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37
夏明朗俯下身去眨眨眼。
“秀才人情纸半张。”
夏明朗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那我得想法让你多欠我点情才对,你家那朵小花的事,怎么着谢我一次不够吧?”
陆臻心中无言泪双垂。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陆臻敲击键盘的咔咔声,偶尔,会有纸页沙沙翻过。
夏明朗坐在窗边看书,手臂支在膝盖上,一条腿散漫地搁在地上,长裤没有军靴的收束,散开来盖住脚背。他喜欢学习新东西,不喜欢回顾过去。即使那是值得总结并回味的,他也习惯于只用一两句话来告诉自己那意味着什么,而不是长篇大论格式严明地写上好几千字,当然,就更别说那种充满了套话的政治性总结报告。
陆臻在写报告的同时分心往窗边看,窗外是黄昏暗到最后的颜色,暗金色的霞光落到夏明朗赤-裸的肩背上,染出古铜的色泽,明灭勾勒肌肉的纹理,有如雕塑。
烟卷挟在他的指间,他在抽烟,烟雾升腾让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其实天气真的不热了,虽然地处亚热带,可毕竟已是初冬。但是某人不在乎,想耍个帅,却没想过这帅耍得另一个某人心痒难耐。
陆臻有些出神地停下手,夏明朗转过头看着他笑,问道:“怎么了?”
那眼睛像窗外的星星一样明亮。
陆臻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如此安静而绵长,有如沉醉。
“哦,这个……我在想,你为什么不穿衣服?”陆臻笑眯眯地问道。
“呃……”夏明朗愕然,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有问题?”
“当然,不,只是好奇,天挺凉了。”
夏明朗笑道:“吹着风比较爽,你要是介意我可以去套一件,但其实我建议你也脱掉吹吹风会比较好,打架的时候很有用。”
“啊?”陆臻莫名其妙,可是看着夏明朗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风吹过皮肤的压力,可以锻炼你的灵敏度。”夏队长一本正经。
“真的假的?”陆臻习惯性地怀疑一切。
“要不要试试?”夏明朗忽然来了兴致,站起来舒展筋骨。
“好啊,反正我也僵了。”
夏明朗走到里间里找了一根长布条蒙到自己眼睛上,然后勾勾手指:“来吧。”
“队长,这太瞧不起人了,伤自尊了。”陆臻说得很哀怨,挥舞着拳头凛利击出。
夏明朗往后闪了一下,抓他手腕,同时脚下已经追到,踢向陆臻的膝盖;陆臻偏身躲过去,拍了拍拳头:“果然厉害啊。”
特种兵的格斗大都遵循着一个方针:快,准,狠。
利用身体最硬的关节,击打对方最薄弱的部位,要求一击必杀,伤敌必死。陆臻继续抢攻了几次,发现在高速出拳时带出的气流总是会让夏明朗提前警觉,而一旦两个人的较量陷入到贴身缠斗,那么看得见与看不见,其实也没有多少分别。陆臻跳跃着移动自己的脚步,忽然屏住呼吸,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嗯?”夏明朗偏着头在听,“怎么了?”
陆臻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手掌前伸,一点点接近。
“你小子……”夏明朗笑起来。
还有一点点,快要达到了,陆臻决定在还离开三厘米的时候扼上去,掐住夏明朗的喉咙,这么干虽然有点赖,不过,在合理的规则之内,不赢真的是白不赢啊。陆臻屏着气,看着自己的指尖微颤,向上移动,夏明朗突然抬手,像闪电一样,捏住陆臻的手腕,连肘托臂一并拧过去,压上身体的重量,把陆臻压倒在地。
“这怎么可能,你出千!!”陆臻用另一只手拍地板。
“今天天凉,你手心很热,靠近了就能感觉到。”夏明朗把布带拉下来。
陆臻沉默了一会儿,拍得更响:“你个妖怪!!”
