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82
杀。
等尤翼宣领大军奔来相救之时,丹城守军又是迅速舍敌后退,入城、起桥、闭门,真是干净利落,而城外山尤两万大军又伤亡数千。
尤翼宣看着满地死伤的将士,再看城楼之上悠然而立一人,顿血气上涌愤怒难禁,取过长弓,黑色的羽箭对准城楼立着的人便是一箭射去。
眼见飞箭疾来,城楼上,有士兵喊道“都尉快躲”,有的则取过盾牌要为他挡,却见秋意遥不慌不忙举弓搭箭,然后“嗖!”的银色羽箭射出,迎着那支黑箭如电飞去,一时间,城内城外将士无不仰首观望。只见半空中,两箭相撞,“叮!”空中一声锐响,便见黑箭一分为二坠落于地,而银箭力道未减,依旧迅疾飞去,仿是裂空破流,让山尤阵前的士兵看的胆战心惊,赶紧举起一排长盾,欲挡银箭。那飞射的银箭“咚!”的射在盾甲之上,举着长盾的士兵只觉手一麻,耳边似有风啸,不由侧首,便见银箭破盾而去,刹那间没入后方一名士兵的肩头,那士兵疼痛之下,手中的东西握不住,于是千军万马眼睁睁看着竖立在尤翼宣身后的帅旗轰然倒下。
那一箭不但劈开了对方的箭,更旨在射下将领的帅旗?!
“好箭法!”
丹城守军顿涌雷鸣般的赞叹,风辰雪已收琴声,凝神看着他那破云裂空的一箭。当那欢呼赞叹响起之时,她轻轻的道:“意遥,我很久前便见过你射箭,那时候你的箭术也如现在一般精妙。”
“嗯?”秋意遥听到了,侧首看她。
“当年,我初见你便是射箭。”风辰雪移步至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心头泛起柔柔微澜。当年不过惊鸿一瞥,又何曾想到会有今日的心心相应。
“那是何时?”秋意遥略带惊讶,“我怎不记得?”
“当年你与意亭随侯爷过安豫王府做客,父王在王府的练武场考校你俩的武技。”忆起幼时一面,风辰雪神色微有恍惚,“那会意亭舞剑,你便是射箭,射箭时的银环还是意亭扔的。”
听风辰雪这么说,秋意遥细细一想,懵然想起少时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日他与兄长还得安豫王赏赐弓、剑。他看着风辰雪,轻声问:“辰雪,那时候你又在那?”原来他与兄长在那么早的时候便已与她相遇,他们的缘分竟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便已开始了吗。
“那时候我在长廊里,隔着一片树荫,看意亭与你,一个纵身扔银环,一个飞身射羽箭。”风辰雪回望的眸子里带着柔柔的笑意与蕴得极深的情意,“当真是‘弓开入秋月行空,箭去似流星落地’。”
“那时候……我却未能看到你。”秋意遥不觉遗憾。
“没关系,我们并未错过。”风辰雪看着他,神情如云水轻柔。
秋意遥闻言心头一动,看着她,唇边弯出一抹极淡而欢欣的笑容。
隔着数丈远,淳于深意看得这一幕,心头猛地便冒出了一句话: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这是她曾听朱怜玉唱过的,她从不喜欢这些缠绵的东西,可此刻竟不知是怎么的就这么在心头冒了出来。又是如此的合情合景。此刻虽千军万马,虽血雨腥风,可那两人却是最平静最坦然,他们彼此望着,便已天地在怀别无所求。
可是,秋大哥……
那日山尤气势被削,尤翼宣再不甘心亦只能退兵。
第二日,双方按兵不动。
六月的天,十分炎热,骄阳似火,烤得人皮焦肉痛,山尤士兵里有不少中暑,再加上远离家乡又久攻不下的焦躁,士气颇是低落。山尤有几名久经沙场的老将见此不由忧心。
十五日,尤翼宣正在帐篷中与同行军师商讨攻城良策时,忽有亲兵来报,说陆将军在帐外求见。
尤翼宣闻言忙道:“请。”然后向军师点头,军师会意,退下。
帐门掀起,与军师擦肩而入的是一名身材高大两鬓微斑的老将,正是山尤的一等虎威将军陆守鑫。他年近五旬,乃是山尤战功赫赫的名将,本是此次出兵的主帅,因尤翼宣忽然上书要亲自领兵,山尤王亦想爱子建立武勋,于是允旨。在山尤王的七位王子中,陆守鑫向来拥护这位才干出色的五王子,因此并无二议,甘为副帅。
“殿下。”陆守鑫躬身行礼。
“陆将军免礼。”尤翼宣对这位老将也是十分尊敬,“快请坐。”目光示意一旁的尤昆为其搬过椅子。
陆守鑫倒也不讲虚套,就在尤翼宣座前坐下,然后一双精光熠熠的眸子看着尤翼宣,道:“殿下,末将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尤翼宣微微一愣,然后道:“将军乃是我山尤名将忠臣。”
“好,既然殿下视末将为忠臣,那末将便有话直说了。”陆守鑫抱拳道。
“将军请说。”尤翼宣亲自为其斟茶。
“末将请殿下退兵。”陆守鑫直言道。
“嗯?”尤翼宣斟茶的一顿,抬眸看着陆守鑫,疑惑着刚才是否听错了。
“末将请殿下退兵。”陆守鑫重复一遍。
尤翼宣放下茶壶,看着陆守鑫,脸上神色不定,片刻才道:“陆将军何故出此言?”
