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七章 借劝相劝
“姑娘兰质惠心。”季疏影没抬头,却仿佛看到了李桐的笑,立刻恍悟,他这句谢实在是太突兀了,窘迫之下,季疏影努力保持着常态,用力盯着手里捧着的茶汤,要显的自然,声音却绷的紧直。
“嗯。”李桐见他说了这一句,半天没了下句,有几分好笑,认真的嗯了一声,表示认可,兰质惠心,她自认还是当得起的。“我也这么觉得。”
“呃!在下是说,”季疏影被李桐这一声充满肯定的嗯,以及后面那一句不客气的我也觉得,玩笑的心里一松,后背松驰下来,顿时觉出一层湿漉漉的凉意。“姑娘兰质惠心,聪明通透,姜家的事……”
季疏影抬起头,大着胆子看了眼李桐,李桐笑意盈然,不等季疏影说完,就打断他的话笑道:“就因为聪明通透,才知道哪些事可为,哪些事不可为。”
季疏影呆了呆,正急急的转着心思想着下面该怎么说,怎么轻,李桐接着道:“僻如季公子,之前寄情山水,也是知道事不可为,这人要不是良人,再怎么聪明通透,又能怎么样?都是明月照渠沟。”
李桐直视着有几分怔然的季疏影,“都说顾氏如何如何,可处置了顾氏,甚至处理了顾家,公子觉得,就不会有第二个顾氏?和第二个顾家?我不觉得是顾氏的错,顾氏就算有错,跟纳她宠她宠到她胡作非为的那个人相比,这错也有限得很,公子说呢?”
季疏影愕然看着李桐,她的话,他句句听的明白,她说不是顾氏,也不是姜焕璋,她说的是他,不是他劝她,是她在给他剖理解事!
“有三纲五常,为妻者不能非议夫君,可因为这个,就把一切迁怒到顾氏身上,我既然聪明通透,就不愿意这样胡乱迁怒没有这么大罪责的人,倒不是为了怜惜顾氏,而是为了自己,公子大约是想劝我回去,料理顾氏,清理后宅,可上梁歪斜不正,后宅怎么清理的干净?若是上梁居身持正,顾氏清不清理,又有什么要紧?”
“姑娘的意思,在下……”季疏影心里一片混乱,这番话对他的冲击太大,他恨了十来年的人,她说那不是首恶,她的话,他知道是对的,三纲五常……是的,三纲五常,规矩礼法……他是迁怒,至少有几分迁怒……
“多谢姑娘……这杯茶,在下……在下多谢。”季疏影站起来,长揖到底,冲出几步,转身又长揖到底,再冲出几步,转回身再长揖到底……
水莲愕然看着完全失措的季疏影,看着季疏影连揖了七八个揖,深一脚浅一脚走远了,才转头看着神情怡然的李桐,有几分怔呵的问道:“姑娘把他吓着了?姑娘跟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事论事而已,我们回去吧,但愿……唉。”李桐站起来,带着水莲往回走。
但愿她这番话能点醒季疏影,他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就不要再象从前那样,几乎一辈子纠结于怎么把已经死了的周贵妃鞭尸wū名,怎么把周家赶尽杀绝,让这份迁怒和夸张了的仇恨,几乎成了他人生的全部。
那样,何必呢?何苦呢?
季疏影慌不择路,一头冲出枫林,迎着湖,一阵夹着水气的凉风扑面吹来,吹的季疏影从浑噩中清醒过来,转身看向树木遮挡,几乎看不见的亭子,虽然看不见,他却明确的看到了,她已经走了。
季疏影慢慢转回身,呆呆看着水波连连的湖面,深吸了几口气,抚着xiōng口,直到感受到从上到下,从内到外都又在他的控制之下了,才抬起脚,到了湖边,沿着九曲桥,进了湖中的水阁。
季疏影站在水阁边上,低头看着水波中欢快游动的群鱼,心里百感交集。
她的话,在他心里冒过头,他曾经想过,如果没有周贵妃,是不是一切都能不同?是不是就不会有姑母的悲剧和惨死,都是周贵妃的错吗?
祸国的,真的都是那些祸水,那些jiān臣,那些小人?他想过,却从来不敢深想。深想了,他害怕,他是个懦夫,困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中的懦夫!
他自yòu束发读圣贤书,却被束缚的连是非都不分了,他不如她。
季疏影往后跌退了两步,靠在了柱子上,这样一位见识卓越,超越世俗的女子,却早已嫁了人,嫁进了姜家,嫁给了姜焕璋那样愚蠢庸俗的货sè,这世间,这天地,哪有公道?
…………
曲大姑娘的船在曲大姑娘的催促下,天不亮就启程,天黑透了才泊船休息。
贾婆子对曲大姑娘的话没有半分违逆,曲大姑娘吩咐了一,贾婆子少说也能做到十,做到了十贾婆子还得自责不已,‘老奴老了,大姑娘的吩咐,才只能做成这样,要是搁从前,搁京城大家眼里,这样哪成?’那意思,曲大姑娘吩咐了一,下人们少说也得做出个百,那才算勉qiáng过得去。
一上船,小锁就晕船晕的跟死人差不多,她就不提了,可王嬷嬷跟贾婆子都没法比,更别提跟贾婆子嘴里的京城大家的下人们比了,曲大姑娘看王嬷嬷,就是一天比一天可恶。
小锁晕船晕的爬不起来,王嬷嬷不尽心,贾婆子顾不过来,就是顾得过来,‘也没有姑娘身边只有老婆子侍候的理儿’,在太平府,贾婆子就请了曲大姑娘示下,买了两个丫头回来侍候曲大姑娘,两们丫头,曲大姑娘赐了名,一个叫玉砚,一个叫丹青。
有玉砚和丹青侍候曲大姑娘,贾婆子就省心多了,有玉砚和丹青侍候,曲大姑娘越来越知道,什么叫大家姑娘的享受,什么叫大家夫人的派头。
日夜兼程,离京城越来越近,天黑透泊了船,随行的镖头上岸采买,回来悄悄寻了贾婆子,低低交待:“曲娘子的那位,离咱们不远,算着该泊在浏阳码头,让人盯着了,爷吩咐了,让她见一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