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18
br/> “为何?”倾泠目光又落回书上。
“第一,此乃礼制;第二,第一天即省此礼予以后公主威仪有损。”方珈道。
倾泠静了片刻才重抬目光看着方珈,淡淡道:“这种繁文缛节可省即省。我虽是公主,但威远侯于国有功,夫人年长我多多,于情于理,本该我向他们行礼才是。今我不过沾皇家之光,断不能挟此自踞。且人有德,自有威,又怎是礼制所能的。”
方珈惊讶过后目中慢慢有了敬意。若说此前她对公主的尊敬是出于身份,那么此刻才是因其人。躬身领命,“奴婢尊重公主的决定。”直身,又再问:“公主可要亲自与侯爷、夫人说?”
倾泠摇头,“我书未看完。方令伊自可代我。”
方珈想了想,道:“也是,若由公主亲自说,倒显得挟情示恩,还是奴婢说的好。”
转身出了书房,至前厅,将公主的意思传达了,并将公主的原话也一并转告威远侯夫妇。
听得公主之言,不单顾氏动容,便是威远侯也肃然起身。夫妇俩对着公主的方向深深一拜。
“请方令伊转告公主,这一礼便是我夫妇两人向公主行的最后一礼,以后,我夫妇不再视她为公主,我俩视她为女儿。”秋远山郑重道。
“是,奴婢定将侯爷的话转达给公主。”方珈微笑答应。
那日,穆悰看完二公子回来后,方珈与他说起此事。两人心中虽则尊重公主的决定,却也有些忧心。毕竟他们数十年的宫庭生涯,看到的、知道的实在太多。威远侯夫妇从今以后自是会越发的敬重公主,但府里的其他人并不一定就如他们一般。这世上有许多懂感恩的,可也有许多得寸进尺的。
三日后本是回门礼,但婚典前皇帝便有旨意,此礼待秋意亭归来后再行,也是让他们借此礼再补行大礼之意,是以此刻便暂免了。
又过了些日子,秋意遥病况大好,至德馨园前补行拜礼,但并未入园相见,显然是因身份而避忌。方珈、穆悰代公主园前谢礼,见其容清瘦病态未消,却无损其风仪,立于阶前,秋日淡淡的晨曦暖暖洒在他身上,其人清似晨间林梢轻拂而过的微风。大婚之日两人早已见过他,可此刻见之依不由暗暗赞叹,可赞叹之余又生出些莫名的惋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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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清秋雾影似梦逢(下)
秋意遥自在婚典中露面后,其人其名顿时家喻户晓,帝都上至王侯下至百姓,无人不说威远侯府二公子风姿清逸人品贵重。于是,那说亲的保媒的一下多了起来,络绎不绝,把侯府门槛都踩平了几分。
听闻连皇后娘娘都和陛下说,要不是已嫁了位公主给侯府,还真想把这位二公子也招为驸马。
爱子这般受人欣赏,秋远山、顾氏高兴之余却也发愁,这么多的人家要选谁家的好呢?选了这家便得罪了那家,而选定了的儿子是不是会中意呢?
