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233
林、林将军……请各位负责人,去甲板见他。”韩海生掏出一页纸:“特别行动队的夏明朗队长与陆臻副队长,特警分队的马小杰队长,海军陆战队柳副营长。”
欺负小朋友毕竟没有什么意思,四位队长马上收拾东西随韩海生出去。夏明朗见韩海生出门后马上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尴尬的鬼脸,不觉微笑,心里对这小孩儿多了几分好感。
正是黄昏时分,海面上落日融金,夏明朗远远地看到林珩与几个穿便服的站在船舷边,旁边的三脚架上支着一个蓝幽幽的看着应该是照相机,又不像照相机的东西。
“呀,我们的英雄来了!”林珩看起来非常平易,笑容满面,远远地就伸出手,与每个人一一紧握。
夏明朗之前没听说过这位将军的半点生平,捉摸不透对方的性子,态度相当谨慎克制。倒是眼观六路中发现柳三变神情激动,两眼闪闪发光,想来必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来,介绍一下,这几位是中央台与环球时报的记者,我们这次行动,他们会全程跟随,所以将来你们碰面的机会也会很多。哦对了……这位,王永宏先生,战地记者,从阿富汗到伊拉克……全程在场。刚刚一直在跟我说,想对你们做一个访谈,我说行,我帮你问一下。”林珩微笑着看向夏明朗:“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
“行,那么,接下来,我想讨论一下各位的安置问题。”
王永宏微微探身,轻声问道:“林将军,我们……”
“啊,不用不用,很敞开的一个话题。”林珩挥了挥手。
夏明朗忍不住疑惑越来越大,不自觉与陆臻碰了个眼神,从对方眼里也看到了浓浓地疑惑。
“是这样,大家也看出来了,船上的舱位有限。那么我的想法是与其把各位都安置在船上,住得不舒服也碍事,那么,还不如把大部分人员都安置到陆地上。”
夏明朗转头看了看柳三变与马小杰,笑了:“我这边是没有问题的。”
“那好,我等会儿和梁大使讨论一下,请他给安排个地方。最近这两天各位在船上,我们会对所有的战士做一个彻底的检查,以评估他们现在的身体与心理状态还能不能继续承受,那么这个过程,还是需要各位参与……”
“保证配合完成任务!”大家不约而同地立正。
“好,好,不要紧张,大家放松一点,这不是个正式会议。”林珩笑道:“等会儿,让海生带各位参观一下我们这艘船,晚上在直升机坪会有一个小餐会,算是给大家接风洗尘……哎呀……”
林珩回身看到落日已经融了一半在海里,连忙凑到三角架旁边,王永宏拿了一支黑乎乎的仪器递过去……陆臻见夏明朗一头雾水,轻声解释道:“哈苏501cw,一种中画幅胶片相机,那个是测光器。”
“哎呀,遇见同道了。”林珩忙里偷闲,冲陆臻眨了下眼睛。
“小时候玩儿过。”
“小时候玩儿过……”林珩故意放慢了音调:“看来是高手啊!试试?”
“不了,以前有朋友喜欢,很久不碰了。”
“陆臻,”林珩似乎是感觉到了陆臻的冷淡:“还记得吗?我们可是打过交道的。”
“记得,我以前在去海军学院,旁听过您的课。”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十几年前了,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可是,那您……”陆臻一时也愣了,他当时只是跟着导师出门开会,自己四处蹭课,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旁听生。
“那一年,全国军事院校铁人三项赛,我们海军学院是我领的队,赢了你们国防科大,第一次拿了个冠军。你当时是个人成绩第八名,非指挥类的第一名。”
“对……但我也是指挥类,算半个指挥类。”
“呵呵,我为什么会记得你呢?是因为你小子在赛后的联欢会上朗诵了一首法文诗,可怜我们台下这帮老头子,听又听不懂,问又不好意思问,连鼓掌的时间点都掐不到。话说回来,你当时到底在说什么?这个心结压在我心里可快十年了。”林珩不愧是调动气氛的高手,谈笑风生间把所有人的情绪都放松了下来。
“我忘了,是自己写的,大概是激情拼搏,青春这一类的东西。”
“那你和林将军倒是可以交流交流,林将军也是一位诗人,我看过他的海岛……”王永宏忍不住插入话题。
“行了行了,我那点……就不提了。倒是你……”林珩看着陆臻:“怎么样,今天晚上再给我们露一手?这一路戎马倥偬,想必又让你诗兴大发了吧!”
