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19
客气地回了一句,声线很轻,就像她的笑一样,过去了,连痕迹都找不到。
就在一然觉得眼前的女人越看越熟的时候,女人接了个电话,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忽然惹得女人开颜,这次的笑很彻底,没有任何收势的意思。女人并不看向他们,而是转了一个方向,侧着脸。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叶一然脑子里忽然闪过某些片段,也终于想起自己在哪见过她。
“抱歉,我还有事,你们慢慢逛吧,以后有机会再见。”女人挂断电话转头说,脸上仍残留着刚刚的笑,人也显得更轻松了点。
女人走了两三步的时候,突然又停下,转头看见楚砚和一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还站在刚刚的地方,她手覆上小腹,头微微偏向一边,仍是轻轻地说:“楚砚,我要做妈妈了。”
那声音如此轻,却在这稍显安静的角落如一枚枚坚硬的石子撞到铜锣盘上,铿锵有力。
叶一然抬头看到楚砚在笑,他大声说着:“恭喜你,孩子满月的时候告诉我,我有礼物。”
女人没应答,却也笑了,浅浅地勾着唇角,然后就再没停下转身离开。
叶一然觉得她的每次笑都不太一样,而这一次,最好看。楚砚也还在笑,可在一然眼中,却比哭还难看。
第三十七章
墨玉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小心眼的男人,但叶一然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的景象还是刺痛了他的眼。
他退开,离开窗子,外面的夜色好像潜伏着骇人的精灵。站着站着,门口有了动静,她进来,甩开脚上的高跟鞋,看见他在家,略感诧异,说今天晚上不是值班怎么回来了?
“跟别人换了班。”状似随意的坐下,拿来一旁的报纸翻看,余光看着女人一步步接近自己。
女人一把撤掉他手中的报纸,笑盈盈的看着他,不说话,慢悠悠从身后拿出一个袋子,抻出一条围巾套在他的脖子上。
轻软的质地,他摸了摸,扯起嘴角,算是一笑,问她:“我的?”
“你不要啊?”她故意板起面孔,作势伸手要将围巾拉下来,“你不要我就送别人了。”给爸爸也不错,也别让老头儿总说她没心,有了老公没老父。
一把箍住她回撤的手,他有些急,力道大了些,让她一惊。墨玉没错过她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紧蹙,不自觉放开手,拿过围巾。
“谁说不要了?”
一然冲他摆了个鬼脸就跑去厨房给他热饭,墨玉看着手上的围巾,一阵发怔。
一整晚,墨玉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沉甸甸,压得人憋气。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他也曾抱过方琼,有时一些看似暧昧的动作背后不见得有什么暧昧的味道,他想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皮肤饥渴症,只要还能感受温暖,那么就不会有人拒绝这样的拥抱。
多简单的一件事啊,程墨玉!
他合上笔记本,一头趴在桌上,额角涨涨的发疼。
缓缓的,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拥抱她,用一种还称不上男人的力量,那时她十二岁。
那年暑假,和爸爸他们一起回了老家,乡下的空气总那么清朗,吸一口,隐约闻到全是自然 的味道。
那年她考上最好的中学,爸爸高兴,放话出来,满足她提出的一切要求,买一只粉色口红,在家养一只猫,去乡下的时候带上她。叶一然很是懂得分寸,所有的要求都不难达成,简单的让一个男人获得了满足女儿的满足感。墨玉怀疑她是要满足自己,还是那个作为父亲的男人。