于是,两人便去问儿子的心意。
秋意遥却说,此刻秋家不宜再举喜事,更不宜与权贵结亲。
秋远山闻言顿时敬醒,而顾氏却问为何。
秋意遥看一眼父亲,向母亲解释道:“秋家刚娶了当朝最显贵的安豫王府的女儿,且是陛下以盛礼出降,此刻若再举亲事,反倒显得秋家得意忘形。再来,爹爹已封侯,哥哥也是靖宇将军,亲家是天策上将军,若再与权贵结亲,恐为上所忌。孩儿现今还年轻,不如等一两年后再说,到时娶一小家小户的贤惠女子便是最好。”
秋远山看着儿子抚须颔首,甚为欣慰。
顾氏经这么一说,顿时心惊,连连点头,道:“还是遥儿想得周到。”
于是,侯府暂将次子的婚事放一旁,来了说媒的一律以“给次子批过命,其两年内不宜成婚”来婉拒。
倾泠自嫁入侯府,初初几日甚是不习惯,倒不是因环境陌生,而是那些随她入嫁侯府的宫女与内侍们。她天性喜静喜独处,以往在集雪园中,侍从只是数人,也深知其性,是以无事从不扰她,而这些宫里来的侍从却是唯恐侍候不周到,只要她一抬步,便一群跟随左右,令倾泠甚觉烦闷。
过了几日这样的日子后,轮到侍从们开始慌乱了,因为常常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公主,于是便一阵着急忙慌的寻找,有时都惊动了威远侯夫妇,结果,遍寻不果时,每每都是孔昭领着他们找到人。后来,在孔昭的提点下,侍从们也知道了公主的习性,不再一群的围在她身边,便是侍侯在旁也是安安静静的或是根本不让她看到人,这样,德馨园里便慢慢有了几分集雪园的幽静。
于是,倾泠便依过着从前般的悠溶日子,每日里不是抚琴、看书,便是静【把我删除】坐一处看长空飞鸟轻掠、浮云飘游,又或是园中随意坐坐走走看看。而对于园中或府中诸般杂务,她从不过问,甚至方珈请她核点嫁妆的名册,她也是看都不看一眼,倒是孔昭非常的有兴趣,看一件便惊叹一声,于是干脆便全交她与方珈、穆悰去打理。
只不过倾泠再怎么想不理世事,日子过得再怎么如从前,可德馨园毕竟不是集雪园,威远侯府也不是安豫王府。
集雪园的日子之所以那样的静,一是安豫王的封禁,二是安豫王妃的自禁,造就了她那种封闭孤独的成长环境,也养成了她那种安静淡漠的性格。而威远侯府里,却无人会封闭德馨园,也无人敢幽禁于她,反之每个人都对她抱着好奇,每一个人都想接近她,一半因她的身份,一半因她的人。
于是,那看似平静的生活,底下开始泛起了微澜。
自倾泠免去府中诸人晨昏礼后,戚氏与吕氏也觉公主很有人情味,心生亲近之感。重阳节时,宫中对各品阶命妇皆有赏赐,顾氏自也有,她将御赐中的玉露茶分赠给了戚氏、吕氏,此茶十分名贵,戚氏、吕氏都舍不得喝,一直留着。这一日两人约好了同来拜会公主,便携这玉露茶为礼。
倾泠在偏厅接见了两人。
只是宾客对坐,厅中也有众宫人环绕,却是安静得有些沉闷。戚氏、吕氏对着容色惊世神情间自然流露出清冷高贵的公主心存敬畏,平日里彼此闲聊的话似乎没一句适合和公主说。而倾泠却是完全不曾有与外人闲聊的经历,更不知要如何与人闲话。
总算是随侍一旁的方珈与戚氏、吕氏客套的闲聊了几句,才算是打破了沉默,只是公主不开口,余人又怎么有兴致,是以偏厅里气氛还是沉闷异常。
如坐针毡般的坐了一会儿,戚、吕便婉转的表达了对公主的敬慕,又将玉露茶呈上,请公主品尝,打算着再说几句便告辞回去。
茶是孔昭接过了,她隔着盒子闻了闻,立时欢喜的道:“哎呀,好香啊,是玉露茶,我们王妃最喜欢喝了。不过,我们公主从来只喝云雾茶呢。”她一派天真,并无它意,可予此刻此场合说来,却让戚、吕顿显窘迫。
方珈暗恼孔昭口无遮拦,可此刻也没法去怪责,只得面上堆起笑容,委婉的道:“玉露茶乃是茶中珍品,公主尝过后自会喜欢。”
倾泠也颔首致谢,“多谢两位夫人。”
“不敢。”戚、吕两人忙起身回礼,顺便告辞而出。
事后不说园中方珈如何教导孔昭,却说戚氏、吕氏有些狼狈的离了德馨园,彼此相视,皆是尴尬不已。一片好意,却是虚掷在了渠沟里,两人心中不快可想而知。回到德秀园,戚以雅、吕以南见姑母面色不佳,不由关心。两人便将刚才德馨园里的事说了,戚以雅、吕以南两人听了不由都替姑母感到委屈。吕以南脾气躁,当场便恨声道:“公主就很了不起么?!这般糟踏人!”
