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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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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聆听,吟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好像是从窗外飘进来的,还伴随着“噔”、“噔”的声响。

就在这时,刘菲起床了,她的身体就像由两块断开的夹板组成,下半身没动,上身直挺挺地弹坐起来,转身,两腿平伸在床板外,再缓缓屈腿,让脚底落地,这种机械式的动作正常人很难做得出来,挪动身体时,还能听到骨骼“咔啦咔啦”的钝响。

刘菲站起来,绷直上身,以僵硬的姿态走向卫生间,进去后没多久,卫生间里就传出流水声。李安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往那方走去。

到门口时,她惊见刘菲笔直地站在洗脸台前飞快地搓手,动作很大,把水花溅得到处都是,昏暗的镜灯映照出一张白如涂墙的面孔,镜子里竟然不是刘菲的脸!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女孩。

李安民心里突突乱跳,咬紧下颌,再仔细一看,镜子里的影像,只有头是那个陌生女孩,而脖子以下的身体却仍是刘菲本人的,但是那颗人头与底下的身体明显不搭配,像是把一个人的头部跟另一具无头尸体拼凑起来,将脑袋强行插在断颈上,还没插对位置,那颗人头歪着,露出来的半截喉管与刘菲的颈项形成一个尖锐的凸角,好似脖子被硬生生扭断了似的。

李安民死死扒住门框,咽下口水,试图跟她沟通:“你……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那颗人头的下颌剧烈颤动,嘴巴一张,从里面喷吐出大量黑色毛发,这是镜中的影像,黑发并没有穿透镜面,而是从水龙头里流出来,长长的发丝带着黏液,一缕一缕地盘旋在积水中。池子里的水位不断上涨,那些头发就跟着自来水漫溢出来,流到地下,淌得到处都是。

李安民按住龙龟,又问:“你是不是……以前跟刘菲住在同一间宿舍,后来转走的那个女生?”

镜中人歪着脑袋僵直地站立,转动浑浊的眼球,将瞳孔对向李安民的方向,嘴巴张着没动,嘶哑拔尖的嗓音却回荡在房间上空:“我没有偷东西,是她们害我,我没有偷她的东西,为什么要陷害我?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声音中带着愤怒,不像是在对人说话,而像是一种潜藏在内心的呐喊,撕裂、极端,近乎歇斯底里,李安民连忙安抚道:“我相信,我相信你,我知道不是你拿的,大家都知道,是刘菲不好,那你发泄也发泄过了,刘菲她也吸取教训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我没有偷东西!她们害了我!大家都看不起我!不相信我!我没有偷她的东西,是她们害我,是她们害我,我要让她们跟我一样,全都跟我一样!”

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像是碾磨沙砾发出的噪声,让李安民感到脑袋胀痛,她心里叫衰,住宿舍遇到个蛮不讲理的舍友,这会儿又冒出来个根本不听人话的未知物体,是她倒运还是这学校本来就极品扎堆?

李安民正打算再接再励,却见刘菲转过身,一步一顿地朝外走,每走一步,头都要跟着摇晃两下,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李安民退到床尾,想看她究竟想要干什么,没想到刘菲竟然爬到窗前的长桌上,打开窗户。

李安民一看不妙,当机立断,扑过去拦腰抱住她,这时,刘菲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窗外,像是有一股巨大的拉力在把她往楼下拉,就连李安民也跟着一起被拖扒在桌面上。

刘菲脸朝下,上身呈弓形弯曲,两条手臂垂得笔直,这种姿势,像是有人从下面用劲拉扯她的手。李安民的半个头探在窗外,瞧见刘菲的手腕处隐约泛出两点红光,身体一点一点朝下斜倾,李安民拼尽全身力气勒紧她,两脚勾住桌腿,前胸贴在桌面上被一寸寸带着往外滑,她快抓不住了,再这么下去,又要多添两条冤魂。

危急关头,揣在刘菲睡衣口袋里的符纸包被衣服的褶皱推出一角,李安民豁出去了,低头咬出纸包,往红光的方向喷过去,纸包在空中“啪”的散开,并且同时燃烧起来,黄粉裹着幽蓝的火苗向下坠落。

李安民听到“唧”的一声,红光消散,腐臭味扑鼻而来,她感到手上的重量一轻,知道药粉起效果了,赶紧连拖带拽地把刘菲拉回来,她的眼睛闭上了,瘫软在地下,呼吸均匀平稳,还在睡,而且睡得很香。李安民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凉飕飕的,那团蓝火掉在楼底下燃烧了一会儿就熄灭了,她关上窗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刘菲抬上床。

卫生间的水龙头没关,自来水还在哗哗作响,李安民犹豫片刻,走进去关水,她站在洗脸台前,不敢看镜子,垂头低眼,视线正对着水池,募然,一张苍白的脸浮出水面,细长的发丝散乱地搭在那张面孔上。

洗脸池里竟然盛了个人头!

