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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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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温寒看着窗外,一路都没想通。

芒果是程牧云买回来的,吃得时候,倒是只有庄衍和自己表示出了兴趣,途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低头,怔忡地看自己的右手。

坚硬的,冰冷的,带着对生命的压迫感。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碰到枪的感觉。

程牧云把他们三个送回那个小白楼里,自己带着温寒,回到那个简陋的二层小楼。她猜,他今晚想呆在能让心静下来的地方。

孔雀们早就进了围栏深处的草棚。而楼外的篝火仍旧燃烧着,还有两天了,后天就是庄园主出家的大日子。

据说这个篝火在那之前都不会熄灭。

已经很冷的天气,这些围坐在篝火旁的苦行僧们依旧是一块破布裹着下半身。围坐着火堆也不是为了取暖,只是为了有些光亮。

程牧云一路都很沉默。

到了这里似乎放松了些,他在寒风,脱了外套和衬衫,丢在脚下,也盘膝坐下来,问身边的苦行僧讨要了一碗水,两口饮尽。凉水灌进去,又吹着冷风,以此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

温寒挨着他坐下。

周克,庄衍。

好像每次她刚知道他们的真实名字,他们就死了。这就像个诅咒,她想起付一铭,又想起程伽亦,然后就不敢再往下想。她宁可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怀念最初在咖啡种植园里,他们各自用虚假的平凡的名字自我介绍的那一幕……

“我有时候会很羡慕他们这些苦行僧,从初入僧门开始,没有爱恨,抛却功名,舍弃性的**,放下人伦之欢。”程牧云突然出声。

温寒看向他。

整夜她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忽视了,这个男人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庄衍的死,付一铭的枪口相对,还有程伽亦对周克的恶意揣测。她刚才窥到这冰山一角就觉得难以承受,而她和这些人都不熟悉,更别说有什么深刻的感情。

她看得到,他身上肌肉紧绷的线条和累累伤痕。

“他们想要的是解脱,真正的解脱,”程牧云放下那个满是污垢的木碗,转头,将自己冰冷的掌心贴上她温热的侧脸,“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然而,放不下从前的种种仇恨,就是他程牧云最大的业障。

作者有话要说:  喵,我回来啦~

☆、第三十五章 此无间地狱(3)

篝火噗呲响了声,有带着火星的木屑被风吹过来,险些燎到她的头发,被他用手背挡住。几声惊雷砸下,温寒抬头看天,还有月亮,应该,不会下雨,再说风又这么大。

可是这雷声却成功把草棚里的孔雀都惊醒,大半夜的,几只蓝孔雀慢悠悠,一步三顿地溜达出来,几只雌的围着一只雄孔雀。它们在远远地、高傲地审视他们这些凡人。

温寒抱着膝盖,也看着这些被饲养的比庄园里小主人们还要精细的孔雀,毕竟是印度的国鸟。她看着火光下蓝孔雀脖颈以下的蓝羽,想起他那天,半蹲着身子逗孔雀,好像很熟悉这种动物。

“你以前来过印度吗?”这是个很无害的话题,他想。

“去过很多地方,”他不轻不重地说着,“阿旃陀石窟,风之宫殿,阿姆利则金庙,琥珀堡,密纳克西……还有这里的沙漠,海滩,戈壁。很多地方。”这是程牧云初次给她讲述他的过去经历。

哪怕只是一个个地名,也像是一张张黑白的影画,铺陈在她眼前。

他的手指抚过她绑起来的头发,稍一用力,就拆散了,让她黑色的长发滑下来:“还养过半年孔雀。”

难怪……这么会欺负孔雀。

那是十年前。

那时的程牧云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应该说,温寒在尼泊尔被引诱时看到的那个“他”,才是十年前程牧云的缩影。他从小就生活在灰色地带,少年时作恶太多,为了让自己舒服些,从十五岁就开始守戒,再后来,因为一个老僧人的灵魂拷问,终于让他幡然醒悟。

后来,他自己检举自己,纯粹自我惩罚。

就在监狱里,他认识了付一铭。

那时的付一铭就是个“卧底”,蹲牢房是为了查案。

在那所莫斯科最阴暗的监狱,程牧云旁观付一铭和已被关押毒枭“称兄道弟”,查出了一条惊人的盘踞在漫长边境线的走私线路。也是程牧云,在付一铭被察觉身份,险些遭灭口时,救了付一铭。

“感兴趣吗?”当时,受伤的付一铭给程牧云办理了提前出狱,“我需要一个人帮我继续查下去,我不行,我要避嫌,那里边有我亲姐姐。”付一铭提出这个要求时,就已经很清楚程牧云在坐牢前的身份、背景和人脉关系能够帮助完成这个任务。

所以付一铭求他,提供帮助。

后来,程牧云答应了。

答应帮付一铭查案,前提是付一铭这个行动组要交给他,全线配合,三年为期。三年后案子如期告破,对方展开疯狂报复,清洗这个埋藏在地下、专门负责跨国案件的行动组。

在那场残已经太危险。

他的确发誓了,当然,是对着上帝发的。

这就是他的前半生。

程牧云捡起个小石子,掂量着,突然弹出去,在黑暗一只雄孔雀突然一声鸣叫,立刻展开全屏,虎视眈眈地盯着程牧云。

“亲爱的,你知道在印度这些野生孔雀最喜欢吃什么吗?”程牧云站起身,在寒风,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个雄孔雀,他声音轻下来,用俄语告诉她一个有趣的事实,“是幼小的、让人惧怕的眼镜蛇。”

自然界总是有这么多出人意料的事实。

你以为眼镜蛇是最危险的东西,孔雀高贵而美丽,所以你不会想象到,孔雀钟爱的食物之一竟然是幼小的眼镜蛇。

就像,当初程牧云接手那个行动小组,谁都认为他背景复杂且肮脏,是个危险的人物,会给整组人带来灾难,可最后却是这组人的某一个或是几个背景清白的人出卖了大家。

这世间事,怎会是非黑即白,又何曾非此即彼?