两人都是十七岁的年纪,吕以南稍小了三个月,生得明丽丰艳,性子也活泼娇纵,戚以雅虽不及她貌美,却清秀端庄颇有大家风范。
她两人是戚氏、吕氏的远方亲戚,家中兄弟姐妹甚多,日子过得极苦,却不想被无子的戚氏、吕氏接来侯府抚养,不俤是一步登天。侯府里不但锦衣玉食,还有成群仆从侍候,那真是两人从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千金小姐的日子。唯一遗憾的是,对于戚氏、吕氏提议将两人收为秋家之女贯以秋姓一事威远侯却是不同意,依只叫两人从旧姓,另请先生为两人取了名字。虽则秋远山、顾氏视两人如女儿无二样,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侯府小姐,身份只是客居的表小姐,两人初时心中甚为失望还夹着一点怨气,但后来却又庆幸着不是秋家小姐。
秋意亭、秋意遥两兄弟的优秀有目共睹,更何况是入住侯府八年之久的两人。只是秋意遥自幼体弱多病,后虽习武,身体也略有起色,但一年四季里依旧有差不多半数日子是吃着药的,府中之人虽不敢明说,但暗中谁不曾悄悄议论着这二公子到底能活多久?还有的仆妇则想着哪个女人若嫁与为妻,怕不是要一辈子受苦。
是以两人对秋意遥无意,心中反而隐隐有着一丝妒意。只因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不但被威远侯夫妇收为儿子抚养,而且平日相待亲生儿子都赶不上。这样的妒意倒也算得上是人之常情。
而秋意亭不同,他健壮俊美,才能卓绝,年纪轻轻便功名在身,许多人努力一辈子都赶不上,这样的人要让人喜欢实在太容易了。戚以雅、吕以南两人日渐长大,一颗芳心不由都放在了这位名义上的表兄身上。虽则秋意亭早早便由皇帝赐婚了,但两人想着姑母便是同嫁一夫,她俩人自也可,虽则是妾室,却也心甘情愿。顾氏曾提起与两人说亲,但两人百般推托,戚氏、吕氏也看出两人心意,也帮衬着说想要留两人在身边多些日子,顾氏便也作罢了。
而今公主迎进府了,初时看公主一来便免晨昏礼,只道性子懦善,令两人顿生希望,可此刻见姑母受此冷遇,想着两人日后即算被秋意亭收为侧室,怕不也要受之欺压。
逮着机会定要压压公主的气势!吕以南暗暗咬牙。
戚以雅目光瞟一眼她,眉微微一皱,未曾言语。
德秀园里的不满倾泠自是不知,只怕即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且说顾氏自打心底里决定将倾泠当作女儿疼爱后,虽不用晨昏定省,但每日里依往德馨园来。不是携着亲手缝制的衣裳,便是提着亲手做的糕点,要不便是将一些自己看来十分好看又名贵的饰物赠给倾泠,还有就是弄些好玩的小玩意儿带给倾泠逗趣,虚寒问暖,衣食住行无不关心到位,其细致周到比之园中的侍从更甚。顾氏是个贤惠慈柔的人,又执掌侯府多年,自是见多识广,自有一种气度,是以不似戚氏、吕氏般在公主面前会畏其威仪。她侃侃而谈,上至帝都各家之事,下至侯府门口侍卫家的妾室得过什么病,她能说的多着,闲聊的话题不断。
初时,她一边说,方珈一旁陪谈,倾泠偶尔也答两句,以顾氏的感觉来说,与这位儿媳相处得还不错。只是日子久了,她便慢慢感觉出来了,这位儿媳待自己依是不冷不热,与初入门时毫无二致,全是自己在自说自话自行其事,全是自己一头热一厢情愿,人家却是根本就不稀罕,不由得便心灰意冷了。
其实,顾氏是误会了。
倾泠十八年来,虽有父母在侧,却是难享温情。不说安豫王十八年如一日的冷漠,便是与她终年相伴的安豫王妃,也是一贯的冷情,难得有亲近之时。她从未得享过家庭的温暖,也从未有人如顾氏这般对她亲热过,所以顾氏的万般好不但不能让她欣喜,反只让她很不适应很不自在很别扭。
她非不识好歹之人,从顾氏言行中便可看出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