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节
巫王微微变色,欲伸出手,扶到那少年颤抖的双肩上,但转念想到了什么,手至半空,却又生生缩了回去。
子彦忽然仰起头,满面泪痕的恳求道:“从小到大,儿臣从未真正求过父王什么,这一次,儿臣恳求父王,救救子沂。”
“父王为了当年对商王叔的一诺,可以倾尽所能、待时侯如己出,想必,定能明白儿臣心的苦楚。”
巫王直觉一股滚烫的热血在喉头涌动,心底,却是无尽的悲凉。
曾几何时,那个惊才绝艳、令他敬之慕之的人,也曾如此卑微的伏跪在他面前,一字字,立下誓言:“属下参商,愿追随王上左右,永不离弃。”
他自然懂这世间的苦楚,只是,生于王室,兄弟阋于墙者不计胜数,世上,又有几人能成为参商?
思及此处,巫王目光更幽寒了一分:“你既知内情,就该识大体一些。待孤为时侯清除余毒,自然会返回这里、救自己的亲子。世子自幼习武,撑上这一刻,应该没有问题。”
“父王内功深厚,一定知道,五脏俱伤,如何能等?”
子彦露出哀色,目光执拗的道:“儿臣愿代替父王,用青溟诀为时侯祛除夭黛之毒,恳请父王,立刻返回兵器谷。”
巫王骤然变色,喝道:“你不要命了么?!”
子彦缓缓摇头:“儿臣虽修为不高,但至少,能把握分寸,不至于伤了性命。可父王若不回兵器谷,子沂他……就再无希望了……”
巫王默然,抬首凝视夜空片刻,方道:“你可知,这么多年,孤厌恶的是什么?”
子彦没有回答,俊秀干净的脸庞上,痛色愈深。
“孤最厌恶的,就是你陷在这所谓的兄弟情深里,终会――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
巫王咬着牙,恨声说罢,墨眸深处,悲伤与愤怒交织。
子彦双颊煞白、如遭雷击。
巫王眼角眉梢满是淡漠,再看向子彦时,已恢复平日里的威严神色,冷声道:“你若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即使这一次,他活了下来,日后,他还会因为你,吃更大的苦头!”
阿语,孤必须让我们的孩子知道,王者之路,任何错误都能犯,唯独不可心慈手软,更不容许半点感情的牵绊。
更何况,彦儿只看到了,商王兄「殁后」,孤一手撑起的制衡之局。却不知,最亲近的人,明明就站在你的面前、却仿佛与你隔了一道山时,心的煎熬与苦楚。
“只要父王现在能返回兵器谷,日后,父王的心意,便是儿臣的心意。”
子彦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颤抖着抬起泛红的双眸,语调沉而坚定。
“儿臣只有一个请求,将来,无论发生何事,都请留子沂一命。”
巫王深深闭目,将那一闪而逝的痛色与决绝,掩入眸底。
这时,一袭金衣的王使,从暗夜闪身而出,见这情形,忙疾步行至子彦身侧,微微垂首,恭敬禀道:“阁主说的不错,世子殿下的伤,的确刻不容缓。请王上先去兵器谷,属下会协助阁主,稳住时侯伤势。”
“你怎么也――!”
巫王声音忽然哑住,他默然凝视着对面的两人,许久,把目光定格在子彦面上:“记得,注意分寸。”
“王使的心意,孤,定也不会辜负。”
他负袖转身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并未看那个正恭谨的盯着地面的金衣男子,只余一声若有若无轻叹,飘入夜空。
只是,当巫王返回兵器谷,再次推开那扇破旧的铁门时,却是真真切切的愣住了。
兵器库里,被击倒的兵器架后,各色兵器依旧散落在地,地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色,只是,再无半点人影了。
威虎军驻地之外,青岚正背着九辰,在山岭间急速穿梭。
一泓青色剑光,自暗夜闪出,离恨天负袖挡住他们去路,微带薄怒:“他伤在脏腑,最怕颠簸,你添什么乱?”
青岚红着眼,低吼道:“这世上,人人都有求生的权利,凭什么他就要在那儿等死?!”
“你如此冲动行事,只会让他死得更!”
“那也比等死强!”
离恨天被激怒,袖间剑光暴涨,强按着火气道:“把人放下,有多远滚多远!”
青岚宛如一只遭受围攻的猎豹,警惕的退了两步,目露狠色:“从来没有人,敢从护灵军手里抢东西。纵使你是西楚第一剑客,也不例外!”
语罢,他咬住垂在肩头的一缕黑发,腾出来一只手,拔出腰间石斧,作出要拼命的架势。
他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青衣男子,怒火喷薄的眼睛倏然陷入痴怔。
离恨天抬头,双目在沉沉夜空间逡巡着,一股久违的酸涩,从心底深处,溢满肺腑,令他几欲落泪。
当年,云都未灭,茂竹犹在,汉水周围还长着茂盛的竹林和大片大片的萱草。那个初入云都、便盗走了他君子剑的红衣少女,独立于汉水之泮,白纱遮面,唯露一双明眸,也是如此不可一世的说:“从来没有人,敢从护灵军手里抢东西。”
十几载已过,浮云苍狗,他早已回不到从前,她亦再也没有睁开过、那双明眸。
青岚终于察觉出异样,他正欲寻隙逃走,离恨天却陡然回神,袖间剑光散尽,瞬间身影已闪至他眼前。
“你来带路,我背着他。”
这令他捉摸不透的青衣男子如是道。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便把气息微弱的九辰夺过去、负在了背上。
“哦。”许是被此人气势所折服,青岚鬼使神差没有反抗,又偷偷瞄了几眼离恨天,才肯去前面带路。
离恨天功力深厚,翻山越岭间,纵使背了一个人,亦如履平地,青岚没有了负担,速度亦的惊人。
大约一刻之后,他们在这苍茫群山间、一个不起眼的山洞口停了下来。
离恨天已然感受到,一股浑厚霸道的内息,将整座山洞都包裹的严严实实,他打量了几眼,看似随意的问:“这是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