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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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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干嘛的?”陆臻指着墙上嵌的大幅液晶屏幕。

“用来放片子的,转移病人的注意力。”白水一边解释着,一边给夏明朗肩膀上的肌肉注射局麻类的药物。这块组织还没长好,如果肌肉骤然发力很可能会撕破伤口。

护士小姐抖开一件医用紧束衣,夏明朗看着那满身的布条极为不爽:“一定要么?”

“对你话,一定要。”白水笑道:“我没有那么好的保安可以按住你。”

这个理由很给面子,夏明朗无可反驳,皱着眉头穿上。

陆臻一直靠墙边站着,看医生与护士绕着夏明朗忙碌,宽阔厚实的白布带捆扎住夏明朗身上的每一个关节。夏明朗露出非常难耐的表情,甚至不自觉地挣扎,眼神闪烁不定,不断地看向陆臻。

陆臻能理解那种感觉,对于一名战士来说,再没有比被人摆布的感觉更糟糕的了,可是……陆臻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夏明朗,方便白水他们收紧系带。

“我他妈应该站着还是坐着还是躺着?”夏明朗试着活动四肢,发现居然纹丝不动,现代医学对人体的了解果然超越监狱。

“坐着吧。”白水掰开拮抗剂的玻璃瓶,把药液吸入针管:“你很快就站不住了。”

“等一下。”夏明朗转头看向陆臻:“你先出去。”

陆臻盯住他的眼睛:“你确定?”

夏明朗重重点了一下头。

陆臻抿起嘴角,再问了一次:“你确定?”

“嗯。”

“好吧。”陆臻无奈地笑了,在经过白水身边时抓住他的肩膀:“靠你了。”

“放心吧。”白水露出职业化的笑容。

陆臻想了想,俯到白水耳边低语:“照顾好我老婆。”

白水一愣,哈哈大笑着说没问题,一切交给我。

大门在身后合拢,陆臻感觉到一种没着没落的焦躁,有些时候你明白前因后果,知道所有的道理,但那并不代表你会没有期待。陆臻靠在门边呆望,眼前是大片的礁石与碧蓝的海,一只羽毛艳丽的热带鸟扑楞着翅膀飞过来,停在走廊的扶栏上,微微歪过脑袋好奇地瞪着陆臻。

四周很安静,只有海浪与风的声音,时间像停滞了一样。天气并不热,但陆臻持续地流着汗,汗水濡湿鬓角滑到颈窝里,痒痒的,陆臻抬起手背擦汗。鸟儿受了惊吓,扑楞着飞起又落下,华丽的毛羽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光泽。

很美丽,然而醒目,将同时吸引天敌与雌鸟。

有很多东西就像硬币的两面,截然不同却又无可分割,令人左右为难,鸟也如此。

似乎并没有过太久,陆臻听到门后哗啦一串乱响伴随着女护士的尖叫,穿墙而出。

“怎么了?”陆臻大力推开门。

“出去!”

陆臻听到夏明朗在咆哮,他不自觉地退开了一步,发现门内一片狼藉。夏明朗蜷缩在屋子中间的地板上,白水倒在一边,可怜的护士姑娘已经跌到了墙角,花容失色。

“按住他,按住他……”白水连声道。

“出,出什么事儿了?”陆臻小心翼翼地接近。

“他要自残,我们按不住他。”白水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

“他,他这样子怎么自残……”陆臻感觉匪夷所思。

“滚!”夏明朗抽搐般发着抖,把脸压在膝盖上,好像子宫里的婴儿那样蜷缩着。

陆臻看到雪白的束缚衣上洇出血色,脑子里嗡得一声就炸了,当即也顾不上夏明朗的面子不面子里子不里子,把人强行拉开。只听得一声布料撕裂的脆响,膝盖部分的束缚衣被夏明朗硬生生咬下一条,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牙印。

陆臻一时失措,几乎让夏明朗从手下挣了出去。

“哎,你别让他动。”白水急道:“他要用肩膀撞地板,我们两个人按都没按住,结果艾琳就飞出去了。”

虽然脑子跟不上,但身体的直觉反应还在,陆臻几乎是下意识的手脚并用,一套关节锁技流畅地施展出来,把夏明朗压制在身下。

“都,他,妈别管我!”夏明朗咬牙切齿地嘶吼着,把脸扭到一边。

“你别这样啊,队长。”陆臻看到夏明朗绝望睁大的眼睛里浸透了泪水,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夏明朗转过头瞪着陆臻,眼神凶悍而倔强。

“我不看你,好吗?我不、不看你……”陆臻结结巴巴地保证着:“白医生,给我一卷纱布。”

白水把护齿套递到陆臻面前:“你先帮他把这个用上吧!要不然牙全得崩了。”

陆臻腾出一只手握住夏明朗的下巴,低声诱哄着:“张嘴,队长。”

夏明朗眨了眨眼睛,泪水从眼角滑下去,喉间咯咯作响。陆臻闭上眼睛,手指摸索着用劲,把夏明朗的下巴卸开,血水混和着唾液从口中涌出来。白水用手术钳夹了棉花草草擦干,手脚利落地把护齿板垫进夏明朗的两排利齿中间,收紧绑带,在脑后扣死。

“行了。”白水脱力似的坐到地上:“艾琳你怎么样?”