“‘在奥斯维辛以后,写诗是野蛮的!’我有五个兄弟死在这条路上!”陆臻声音冰冷,他感觉到有人扯在他衣角,在余光中看到柳三变在向他使眼色,陆臻不动声色地移开一些。
林珩一下子愣住,这种尴尬比被人当面甩上一个耳光还要致命一些,只能缓缓地苦笑:“也对!那什么,你们先休息,晚上……嗯,准备好了,会有人去通知你们。”
“好的!”夏明朗当机立断,拉上陆臻就走。
“政委,他……”柳三变故意缓了一步。
“我知道,没关系!”林珩微微点了点头。
“你怎么能这样说他?”柳三变在走廊里追上陆臻。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说他?”在自己兄弟面前,陆臻的情绪自然更加外露:“清风明月,拍拍照写写诗,他以为他来干什么?度假吗?”
“他可能有他的……”
“我看他是在学校里呆太久了,还以为这是一场浪漫旅行呢!我真想不通怎么会把这种书呆子派出来主持大局……”
“你根本不了解情况,林珩在南沙当过十年政委,几乎没上过大陆。要我看,整个舰队,要比这种在海外孤岛独立带队的能力,没人比他更有经验。”
陆臻一下愣住。
“说实话,一线大佬里面我服得人不多。林珩是头一号的,你下次要喷人之前,先打听打听。”柳三变愤愤不平地从陆臻身前绕过。
“三哥……”陆臻愕然。
夏明朗按住陆臻的肩膀,示意他别再纠缠了。
完全没有机会参与其中的马小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似乎是因为陆臻之前说得那些话,晚上的餐会进行得非常庄重,没有一点文体娱乐的元素。饭后,林珩站到台前,说给大家准备了一份薄礼。一个投影仪支架起来,画面刚刚开始,就听到有人哭出了声。林珩带过来的是所有家人的问候……
麒麟众人限于保密级数,只有严正一个人代表大家长说了几句场面话,可轮到陆战队就是实打实字字到血的画面了。陆臻看到万胜梅温柔地低笑,说孩子一切都好。柳三变的眼泪夺眶而出,当着他所有士兵的面哭得不肯抬头。
林珩很体贴地给了大量时间让战士们倾泄情绪,他声音低沉,安抚似地解释着:“这些视频是央视的朋友和我们舰队政治处共同制作的,现在放出来的是一个剪辑,等一下,大家可以去海生那边把自己家里完整的那一份拷走,没有电脑的战士可以去活动室借用……”
林珩的话音刚落,韩海生就让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陆臻只觉得惊讶,这段视频虽然短,但是工程浩大,柳三变营里的士兵来自大江南北,要一一走访到户,不是一两个人力所能承担。陆臻感觉到夏明朗按住自己肩膀,冲着林珩那边递了个眼色,陆臻犹豫了一会儿,向林珩走过去。
注:“在奥斯维辛以后,写诗是野蛮的!”这句话出自德国思想家泰奥多?阿多诺。
2、
林珩马上明白了陆臻的意图,他抬了抬手,把陆臻引到一边。
关系太生疏,道歉的话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陆臻欲言又止,刚刚起了个头儿,便被林珩打断:“其实你提醒得有道理,也是我疏忽了。”
“不不,主要是我不了解情况,误会您了。”陆臻越发羞愧。
“阿多诺是一个左派,他的观点一向很激进,他说‘奥斯维辛之后没有诗’,他其实是想说,在人类表现出那样的丑恶之后,在人类经历了那样的苦难以后,我们这些幸存者,还有没有权利,再追求幸福与诗意。可是你看他们……”林珩靠在船舷上,抬手指向韩海生那一边,一大群人,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脸上洋溢期待与喜悦,桌子上的另一台电脑在忙着给大家刻盘。
“他们正在追求着什么?幸福……与诗意。”林珩道:“这是人们活着,最根本的需求,这是不能被禁止的。”
“对不起,我并没有深入的去想过这句话。”
“看得出来,你很紧张,你担心你的兄弟们被人忘记,你担心遇到不公平,你担心很多……我看了你写给新华社的那个东西。想听一下我的想法吗?”