李安民的手还按在开关上,动作在瞬间就僵住了,维持上身前倾的姿势,跟底下的脑袋面对面,距离不超过半尺。

人头的后脑勺沉在水里,只有一张脸露出水面,是刚才镜中所见的女孩,但是这次,在水池里的出现的面孔变得十分扭曲,五官移位,表情狰狞。

她张大嘴,乌黑的发束成缕成条地向外飞窜,有些落在水里,还有些往李安民身上缠绕过去,李安民来不及细想,后退两步,从龙龟中掏出粉包砸进水池里,蓝色的火焰瞬间在水面上燃烧蔓延开来,那张面孔发出拉扯塑料般尖利的嘶声,在浓密的发丝中搅动翻腾,它发出凄厉的哀嚎,撕拉声中夹杂着一个轻细的女声:“疼啊……疼啊……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李安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那头颅在火中痛苦挣扎,整张脸面像受热的蜡块一样变软融化,先是鼻子,然后是眼珠和嘴唇,一层一层溶蚀,最后终于化作一滩墨绿色的胶质,慢慢消散在水中。

李安民握紧龙龟,转身走出卫生间,坐在床上发呆,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她才半靠在床头昏昏睡去,结果没睡多久就又被摇醒了,刘菲那高八度的嗓音在头顶炸开:“喂!怎么回事呀?你给我起来!马上交代清楚!”

李安民给她摇得胃酸上升,半掀眼皮,疲软地问:“什……什么事,好好说。”

刘菲捏着鼻子叫:“你没闻到呀!臭死了,跟昨天那头发上的臭味一样,你到底解决了没呀?”

李安民强撑着起床,走到卫生间门口一看,头发没了,地上一滩滩的,全是墨绿色的胶质,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洗脸池里的水也变得浑浊粘稠。

李安民打着呵欠说:“解决是解决了……原因没闹清楚。”

刘菲扇着手,刻薄发言:“管它什么原因,全解决掉就行,喂!你可是真除干净了吧?”

李安民老实说:“不敢打包票,你要是不放心就换宿舍,我是建议你最好换宿舍。”

刘菲斜挑眼梢看她,扬起嘴角轻轻吐字:“你想得美。”语调不阴不阳的,有点腻人。

李安民诚心实意地跟她坦白:“我是说真的,跳大神这工作我连菜鸟都还算不上,不能给你提供任何保障,昨晚的事很危险,再来一次我扛不住,你也别怕我占你便宜,要不咱俩一起找管理员阿姨商量下,都插到别的宿舍去算了。”

刘菲不肯,也不让李安民走,指着卫生间使唤她:“你去打扫干净,那么脏兮兮的,叫我怎么刷牙洗脸?”

李安民真喊她小姐了,说道:“我一晚上没合眼,你让我睡会儿,中午我来弄,早上你就将就一下,行不?”

刘菲叉着腰瞪她:“不行!太臭了,你打扫干净再睡会死啊?还说不塌课,熬一夜就受不了了?不去上课啦?”

李安民不理她,靠回床上歪头打盹,刘菲又把她拉起来,放缓语气,说道:“你先打扫卫生,中午我请你吃饭。”

李安民见刘菲有点示好的意思,想想还要跟她相处一年多,也就妥协了,扫地拖地,全忙完差不多十点,李安民衣服都没换,趴在床上鼾声大作,没睡两个小时,刘菲回宿舍,敲着床栏把她喊起来,非拉她去食堂小炒部吃饭。

两人对桌坐,菜色丰盛,香味撩人,刘菲说:“吃啊,都拣贵的点,别说我亏待你。”

李安民也不跟她客气,有什么吃什么,顺便问:“你就不问问昨晚发生了什么?是谁捣的鬼?”

刘菲无所谓地说:“有什么好问的?反正是不干净的东西!”