谁是兄弟谁又是敌人,如果真有那么容易分辨就不会有这么多白流的鲜血和累累尸骨,就不会有十万遍地藏本愿经也无法超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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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清晨,两个人在小楼的二层,那张床上挤着睡。他合眼很久后,温寒还悄悄睁眼,看过他几次。

新的一天,日光投射进来,让昨夜和昨日都退散。

从他下巴颏的角度斜着看上去,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安静地覆在那里,迷糊着,她甚至会害怕那双眼睛不会再睁开。

怎么会有这种不详的预感。

温寒动了动身子,掌心从他的腰上滑过去,拇指扣在他的腰带上,好像这样会安心些,拉住他了。

程牧云终于笑了,轻缓的俄语从舌尖下一点点滑出:“宝贝儿,你是在想念我的身体吗?”他睁开眼,手滑下去托住她的大腿,将她托上自己的腰,“来。”

“我很怕听你说俄语。”

“怎么?难道我的俄语会让你感到不适?”他轻声笑。

她话到嘴边,又压下去:“不,很有魅力。”

让人恐惧?是的,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又会是天籁。

他的眼神像咒语,让她失去抵抗能力。

程牧云,这个名字对她仍旧是个迷,可能他一辈子也不会把所经历过的那些黑暗的事,走过的那些曲折的路,见过的那些恶毒的人都告诉她。可毫无疑问,从最开始,她就躲不开他。

“你刚到国时,好吗?”

“这是个很让人难堪的问题,亲爱的,你能想象出一个穿着灰布袍的僧人用俄语一遍遍念地藏本愿经的情景吗?”

温寒心神不宁地笑。

他好像是再也不会对她说一样,从昨夜起,就开始越来越频繁,直到现在,好像那个在火车上翻书的男人消失了。匆匆来过,出现,然后消失。

这代表着他在做什么决定,还是他只是太悲伤死去了两个好友兄弟,想起了在莫斯科的日子?

程牧云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直接抱着她坐起来,舌尖从她锁骨滑到耳垂:“我想起来,这次给你用的颜料有点特别,估计几个月后,你身上的henna tattoo还很清楚,如果你不嫌麻烦,到时候找个师傅按照我的图案给你纹在身上。相信我,你在莫斯科是不可能找到比我手艺更好的人了。”

温寒答应着,想到他说的三个月后,送自己回去。

“在这里,henna tattoo是带来吉祥如意的好东西。女人在重要的日子会特意去做,比如,订婚,结婚,”他的手掌沿着她胸口滑下去,压在她腹部,“怀胎7月,还有分娩。”

他说得每个字,一个个撞击着她的心。

“应该不会……”不会怀孕。

“不会,”程牧云很肯定地告诉她,“相信我,我不会给你留任何的麻烦,更不会让你承受任何不该你来继承的苦难。”

拥有程牧云的孩子可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被复仇,被清洗,被利用的命运不适合她。

温寒目光微微动荡。

她想起自己在恒河边,为一个将死的印度老人捐了烧尸体的木头钱后,对佛祖许的心愿。

原来,无论他是否爱上自己,都不会改变结局。

程牧云突然就转变话题,询问她是否腻烦了印度这种浆糊一样的饭菜,要不要吃些西餐什么的。温寒还没跟上他的节奏,他就翻身下床,像两个人的拥抱和亲吻都不存在,离开刚才还在短暂温存的木床,穿上自己黑色的登山鞋,难得一本正经套了干净衬衫和登山服外衣,摸了摸自己有些刺手的短发:“我去让人给你准备一些来,你看,这里连个仆人都没有,只能我自己去跑一趟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趴回到还有他身上温度的床上,嘟囔着:“你怎么说起来,就起来了?”

程牧云偏头,笑了笑,脚步轻松地下了楼。

然而温寒并不知道,她还在等着带回早餐的这个男人离开这幢楼后,面对的是荷枪实弹的特警,有印度的,也有别国的,本来都端着枪准备上楼直接抓人了,看到正主自己下来倒是意外。

孟良川站在那些人当,挺无奈,低声说,要和程牧云说几句话。那些人里有孟良川比较的好朋友,算是通融了。

孟良川走过来,想揽住程牧云的肩,手伸出去,发现他太高,清了清喉咙收回手:“这里可不比尼泊尔,有我给你压着,平白无故死一个人,调查还是要有的。尤其……你身份还这么特殊。”

不论怎么说,这种非官方的“捉鬼”行为,要真惹出人命也是命案。

万一是无辜的人命,更要有交待。

程牧云没说话,算是默认。

“你耳朵可真好,我还怕他们上去动手,吓到你女人,”孟良川说完,想了想,低声问,“你实话告诉我一句,庄衍不是你弄死的吧?要真是,别管哪国法律,你都要偿命啊,程牧云。”

☆、第三十六章 此无间地狱(4)

没有给任何多余的时间,程牧云必须和他们立刻走。

坐上车,直接开出庄园的后门。

程牧云回头,看了眼不太高的灰墙,在思考,温寒发现自己消失不见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要是在一个多月前,这个普通的莫斯科女孩应该会哭,现在呢?

车经过庄园外的街道。

街上,聚满了从各地赶来的人们,要参加明天庄园主人皈依佛祖的庆典。人挤人,老人、小孩和妇女,都是盛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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