“因为久战无功,已无胜算。”陆守鑫又是一句直言。
尤翼宣眼光闪烁一下,心头颇有恼意,但面上并无显露。“陆将军为何认定没有胜算?”
“殿下是个明白人,末将不以为殿下会看不清楚。”陆守鑫眼神锐利。
尤翼宣眉头微皱,眼睛看着陆守鑫,没有说话。
“殿下,我山尤近年是十分的兴盛,但论国力、兵力并不可比皇朝大国,只是强敌在侧,我等小国实难安枕,是以才定下联合采蜚蚕食皇朝之策。”陆守鑫道,“此次与采蜚联合出兵,本是要攻皇朝一个措手不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月州,如此便等同在皇朝腰间插下一柄利刃,图的是日后步步进逼。”
尤翼宣唇角一抿,依旧没有说话。
陆守鑫继续道:“可而今,显然是我们出兵的消息早已走漏,是以丹城才有了防备,而援兵亦是迅速赶到,让我们失了先机。”他说到此,脸上肌肉抽动,显然对如此机密之事走漏消息甚为不满。“若能猛攻一举拿下此城倒好,可我们一番强攻下来,反是损兵折将,徒劳无功。再后来,我们与丹城兵力相当,互为攻袭,没占到便宜,反耗了将士们的士气与精力。殿下,我们此刻天时地利人和不占一桩,再继续下去,不外两个结果,一是丹城等来了更多的援兵,二是我们士气、粮草耗尽,丹城不战而胜。”
听了陆守鑫的话,尤翼宣面无表情,只是桌上的手紧紧握起。
“殿下?!”陆守鑫忍不住唤道。
尤翼宣沉默许久,才沉声道:“不能退兵。”
“殿下?”陆守鑫的声音拔高,已带有失望与怒气。
尤翼宣抬眸看着他,眼神冷厉,面色深沉,道:“我此次出兵,父王报了多大的希望将军是知道的,若我们无功便返,到时父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朝中那些大臣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想来陆将军也是知道的。”
听得这话,陆守鑫顿做不了声。
“所以无论怎样,你我至少都得攻下丹城才行。”尤翼宣斩钉截铁道:“否则你我也不用再回国都,我也不用奢想王位了!”
