“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们,你们先来抓雪球。”
于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就开始了。但是萧颖和罗郑虹那两个女人好像达成了和解,最后变成了我和罗郑松对萧聪的战争了。我们两人渐渐敌不过他,这时我看到了胡永锋正在家门口。我央求他过来帮忙:“胡永锋,快过来扔萧聪这个大魔头呀,助我们一臂之力。”
萧聪这时已经气喘吁吁了,他做了个手势说:“停,我玩了一下午累了,我们玩别的。”我们问:“玩什么?”
他说:“你们看呀。”
我们看到罗郑虹和萧颖在堆雪人呢,她们已经堆好了胖胖的身体,接下来堆雪人的脑袋了。
下雪打雪仗那天,除了双手,身体其他部位没有感觉到一丝寒冷,而在第二天,雪停了,东方升起太阳,雪开始慢慢融化,屋前的雪人慢慢变小的时候,我们才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过新年的前一个礼拜,郑建业的爸爸郑耀光从千里之外回到了家里。我们全家人都高兴,郑耀光从行李箱里面拿出一包糖,说发给那些小孩子们。又问我们姐弟谁的学习好,也就是期末考试谁考得好。
妈周冬梅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肯定是建芬考得好呀。”
耀光从行李箱里面掏出一个用黑包包着的东西递给了建芬。建芬迫不及待地打开黑包,原来是一个照相机。建业问他的爸爸:“这个相机能用吗?快给我拍一个。”
耀光说:“不要乱动,这个要胶卷的,我就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胶卷。这相机是我一个朋友喝啤酒奖的。我也没有用过。”
我和建芬不知道这个相机到底能不能用,即使能用的话,也是要拿到照相店里去洗过胶卷才能获得照片。不管怎么说,建芬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她把相机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我爸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家里养养着的那两只公鸡中的一只遭了殃。因为我妈最后同意杀掉一只。我爸操起刀子就往鸡笼里面挑,那些鸡吓得跳来窜去的,于是一只公鸡当天就被剖膛开肚,劈成两半,一半当晚吃,另一半过年那晚吃。而另一只公鸡被我妈拿到集市上去卖了,等待它的肯定也是同样的下场。
我妈把那只公鸡给红烧了,让我去上上狮盘村的小店去叫爸回家吃饭。我很高兴地跑步过去。无论你什么时候去那家小店,小店里面的四方桌上肯定是座无虚席,然后旁边观看的人比搓麻将的人还要多出三倍,小店里的黑白电视必定是开着的。有些人看电视,有些人看麻将,有些人两个都看,还有一些人是站在小店外面抽烟侃大山,越到过年的时候,那里就越热闹。
我跑过去,看到我爸坐在旁边看麻将。这时我的眼睛突然被一双大:“你猜,猜出我是谁,猜对了,我就放过你。”我用手去挠他的软肋,那个人遮地越重。根据他那邪恶的笑声,我想大概就是李双轩的爸爸李万兴了。旁边看我们热闹的人还真不少,他们都在嘿嘿的笑,我爸也在笑。
我喊道:“你是李万兴。”
大家哈哈大笑,说:“还真给猜对了。这孩子真聪明。”
李万兴左手遮住我的眼睛不放,右手去拍我的屁股:“我让你叫我名字,我让你叫我名字,快叫我太公。”
确实,按照辈分来排的话,我得叫他太公,我爸得叫他阿公,管他儿子叫叔叔。当我用两只手去掰他的手指时,他才放开了我。至于我为什么一猜就中,那是因为他经常在上狮盘村的小店整我,夏天的时候,用左手指刺我的后背,大喊:“好大的蚊子。”然后右手“啪——”的一下拍过去,拍的比刺的更痛。我以为是真的一只大蚊子呢。旁边的人是哈哈大笑,说李万兴就是喜欢整小孩子。
当我逃出李万兴的魔爪后,我就喊:“爸,妈妈叫你回家吃饭了。”
爸说:“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回来。”
那年,我家发生了一件大事。我爸决定把我们住的一楼小平房往上盖一层。妈也同意了,于是过年前后,我家就开始买水泥、买沙、买砖头、买木材了。一过了初六,我家就开始兴土动工往上面盖房子,来了不少的工人,我爷爷也过来帮忙了。
当那层二楼盖好后,我们新的学期也早已经开始了。
二楼盖好后,我在二楼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搬四方凳在阳台上写老师布置的抄写新字新词作业。
之后过了几天,我爸郑耀光又和往年一样,提着那个旧行李包去外面打工了。我坐在一楼的门槛上,呆呆地望着外面,想起每个早上,我扒在他的肩膀上,他给我唱的那些革命老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