乡下不比城市,虽淳朴却也简陋,他耐着性子等待归程,反观她却适应良好。她的脑子里总有些奇怪想法,她有自己的小心眼儿,他知道,一眼就看得出,不过懒得戳破罢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墨玉挪了挪身子,换个姿势可以不碰到别人也不被别人碰。她挨着他,他挪动身子的时候,小丫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饭桌上的东西大多都不是买来的,菜是自己种的,鸡是自家养的,鱼是不远处河塘捕的,还有那盘田鸡。墨玉皱眉看了眼,马上调转视线。下午抓青蛙,叶一然冲在第一线,她其实不会抓,但是别的孩子抓到后就交给她,墨玉就那么看着她把一只青蛙攥在手里,也许是好玩,好像用力捏了捏,青蛙肚子上的肉竟被挤出一些在她的指缝间,她松了手,那些肉又收回去,她大声笑,看到站在河堤上的他,便举着青蛙冲他挥手,大声喊着,你下来啊,傻站着干嘛。墨玉的反应是捂住嘴转头飞快的逃跑,不顾身后那一声声蛙鸣。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有在笑,夹起一只田鸡放进嘴里,她的嘴太小,田鸡腿有半只在外面,她用手一捋,只剩骨头。
程墨玉看着捏着半只田鸡腿凑到他眼前的叶一然,问他你怎么不吃这个,可香了。他那时更坚定决心,一辈子不吃这东西。
乡下孩子们的娱乐并不单调,他们靠近大自然,有着一切城市孩子所不具备的条件,自然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场所。
捉迷藏的游戏在这里比城市好玩一百倍,这里的孩子们很喜欢叶一然,因为她总是笑,没有城市孩子的架子和疏离,不像她的哥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找她玩捉迷藏她总是自愿坐庄当鬼捉人。
她被蒙上眼睛,还被几个孩子领着转了好几圈,停下来摇摇晃晃才稳住脚步。墨玉远远 看着,不想上前,觉得幼稚。
游戏开始了,她摸索着四下找,孩子们笑着躲闪,有人拍她肩膀,她马上回身去捉人,人早就跑远了,几次三番,她额头上一层细细的薄汗,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墨玉看见,忽觉晃眼。
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没动,大自然是最好的掩护,就连气息都能掩盖了去。孩子们一点点的移动,就像一个圆,圆心是叶一然,整个圈子都是围着她一个人转。墨玉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总是喜欢做鬼捉人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处是倾斜的河堤,孩子们一点点靠近那里,墨玉只得离他们更近,到最后竟也成了那个圈的一员。
有些事在一瞬間發生,快的讓人反应不及,她啊的喊了一声,身形一个踉跄,似要跌倒,墨玉眼中只有她身后急倾直下的堤岸,顾不得一切冲过去,没等她降下身子,就一把拉住她。握住她胳膊的下一秒就听见耳边有个调皮的声音笑着说了句,抓住一个!然后自己就被她反手一扯,这一拉一扯之间失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墨玉感觉重心偏了已使不上力气,早已没了将两个人拉上去的余地,只能就势抱住她,尽最大可能的张开身体包裹住怀里的人,然后一起滚落下去。他的手紧紧压住她的后脑,将她整个压进自己怀中。
那是他第一次抱紧她,感觉她的娇小和柔软,可过程中他没有时间想这些,终于停下的时候他正好压在她身上。她紧闭着眼,眉头还一动一动的,放在他胸前的小手正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墨玉注意到她的嘴唇,粉红色,他闻到香味儿,猜是她唇上的味道。他想到爸爸给她买的口红,原来是这个颜色。
她睁开眼,墨玉从她的瞳仁里看见自己。她伸手摸他的耳朵,墨玉僵住,听她轻轻软软的说,抓住一个……
朦朦胧胧又感觉到那只软软的小手摸着他的耳朵,说着怎么在这儿睡。他醒过来,看见女人站在自己身侧。
“会着凉的。”她坐上他的腿,拨拢他散乱的头发。
男人一把将女人抱在怀里,紧紧的,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有些疼。男人闷闷的说,是有些冷。
第三十八章
听他说冷,一然抱紧了些,手掌贴在他的颈子上,凉飕飕的,毕竟是入了秋。
“去睡吧。”
“不急。”墨玉不动,耍赖样的缠着她,手指顺着衣服下摆伸进去,婆娑、抚摸,又似丈量的探索着女人的身体。
“还记得以前的事么?”