李安民看向她,说道:“是跳河未遂的那个女生,我劝你最好去了解一下她目前的情况,在转走以后……她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心里还惦记着被栽赃偷窃的事,没怨气就不会来找你。”

刘菲“嗤”的冷笑了一声:“什么栽赃?多大事啊!管她出什么意外,都跟我没关系,她死就死呗,活着不消停,死了变鬼还要作怪,真是蟑螂命,就该拿杀虫剂逮着朝死里喷。”

李安民跟刘菲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得讲,也懒得跟她争辩,只一个劲闷头吃饭,刘菲似乎心情很好,笑着说:“喂,小李子,一开始我怎么都看不惯你,时间长了蛤蟆也能成青蛙,我发觉你挺有用的,跟你住一起还算凑合。”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贬低,从刘菲嘴里说出来那算是相当高的评价了,虽然相互包容是和平共处的起点,好不容易她大小姐有心改善关系,李安民却觉得自己无福消受,琢磨着哪天跟管理员商量换宿舍,能换到三舍去更好,据说在李倩走了之后,她那张床空着没人肯睡,李安民倒不介意。

接下来的三天里,除了刘菲每夜梦游,再也没有发生其他怪事,正当李安民想松口气的时候,寂静的夜晚,又传来了沉闷的低吟声,这回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歌是这么唱的:

一冥柳打春,走百病,放天灯。

剪花盆,二冥下河灯,施歌儿,稻谷皮。

担纸面,解门钉,三冥祭亡人,鬼包封,接头魂。

拐子脚,担挑担,三十二魂,九十二魂,铜锣催子回,东去无乡归。

这首歌是在民间流传已久的“三元招魂调”,通常是在做道场祭三官时所唱的祭歌,随着歌声渐近,空中传来“噔”、“噔”的响声,李安民瞪大眼睛,她看到一个挑着担子的干瘦老儿单腿蹬地,从窗户那头跳过来,“噔”、“噔”——是脚板落地发出的声音。

这老头全身发绿,戴着顶破草帽,帽檐遮住眼睛,鹰钩鼻如鸟喙般从皮肉拉呱的面部高高凸起,口裂一直斜开到耳前,周围皮肤干瘪内收,布满散射状的皱纹,几乎看不到嘴唇,他穿着马褂和齐膝的宽口裤,右手拿把短柄柴刀,刃口锋利,红光流动,左手握住担子,担下一前一后挂着两个箩筐,筐里满满的,竟全是人头。

这其中也有李倩的头颅,被脸面朝天地搁在最上层,她半睁着双眼,目光呆滞地望向天花板。怪老头跳到刘菲的床头,李安民想起来,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像被魇住了一样,想要大声叫喊,却连嘴巴也张不开。

怪老头用柴刀在刘菲的脖子上这么轻轻一划,她的头就掉了下来,从床上咕噜噜滚到箩筐里,跟李倩的脑袋额角贴额角地挨挤在一块儿,李安民看见李倩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怪老头在割了人头之后也没耽搁,转过身,哼起歌谣往回跳,箩筐上下弹动,李倩和刘菲的头颅化作两团紧密相连的黑影,渐渐离开李安民的视线。

等到歌声完全消失,李安民猛地打了个抖,身体又能动了,她赶紧开台灯,扑到刘菲的床前察看,发现她睡得正香,两眼紧闭,头还好好地安在脖子上,李安民长出了口气,惴惴不安地回床躺下,心想那怪老头大概就是管理员大婶说的担儿鬼,但是中元节早就已经过去了。

这个晚上,刘菲居然没有梦游,躺床上睡得四平八稳,此后接连好几天都没再犯夜行症,只是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红痕,不仔细看发现不了,更离奇的是,刘菲的蛮横个性竟然有好转的迹象,变得沉默安静,平日里也不找李安民的麻烦了,李安民被她的转变弄得一惊一乍,跑去问管理员大婶担儿鬼是不是也有慈悲心肠的。

大婶笑道:“倒是听过一个传闻,说这担儿鬼本是三官大帝司下的巡差,专门给迷路的鬼魂引路,若鬼魂在阳间呆太久,那就走不动了,巡差这才拿担子把那些走不动的鬼魂给一担子一担子挑到阴路上,不过,这也就是一种说法,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无论真假,大婶这番话给李安民打了针强心剂,她从本能意愿上希望那怪老头就是个巡差,于是留心观察了半个月,没发现刘菲有任何异常状况,也就放宽心了。

令她想不到的是,就在学期临结束前半个月,刘菲……意外身亡,下楼梯时一脚踏空,失足跌落,由于底层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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