夏明朗得意洋洋地松开手,陆臻抓到机会反击,双腿交叉绞住夏明朗的一条腿,把他拉倒在地,同时翻身压上去,膝盖顶住关节,用手臂绞住夏明朗的上半身。
夏明朗眨了眨眼,赞许:“嗯,这招玩儿得不错,方进最近没偷懒。”
陆臻的体重轻,力量不足,灵活但相对瘦弱,小侯爷为了教导他没少花心思。反正如果连摸哨突击这种事都要用上陆臻,那么他们也离溃败不远了,陆臻的学习重点在于如何在强大的对手面前保住自己的小命,所以对他的格斗训练除了常规的散打和军事格斗,还加入了一些格雷西柔术的招数。实践表明,大部分真正的打斗在双方缠抱扭斗后,都会倒向地面,格雷西作为一种扭斗的地面技术非常地适合陆臻。
夏明朗本以为打成这样,就可以收手了,于是他放松等着陆臻放开他,没想到陆臻第一次把夏明朗打倒在地,心中充满了荡漾的激情,既然现在他在优势位置,他就忍不住想要继续干下去,收紧用力,利用关节技巧绞杀,夏明朗一阵血气上涌,想要翻身已经没了余地。
陆臻带着居高临下的角度强势的压下去,生生逼近,直到呼吸相错,睫宇相交。
“服不服?”他哑声问。
夏明朗失笑,嘴角勾起一点点。
陆臻一瞬间心跳如鼓,他看到泛红的皮肤与湿润的嘴唇,几乎有些控制不住力道。
“哎!”夏明朗终于被绞杀得受不了,拍着地面:“投降。”
陆臻蓦地站起来,夏明朗郁闷地活动四肢让酸痛的关节恢复行血,陆臻侧身擦过他的胸口,贴到他耳根吹口气,很是轻薄的样子:“怎么样,服不服啊?”
夏明朗失笑,指着陆臻的鼻子道:“算了,既然小兔子这么开心,就让你再乐一会儿。”
陆臻摊手,走回到桌前去继续打他的报告。
手指的动作有点乱,陆臻看到屏幕上出现连续的错别字,按退格倒回去,一个个改过。
果然,他不是。
陆臻脑子里很有条理地在思考着,虽然长期的军校与军队生活让他对于混在男人堆里过日子很习惯,平常搂搂抱抱勾肩搭背完全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对于某些类似于调情的动作,还是会有反应。
不是说喜欢,也不是有感觉,只是一种反应,当然,也可能是别扭的。就像普通异性恋的男人无论看过多少美女,贸然有个女孩子贴上去抛媚眼,他总会有点反应一样,即使他知道那个女孩子应该是无意的。那种微妙的反应可能是微微皱眉,可能是不露痕迹退开一步,也可能是不自觉肌肉僵硬,但是夏明朗完全没反应,大概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反正他自己也一向喜欢开这种玩笑。
果然啊,陆臻心里想着,他果然不是。
可是很奇怪地,陆臻发现自己并未觉得失望,至少算不上难过,他的心情类似于小时候喜欢什么明星,而忽然有一天看到他与妻子十指交扣出现在他面前。
那种微妙的,有些释然有些遗憾有些解脱的心情,于是归到心底涌上心头的,也不过是淡淡的那么一句:果然,就是这样。
因为没有过期待,所以,也不能说是绝望,一切很平常。
陆臻心想。
一切正常。
陆臻打完一半报告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夏明朗千恩万谢地把他送出门,并且提醒他不要忘了明天继续前来卖身。徐知着在隔壁斗地主未归,陆臻一人无聊之际开了电脑,意外地看到万年潜水员宫海星同学的头像在闪闪发亮。
小宫一直向往大海,一门心思就是要上舰,终于也让他如愿以偿,只是上了舰之后作息时间更无规律,再加上陆臻这边也是忙,所以这哥俩常常是你在三天前留下一句话,我看到回了,三天后,你再回我一句,正所谓的拿qq当邮箱用。
陆臻点开对话框,噼啪打字: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原来动物兄你也睡不着啊?
宫海星叮咚回复:干果儿,你兄弟我陷入无望的爱河鸟!
陆臻心里靠了一声,不会吧!这么巧。
暖玉生烟:哪家姑娘倒了这般血霉?