“可是……”陆守鑫沧桑的面上浮起悲色,“殿下,既算是我们攻下了丹城,那也是残胜如败啊。”
尤翼宣眼睛暗沉如墨,声音亦沉甸甸的,“将军,我们别无他法。”
陆守鑫无言。
那日,尤翼宣召集众将于帐,定下翌日攻城之计。
待所有将领离去后,尤翼宣走出营帐,外面已是漆夜繁星。举目眺望,对面的丹城在黑沉沉的夜里偶尔现银光,那是城楼上守军的铠甲折射的星芒,在这夏夜里看着,亦一片冰冷寒澈。
“殿下,我们之所以失了先机,定是因为当日的贼人走脱了。”尤昆在他身后道,“而当日的贼人肯定就是那位风二小姐藏起来了。殿下,这风小姐是我们的敌人。”
尤翼宣沉默着,半响后他才轻轻叹息一声,“本王知道。”那一日她想掳他之时便已全然知晓。
“殿下你……”尤昆小心翼翼开口,却终是不知说什么是好。
静默了许久,尤翼宣道:“我们三年不曾扰过丹城,已放松他们的警惕,又年年财帛打点了丹城的守将孙荣,那人全无才干,即算有淳于府尹,但他无兵权亦是无济于事,本以为这丹城一攻即破,却不想我们都耗了都一个月了,依旧无寸功。想来,这守城的将军定不是那孙荣,极有可能是那日援兵的将领。”
“嗯。”尤昆点头,“那孙荣属下前年作为秘史来丹城时曾亲眼见过,胆小如鼠刚愎自用,若是他守城,我们不用一个时辰便可攻下丹城。”
“却不知此刻这丹城是守将到底是何人?本王虽非名将之才,但也懂兵略,而出兵以来唯恐行差踏错,事事听取陆将军他们的意见,自问已尽量做到完全。可这些日子下来……”
尤翼宣握拳,不自觉的抿紧嘴,眼睛里射出一种烦躁又无奈的情绪。“似乎丹城里的那个人,他事事比本王想的更远更细,以至处处为人所料,处处为人所制。”
听得他这一番话,尤昆不由劝解道:“殿下,胜败乃常事。”
“尤昆,败就是亡。”尤翼宣语气冷然,“本王若不能攻下丹城,那回到国都便是形同废人。”
“所以殿下才有明日之举?”尤昆道。
“明日一绝生死。”尤翼宣的声音里带着决然。
尤昆听了没有再说话,看着前方的主人,心里想,殿下此刻已放下那位姑娘了吧?
他不知那刻尤翼宣望着对面的丹城,却正是想着风辰雪。他生于王室,不知见过多少美人,可不知怎的,只要一见到她一想到她,心神便会有从未有过的宁静欢喜,似乎有她,便富贵荣华为烟云。只是……明日一战,许是他亡,又许是丹城亡。他死了,自不会再念着她,若丹城亡……她呢?
那一夜,还未到天亮,丑时山尤营帐便有一骑仓惶奔入。
皇朝大军以屡犯边境对上国不敬为由,大举进攻山尤,已攻下七城,正逼近国都!
尤翼宣听到这一消息之时,眼前一黑,几乎晕翻过去。
“殿下!”尤昆赶忙扶住她。
“这是何时的事?”尤翼宣翻过神来厉声喝问报讯的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从未有人来报讯给本王?”
“殿下,皇朝大军攻我山尤乃是在一月前,自大王得讯之日即派人通知殿下,可一直未有殿下消息,大王连续派出七批人,到小人已是第八批啦。小人一路上不眠不休拼死赶路,就为能早到殿下身前。”报讯的人衣衫褛褴满面风尘,可见其言不假。
尤翼宣听了大惊,“本王从未得过任何讯报,这……难道是有人半路截了?”
讯报的人也茫然,“小人出来之时,皇朝大军已逼近国都,大王交代你下即刻撤兵回救国都。”
尤翼宣又是一惊,“竟是如此神速?那领兵是将领是谁?”竟可如破竹般攻至国都,那会是何人有此能耐?
“乃是皇朝的靖晏将军秋意亭!”
“他?!”
闻言不单尤翼宣一震,便是在帐的所有将领无不面现惊色,这实在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报讯之人离开之时已逼近国都,那如今……众人如此一想,莫不胆寒。
“传令,即刻拔营启程!”
当夜,山尤便拔营撤兵。
那时刻,丹城城楼上,秋意遥望着趁夜离去的山尤大军,了然一笑。“看来大哥已得手了。”
“那小子真的是天生的将才。”燕云孙忍不住感叹道,“五十年不得一出之人!”
旁边的淳于深意也赞叹道:“秋大哥是举世难得的奇才,我们可与他同生一朝,可与他相识为友,可真是幸事!”
“哦?”燕云孙闻言不由看她一眼,眼眸诡异的闪了闪,道:“与他同生一朝,又怎会是幸事。”
“呃?”淳于深意听得这话一愣,反问他,“为何不是幸事?”
燕云孙一整面容作深沉状,道:“你想想啊,你作为一名与他同代的武将,论智谋兵法你不如他,论攻城破敌你也不如他,自然地位、赏赐、功名、荣耀你全都不如他,无论你怎么个努力法都赶不上他,人人称赞仰慕的都是他,他一个人的光芒就将你以及所有人全部掩盖,活在他的阴影之下,这呀是一种悲哀,哪还是幸事。”
淳于深意听了这番话,并没有认同,而是狐疑的看着他,似乎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毕竟他与秋意遥那种兄弟情义不是假的,他才不信他对秋意亭会抱有这样的想法。
被淳于深意那样刺探的目光打量着,燕云孙不由抬手摸了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