“哪能忘了呢?”一然笑着,想起很多事,好多好多的画面,里面是还未长成的少女,还有他,总在身边。她渴望一个人的时候便能得到空间,而希望有人在的时候,回头,就能看见他。
成长中有个少年陪在自己身边是一件很特别的事,很多东西你不能对他讲,可是除了他,却再也招不到更合适的人,对于继母,叶一然讨好有余,却亲密不足,很多事不愿对她说,也不想她过多的参与自己的生活。
叶一然第一次来月事,十四岁,一整天 的时间,往常轻盈的身体都是沉重的,仿佛压抑着什么,那种感觉就像是即将破土的幼苗在争顶额上的细土,等待新生的一刻。她隐隐有着担忧,虽然难受却潜意识有种羞怯的预感,而当她看见衣服上的点点红斑,说不清心里有什么感觉。恐惧,因为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时候应该要怎么做,她知道自己需要一种东西,曾私下见其他女同学躲躲闪闪的藏在口袋里,可她不知道那东西去哪里买,也不知道怎么用。身上与心上的变化和痛楚让她第一次觉得慌张无措,不觉哭起来,格外委屈,又想起自己的妈妈,想她如果还在的话自己一定不会是这幅邋遢模样。
当程墨玉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的时候她第一次那么用力的推开他。她再无知也知道这是女孩子的事,觉得难堪,身体更疼,仿佛有什么东西争着出来,这让人恐惧。
他没敢再去拉她,却发现了地上那条印着红花的裙子,他先愣了会,眉头一紧,刚要开口就又把话咽了回去,仿佛瞬间意识到什么,连着两步向后闪。
叶一然觉得当时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种颜色,就是红。外面晚霞是淡淡的红,裙子上是暗暗的红,少年与少女的脸也是红的,那是种最娇嫩的红。
她人生中的第一包卫生棉是他买来的,不知道当他拿着这包东西付账时脸上是什么表情,不过她能确定,当他把这东西放在她手上时自己正抿着嘴唇笑,因为这包卫生棉,也为他依然红彤彤的脸。
将东西交给她,少年飞似的闪身出去,关上门,可大的响声,不久,隔壁房间的门重重开启又碰上。她想,他能为她做的已经不能再多了,剩下的就只能依靠自己。
少女摸索着,一点点经历成长,一点点经历蜕变,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她开始懂得自己身上的处处变化,原来那是生命齿轮运转而赋予女性的礼物,没了恐惧,卸下羞怯,静待着,身体上的变迁就和心一样,她暗自窃喜,只因这种成长。
喜欢他,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对自己的心承认也是一个过程,不过她向来诚实,对自己。
不少女孩儿喜欢他,她知道,也见过。
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有女孩儿拦住他们,脸红,说想单独和他说话。叶一然最会看人脸色,也识趣,闪到不远处看着。那女孩递出一封信,很干净。那东西叫情书,她知道。叶一然看着他收进口袋,冲女孩笑了下,女孩;脸上飞上一层薄红,若上了胭脂,其实是很美的,在任何人眼里,也包括她。
回家的路上他就拆了信慢慢看,叶一然目不斜视,安静的走,耳边却听见轻轻“嗤”的一声笑,那声音有点吸引人,她转头看他的侧脸,夕阳为他镀上一层光亮,那样好看的一个人。
“她的字比你写的好,乍看上秀气,细看上铿锵。”他仔细将信复又收好,放回口袋里。
“原来这般好呀。”她似知晓的点点头,转头闪着一双无辜受教的眼睛看着他,“那回头让我好好跟她学学,当字帖临摹,你说好吧?”
“这是人家给我的,给你看……不太好吧。”他皱眉看了她一眼,为难的表情。
“切!稀罕!”
此后数次,每次他收到这样的信件就一定要夸耀发信人的字迹一番,而每次她要学习临摹都被拒绝。
那是一段类似捉迷藏搬的时光,他们躲在属于自己的角落,偶尔出来,看看对方有没有留意自己,收获点儿信息,心里稍稍美滋滋,然后复又藏起来,一轮接一轮,谁也不认输。乐此不疲。
“有时很怀念小的时候。”他说。
她作势扯着他的衣领,“说,你什么时候对我有想法的。”
“谁对你有想法了?”
“哎呀!吃干抹净不认账了?”女人不乐意了,对男人上下其手。
墨玉抓着她的手,讨饶的说:“行……行了。”
“那说说,你啥时候喜欢上的我啊,真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