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温暖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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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恩自认不是畏内之人，自己的决定也情有可原,但面对沉默的广田小姐,除了心有愧欠之外， 还有一种强烈的情绪油然升起一他自觉#非恐惧，但这情绪让他突然有些坐立不安，就如同椅子长满了钉子，若非《七转洞玄秘录》的副作用.恐怕他早就跳起来冲出门外。
在和广田小姐同居的这将近一年里， 马恩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般僵硬的气氛,也从未有过这般令人退避舍的压迫感。时间似乎变得缓慢. 马恩眼睁睁看若广田小姐为两人的酒怀斟上红酒，暗红色的液体就好似正在变质的鲜血，干涸而稠密，那动人的酒香似乎也变成了一种让人难以下咽的气味。即便如此,马恩仍旧看得清楚， 广田小姐脸上的甜腻笑容一如往初，令人怀疑她是否听到了先前的说话，而这沉默是否又出自于她隐藏起来的愤怒。马恩什么都读不出来。
广田小姐什么都不说，马恩也无法开口,他觉得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在压迫自己的嗓子和心脏，让自己说不出话,喘不过气，只能机械地抬起手肾夹菜吃饭。马恩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究竟是何种模样，但他的感觉很不好。
不知何时，马恩听到 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响 ，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拖动,在地上，在墙壁上,在天花顶上，四面八方，越来越密集。他觉得这些无形的东西距离自己很近,还在向自己靠近,爬过脚面.擦过脚趾.有一种细长而冰冷的触感。若要形容.那定然不是蛇类.因为蛇类的身体起码是柔软的,可这细长而冰冷的触感却显得坚硬,粗糙,就像是老树皮。马恩觉得自己的情绪又开始浮躁起来，但这种本能而情结化的反应.并不受他控制，他只能不断翻找脑海中的习题，试图用机械而冰冷的理论公式来冷却自己发热发胀的头脑,去重新组织自己的思维与语言,去摆脱这无形的滋扰。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如今的状况绝非寻常，他不是没见过情侣两人意见不合而生罅隙的情况，可是.再怎样的争执.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太过荒谬古怪了。广日小姐的背后定然存在一 些秘密，马恩也曾在结缘神事件中窥见端倪,但有一 种敏感的本能在他心中呢喃将那些似有似无的线索串联起来。广田小姐的咀嚼声和吞咽声越来越响亮,她吃得温文尔雅音，只感受这空气,只注视餐点的减少，便很难在脑海中浮现广田小姐的音容笑貌， 甚至于,无法在脑海中构成人类的轮廓。那么,坐在对面的究竟是什么呢?马恩连一 个大概的形象都无法勾勒出来。如幻觉般的触感.知觉和想象.让房间中充满了看不见的怪诞离奇。
马恩低垂若头，他顺从了自己的直觉，他真希望此时有-顶帽子能够遮挡自己的脸。他听到了，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直钻进自己的心底, 形成一种难以描述的怪异旋律，近在咫尺的咀嚼声和吞咽声贯穿其中，是最强烈的节拍与音色。近了，又更近了，咀嚼声和吞咽声似乎贴到了耳朵。马恩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石化了一般僵硬 .又或许是因为那无数的无形而细长之物顺若自己的双脚缠绕上来，将肢体捆绑得紧紧的。
那些让他感到坐立不安的冲动与情绪，最终变成了- 种最为深刻的情感:恐惧。
“亲爱的.你刚才说了什么?”广田小姐终于打破了沉默。
“因为一 些原因，可能要缩减婚礼。”马恩艰难地发出声音，“雅美，我在大陆的工作有点特殊,虽然已经离职了，但有一 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你知道大家为了我们的婚礼花费了多少心血吗?”广田小姐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是不满。
“我和神主谈过了。”马恩捏紧了筷子，回答道。
神前仪式是十分神圣的，如果糊弄了，我可是要生气的哟。”广田小姐这么说到。
“我听你说过,婚礼最重要的就是神前仪式,而神前仪式的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意义，哪怕只有一名巫女，也是可以主持的。”马恩觉得自己的话语变得支离破碎，所有事先想好的解都不翼而飞, 无法将过去那些花言巧语组织起来，唯一 能拿出来的只有坦诚的态度。
“所以呢?你把什么缩减了?”广田小姐的声音变得平静，“亲爱的 ， 如果你对婚礼有不满的地方,应该先告诉我，对吗?
“对，雅美，你说的全对。”马恩仍旧没有抬起头,只是双手高举过顶，合十告罪，将好不容易组织好的托辞说出来:“是我太过冲动了.唉,我也是鬼迷心窍。今天去了一 趟公园，路过神社的时候，不知为何， 就是一 阵心血
来潮。 你知道的,我平日里可不会做这么不尊重他人的事情。 神主也很生气，训了我一 顿, 但我猗虎难下,只能硬若头皮跟他商量了一下。我真是辜负了大家，亏得神主通情达理，想必那边的神明也会知晓我的难处吧?