“您说!”陆臻态度诚恳。
“我的想法是,如果没有什么机缘巧合,或者什么特别的政治目的,就现在这种情况看起来,你的兄弟们将来注定会被大多数人所忘记。”林珩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毫不意外地看到陆臻脸上的沮丧。
“但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将军……”陆臻意外地。
“中国太大了,每天都要发生很多事,我们的历史太长,有太多英雄。一个人活在这个社会里,如果把什么都记住,对所有的痛苦都感同身受,那他就活不成了。所以,大部分人的功绩总会被大部分人所忽略,这是正常的。你和我,他们,所有人……我们这些人做这些事情,毕竟不是为了让老百姓记住。我们是职业军人,你选择了这份职业,你就要承担这些东西,他们也是。”
陆臻终于笑了,有些释然地:“是啊!”
“说实话,你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林珩渐渐严肃起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政工干部的职责是什么?”
陆臻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头上还顶着一个政工衔,因为严正的唯军事主义作风,麒麟内部对政工这块一向轻慢,副队长名义上身兼,平时根本想不起来。
林珩见陆臻发愣,便继续说下去:“我们这些人不直接指挥战斗,可是绝对不可或缺。因为我们掌管的不是军务,是军心。”
这是一个太过新鲜的理念,陆臻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林珩,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在夜色中闪出星光。
“所有的人,所有人的心理,他们现在在想什么,你都要能掌握到。那么现在你好好想想,你手下这些战士们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他们不需要反思,不需要内疚,他们需要放松。他们现在和你一样,身陷在那种‘我为什么会活下来’的负罪感中不可自拔,而你最需要做的工作是帮助他们化解这种情绪,而不是深化。可你太关注自我了,你眼睛里看到是自己,你有没有想过全局?你们现在还在前线,逝者长已,交给后方,生者如斯,你是主官,你要对活人负责。”
“对不起,我真的……没去想过这些。”陆臻脸上发烧,这次是真正的羞愧,简直无地自容。
“这不怪你,你还年轻,年轻人难免情绪化。而且长久以来我们的工作都有很多误区,我们喜欢把心理问题归结为思想问题,再把思想问题拔高到政治问题,然后一刀切下。这是一种工作的惰性!小伙子,你要学会开阔,你要学着接受,在你眼前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特别好的特别坏的,你不能让这些事影响你的情绪和判断,因为你是这个队伍里定魂的针。”林珩目光炯炯,肩膀上一颗金星泛着微光,陆臻第一次确信站在他面前这是一位将军,货真价实的。他甚至有些哽咽,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谢,谢谢……您对我说这些。”
“看得出来你能听进去,我才跟你说这么多,一般人我才不告诉他。”林珩眨了眨眼睛,又恢复了老顽童的姿态。
“谢谢。”陆臻难得对人心悦臣服:“我听说,您在南沙呆了十年?”
“没有那么久,七、八年吧!”
“是您自己要求的吗?”
“是的。”
“为什么?”
“一开始是想做点事,想证明自己可以在那里做点事。后来真的去了,发现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就耽搁了。”林珩看着陆臻很有些不太相信的表情,不觉失笑:“你到底想问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