海星海星:我们基地的一个大夫,长得那叫一个清纯啊,说话也温柔……[qq小人细面条泪]
暖玉生烟:那就上吧!动物兄你也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一派英雄气概![qq小人捂嘴偷笑]
海星海星:我倒是想呢,刚刚打听了,人是我们基地副参谋长的女儿![qq小人对手指][qq小人细面条泪]
暖玉生烟:[qq小人惊恐流汗][qq小人黑衰眨眼]
海星海星:干果儿……你就别刺激我了。
暖玉生烟:如果你成功了,你就会成为cctv年度军旅励志言情偶像大戏的男主角,所以,兄弟加油上吧,在这个时刻,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qq小人红晕笑]
海星海星:……我抽死你。
暖玉生烟:[qq小人墨镜亮牙]
海星海星:干果儿,跟你说正经的,我就算是想上也没地儿下手啊,我现在又不是喜欢上了隔壁二大爷家的闺女,送个花卖个好什么的,约个晚饭看场电影,我现在那是看上了张曼玉林青霞啊,你说让我怎么办吧?
陆臻鬼使神差地手一抖,打出一行字:你可以成为他的副官。
海星海星:[qq小人单纯流汗]我倒是想呢,现在去考护校还有人收不?啊,不是,护校收男人不?
陆臻大笑:你tmd不能去考军医大啊,你这什么出息??
海星海星:我这不是逗个乐子么。
陆臻笑了一会儿,镇定心情打道:兄弟,要不然你就先上,反正浑身解数使尽,她不领情是她没福气,咱就当是没个遗憾。
宫海星沉默了一阵,蹦出几个字:哥们你说得在理。
陆臻笑了满脸,看着小宫的头像暗下去,随手关了电脑,倒在床上,房间里灯光明亮,天花板很白,白得像一面镜子,可以映出他的脸。
在陆臻的家乡,上博的陶瓷馆里有一只粉彩的蝠桃盘子,在陆臻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孩子的时候,某一个下午,他对这只盘子一见钟情。
他称她为:我的盘子。
他向她倾吐心事,对她含情脉脉。
虽然他知道,很可能终其一生他都无法触摸更无力占有,他们之间隔着水晶玻璃做的墙,相望相识不相得,然而这一切都完全不影响他对她的喜爱他的拥有,他在任何可能的时候去看她,守在她的身边发呆,在管理员怪异的眼神中,趴在透明的牢笼之上喃喃低语。即使他在她的千年岁月中,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只是她亿万游客中悄无声息的某一位,可是,陆臻仍然坚持着这么叫:我的盘子。
因为,至少在她陪着他一起的那些时光中,她是他的,是他为她付出的那些感情,让她看来与众不同。
14岁的时候,他把蓝田介绍给他的盘子,似乎从那个时候起,蓝田会开玩笑,说:嗨,我的小男孩。
这个称呼现在听起来有些恶心,但其实在当年,在18岁成熟稳重的大三学生蓝田与14岁聪明机灵的陆臻之间,年龄的差异其实远远不止四年那么简单,蓝田这么叫他,他并未觉得突兀。回头看去,不难发现这个在当时听来过分文艺而且欧化的称呼里,包含了多少隐秘的期待渴望与自我解嘲式的放弃,好在后来奇妙的机缘让这一切的期待与无奈开花结果,甜蜜得不可救药。
15岁的时候陆臻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于是整个16岁都在迷茫与焦虑中度过,到了17岁他终于认命,而焦虑与愤怒仍然在胸中翻滚。蓝田给了他很多帮助,让他自信,重新认识自己,学会从容地生活。当然,不可否认在他的帮助中多少混杂了诱惑的成分,然而这也无可厚非,他喜欢他,自然会希望和他在一起,想尽一切办法,抓住一切机会。
我们都希望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而陆臻却知道像这样的期待于他,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奢侈。
在这个世界上,可能一百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与他是同类。
一千个人里可能只有一个愿意承认这种身份。
十万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会让他喜欢。
一百万个人里只有一个也会喜欢他。
他的爱情,是百万分之一的机率,他曾经遇到过,却在现实中无奈凋零,而现在,他已经习惯不作任何期待。
祝你快乐!
蓝田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