..... 广田小姐的咀嚼声和吞咽声骤然停下来.过了好阵才说:“但是 ，神前仪式还是要举行的，对吧?亲爱的。
“对，神前仪式会如常举行，不过，因为婚礼缩减了， 所以只有红苑一个人来主持。 她可是要继承那家神社的巫女呢，主持仪式是她的本职工作，她可是深明大义之人,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马恩连忙说:“我也提议过，让你来主持。雅美你也是当过巫女的呀，我觉得由你来主持我们俩的婚礼再合适不过了，但神社那边当然没有同意。
“那是当然的吧!你把人家的神社当作什么了?亲爱的，都快到月底了,你者没把婚礼放在心上吗?”广田小姐的声音充满了怒气，可餐桌上冰冷而僵硬的气氛却好似被这股怒气打破了,反而让马恩觉得正常起来。所有异常的感觉，全在这刻消失了。 马恩的身体微微一松.即刻又挺直了。他觉得自己的思维一下子通畅起来。
“领事馆那边的传信，我也不能不听呀，雅美一后一直未曾有过的明显，因为太过激动,表情都咬得凶狠起来。若换作其他女人， 马恩首先会觉得其歌斯底里，情绪过激,但放在广田小姐身= ,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哪怕这是在广田小姐身上第一 次看到。马恩反倒安下心来，温声安慰道:“雅美 ，我知道你为了婚礼付出许多， 可我不是日岛人，之前在大陆的工作又有点特殊,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时冲动。”这般说若,他凝视广田小姐的眼神变得痛苦而纠结，愧疚之色终于能够自然而发,继而又变得一丝哀伤。
“领事馆那边告诉我了， 我和你结婚后，就要被开除国籍了。”马恩的声音有些哽咽。
“开除国籍! ? 怎么会?只是结婚而已。”广田小姐愕然注视着马恩，她知道,这个即将与她结为连理的男人是多么的刚强而冷静，哪怕平日里, 他并不多谈自己祖国的事情.也很少谈及自己过去的工作，但她仍旧知道.他对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工作有着无比深厚的情感。她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这般仿佛要崩溃的模样,也从未听过这般哽咽的声音。
“这是规定。”马恩的脸色黯然。
“亲爱的，你究竟在大陆从事什么工作?竟然有这种规定?真是匪夷所思。”广田小姐质疑问到。
“具体的不能说，有保密规定。”马恩这般回答:“虽然我已经离职了 . 但一些规定会持读到我过世之后。 我知道你很疑惑,雅美，但你可以问问领事馆的张先生，我确实要被开除国籍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说谎的。广田小姐一阵哑然，她觉得自己有点话想说，可到头来却只觉得荒谬，自己的婚礼突然就让自己的爱人被强制开除了国籍。婚礼与国籍，这本是难以想象的, 互不亳无疑问，她自认深爱着眼前的男人，无论发生什么，马恩先生都是她一生的卷侣。 虽然婚礼的变动让她有些生气，但也只是要耍性子罢, 可如今要面对的，却是自己男人的心伤婚礼本是令人开心的事情,可今晚的浪漫却支离破碎，实在让她有些沮丧。这是在婚礼前听到的最糟糕的消息。
“亲爱的，不要伤心了， 你还有我呢。”广田小姐觉得自己的嘴巴变笨了，连一句安慰都说得僵硬 ，但不知为何,在纠结之余,她发现自己竟有些欢喜，“你可以转入日岛国籍.我们可是夫妻呢.无论有什么困难.两人“*合力.就没什么迈不过去的难关。”
马恩没有说话，只是支着手臂 .紧紧按住额头，这伤心的模样触动了广田小姐。她离开自己的位置，走到马恩身边环抱住他，轻声说:就算没了国籍. 你也可以回去呀。
“回不去了，雅美，我再也回不去了。”马恩的声音艰涩.就像是努力不哭出声来。但广田小姐感觉到有一点点冰冷的水滴落在肌肤上，她本觉得自己应该同样伤感，可之前所有不愉快的心情却烟消云散.反倒觉得这样也挺好一 这般恶毒的念头.连她自己都吃到惊讶，原来自己是这般自私而毫无同理心的女人吗?无论如何,广田小姐都阮法改变自己的心情，她清楚,自己就是想要让这个男人留在自己的身边，而脱离原来的国籍，脱离原来的家庭,便只有一 个家了一 自己深爱的男人是顾家的好男人，所以，-旦离开眼下的这个家，他便无家可归。
-啊， 这不是很好吗?
“我明白了，如果亲爱的一定要缩减婚礼,那就缩减吧。一-反正 只是缩减婚礼，又不是取消婚礼。
“我只要亲爱的留在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就是如此深爱着你哟，马恩先生。紧紧抱住马恩的广田小姐，在他背后的那张脸，不仅没有伤感，反而浮现-丝舒畅快意的笑容,当她意识到的时候，便又悚然-惊,连忙收敛起来。马恩的不幸却是她的幸福，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笑出来。
因为广田雅美 是深爱着马恩的妻子呢。来。两人彼此依偎着，连烛光也好似被深沉的温情感染了，轻盈地跳动着。
一阵晚风吹来 ,熄灭了烛光,让整个房间沉浸在温暖的黑暗中。在温情脉脉中，马恩挺直身体，用手学擦了擦眼角，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 ，只有一如既往的温和与平静。他松开广田小姐，扶着她的肩,目光如宣誓般坚定:“我只剩下你了，雅美。我爱你。
“我也是,亲爱的,我比任何人都爱着你唷。”广田小姐如此说着,深深吻上马恩的双唇，堵住了他所有的言语。
在温暖的黑暗中,两人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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