“我的腿好像断了。”可怜的小护士抽泣着。

“不会吧!”白水霍然站起。

艾琳眼泪汪汪地拉起裤管,果然,脚踝上已经肿起了一大圈。

“omg!”白水惊叹,急匆匆把人抱起来就要往急症室送,可迈出去两步想想又不对,停在屋子中间踌躇。

“你去吧,这里我看着。”陆臻说道。

“我马上回来。”白水倒底经不住女孩子就埋在自己肩头哭泣。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夏明朗粗重急促的呼吸声。陆臻微微睁开眼,看到夏明朗眼中涌出大量的泪水,而他失散的瞳孔里找不到任何焦点,似乎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就像两个新鲜的伤口那样无可奈何地流着血。

“你真是个混蛋,夏明朗!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让我滚!”陆臻感觉委屈之极,胡乱舔吻着夏明朗眼角的湿痕,咸涩的苦味在舌尖化开,连胃里都在抽痛。

走廊上传来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陆臻愤怒地转头,正看到白水领了四名大黑塔闯进来。

白水被陆臻凶狠的视线逼得倒退了几步,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了?”

陆臻闭上眼,低声说道:“没什么。”

一张重型医疗床随即送到,宽厚的皮革环扣敲打在钢铸的床架上,叮当作响。身高马大的黑大哥们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很快的,在陆臻的帮助下夏明朗就只剩下眼珠子可以动了。

陆臻这时候才感觉到累,刚刚猝然发力太猛,小腿像抽筋了一样隐隐在痛。他坐在地上看白水一通忙活,调节皮带,固定床位,用手术钳夹取药棉帮夏明朗擦脸……虽然白水的手法专业无可挑剔,陆臻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那明晃晃的钢钳子各种碍眼,完全不能忍。他从地上拾了一团纱布挤过去,口里嚷嚷着我来我来,把白水从夏明朗身边隔开,用宽阔的后背挡住所有人的视线。

白水经验丰富,对病人家属那么些小心思自然心知肚明,当下示意保安们离开,并且重重地关上大门。

“为什么他一直在哭,是不是很疼?”陆臻听到自己声音里的水气,却无法控制。

“他不是在哭,是面部肌肉失调,不能及时排走泪水和吞咽唾液。”白水抱肩站在陆臻身后:“我可以用药物缓解他呕吐症状还有心率问题,但这个我没办法。”

“那我们还能做什么?”陆臻喃喃自语,现在这种情况让他感觉无力。

这床显然是专业订制的,夏明朗连额头和下颚都被皮带牢牢的固定住,没有一点挣扎的余地。他现在就像一只被束缚在茧里的毛虫,有再深重的欲望与苦痛都被硬生生收紧。陆臻能摸到那茧衣之下的肌肉在痉挛抽搐,但他的确帮不了什么。

夏明朗被塞住的嘴里吐出破碎的咒骂,陆臻小声安慰着他,把同一句话说无数遍,直到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直到夏明朗精疲力竭地合上双眼。

“好了?”陆臻不敢相信。

“是昏过去了。其实你刚才对他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见的。别太难过,他以后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所以你最好也忘记。擦擦吧。”白水递过去一团药棉。

陆臻接到手里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好吧,坚强点儿。开工了,先生。”白水摆一下头,按铃通知护士送热水进来,松开皮环锁扣大刀阔斧的开剪。

夏明朗贴身的那层病号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皮肤上勒着一道道红痕,有些已经开始转做淤青,令人触目惊心。

显然,夏明朗的杀伤力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传遍了整个医院,最后敲门进来的居然是保安。白水示意他把热水递给陆臻,自己从柜子里抱出一大圈尼龙绳,踩着凳子登高爬低,忙得不可开交。

“你在干吗?”陆臻这才注意到那些隐藏在墙体里的钢环。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绑着他,肢体会坏死,我们得给他活动余地。”白水把那些尼龙绳索连到钢环上,收束到一起:“这是之前为一个拳王设计的。当时也是,差点打死我们一名保安。”白水有些黯然:“所以艾琳的事是我疏忽了,我总以为他的伤势还没有恢复。”

白医生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夏明朗的待遇全面升级:特种尼龙绳,混合了金属丝织造的连体束缚衣,缝合在关节处的金属扣,以及与墙体浇筑在一起的合金钢环。

当所有这些东西排布妥当,夏明朗就像一只绷在标本架上的蝴蝶那样,被四面八方延伸过来的绳索牢牢地固定在房间中央。

海洛因戒断的关键在前三天,在那七十多个小时内各种戒断症状几乎无休无止的在发作着。肌肉痉挛、呕吐、皮肤发热、泪涕横流、各种狂躁……夏明朗沾毒时间极短,但苦于纯度颇高,虽然比不上多年成瘾者那么难熬,但反应的激烈程度还是让白水有些意外。

差不多10个小时以后,夏明朗开始出现疼痛症状,这是因为内源性阿片肽缺乏引起的神经痛反应,深藏在关节处发作,无药可医。那十几条弹性尼龙绳把夏明朗的骨骼与房屋承重墙连到一起,陆臻几乎能感觉到大地在震颤,细碎的水泥屑从钢环的固定处簌簌抖落,在墙上剩下一条暗色的灰迹。

陆臻有时会觉得他就站在夏明朗的身体里,他能看到那付强健的躯体里每一条肌肉的颤动与每一根神经末梢脆弱的呻吟……然而,他毕竟是无感的,他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能感觉到一丝疼痛,然而这样的痛楚比起他所看到的简直不值一提。

时间变得毫无意义,只剩下夏明朗醒来或者昏迷两种情况。医院派了两名医生轮班陪护,但是陆臻一直没有休息过。夏明朗无论晕着醒着都不会消停,不过短短两三天时间陆臻就瘦了一圈,眼下显出两抹淡青色的阴影,眼睛越发幽亮。

这些日子夏明朗骂光了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但是没有从来开口讨要过毒品,白水信心十足地说这是一个好消息,陆臻却并不觉得意外。他总觉得夏明朗是知道他在的,虽然他从来不看他。

陆臻从不相信他的上帝会在他的注视中屈服于任何恶魔,那是不可能的,夏明朗即使跪着死,也不会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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