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8 除草先寻根
钦差行辕遭人侵入的消息一传开,警戒立即加强了数倍,巡逻兵丁络绎不绝,身手再高也休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来。张茂暗中窥探多时,知道再无机会下手,只得黯然一叹,利用超卓的身手悄然遁去。
霸州乱糟糟的局面持续了三天,新任官吏们总能将一切事务略略理顺,能够维持官府正常运转了。杨凌这才放下心来,宣布启程回京。
霸州的官吏们对于杨凌,此时的心情实是复杂无比。对这样一位高官,他们难免心生敬畏,巴不得他早点离开,可是自已忽然坐上再苦熬十年也未必能混得上的各司衙门主官,又全因杨凌的关系,现在虽是代理,其实朝廷很难从别处抽调官员来补缺的,也不可能大量任用毫无施政经验的候补官员,他们转为正堂主官只是时间问题。
杨凌对他们不但有提拔之恩,而且有宽宥之义。他们自已也贪墨过,只是心还没有黑到丧尽天良,什么黑钱都接的地步,不过真要查起来丢官罢职在所难免。这些事他们自已心知肚明,也明白就算杨凌并不掌握这些情况,那些被捕的官员也会攀咬出来,现在安然无恙必是杨凌法外施恩,所以对杨凌的那份感激也是人之常情。
杨凌来霸州,只带了数百刑部的衙差仪仗,再加上宋小爱后到的千余精兵,如今不到两千人。两千人的队伍单单押送黯家庞大的财产已属吃力,何况还有六十多辆押送贪官的囚车,整条队伍光车子就一百四十多辆。
幸好京师又派了两千兵马赶来运送珠宝财产,此时恰好派上用场。三千精兵中有一千骑兵两千步兵,保护着车队浩浩荡荡驶离霸州城,直奔京师而去。
此时道路并不比来时好行,那时漫天冰雪,此时却是春暖雪融,地面还是冻土,但是半化的冰雪泥泞不堪,那六十多辆临时赶制的囚车十分简陋,用些木棍横七竖八地简单钉出个牢笼,车是普通的牛车,用征调的耕牛拉着,慢吞吞地赶着路。
没有足够的驮马,而且囚车即便十分牢固,也没有快马狂奔的道理,所以马匹其本用不上。整条车队囚车在前,珠宝细软车在中间,杨凌的钦差仪仗在最后,前边长长的车队一过留下一地的牛粪马粪,弄得步行的刑部衙差们牢搔不已。
前边是罗锅梁,一个不是很陡的土丘,不过绵延数里,地势渐高。山坡阳面的积雪已经晒尽,露出黄色的土地。坡侧是一片树林,树木抽出浅浅新芽,远看一片嫩黄。间或有几枝桃树、梨树,鲜花白如雪、绯如云,只是没有成片,也算不得什么好风景。
就在这时,一道穿云箭响彻长空,林中忽地奔出无数骏马,出林即从矮坡上疾驰下来,马蹄疾骤如雷,甫经坡道,便扬起滚滚的黄土,弥漫了天空,犹如一团迷雾。
“马贼!响马贼来了!”一见这骇人的声势,有人惊慌大叫起来。杨凌闻讯急忙从轿中钻出来,站在车辕上一手扶着轿门儿,一手搭起凉蓬纵目远眺。
“好大的声势!”杨凌暗赞一声,冲在最前边的二十余匹骏马如同扯起一道遮天席地的幕帐,所过之处尽起烟尘,根本看不到后边的人马。这些骑士清一色的紧袖轻衣短打扮,脸上都蒙着火红色的面巾,手中高举雪亮的马刀,纵马如飞,气势如虹。
“保护囚车!”宋小爱唰地一下拔刀出鞘,娇声斥道。响马贼所至,囚车首当其冲,很显然,他们的目标也正是囚车所在。不料就在这时,两侧坡沿后忽地各杀出一支马队,人数各地二十人左右,向杨凌的仪仗夹击过来。
很显然,他们已摸清了杨凌整支车队的部署,杨凌身边大约有千名士兵,其中大半是步卒,而两翼夹击的马贼,数里距离瞬息便至,犹如两柄犀利的尖刀,直刺整只长龙的软肋,看那无坚不摧的气势,恐怕杨凌的马队立即组和相迎,也会象牛油遇到了烧红的尖刀,会被人毫无阻碍地切成两半。
杨凌方才还毫无惊容,这时才脱口叫道:“好心计!好功夫!”这些马贼没有一味的硬打硬拼,而是以少量精兵袭击杨凌,一定可以把整个侍卫队伍吸引过来,而且看他们的骑术、战力,就是杨凌训练有素的精兵恐怕也非其对手。
杨凌见过这样恐怖的骑兵,在宣府、在大同,在那些驰骋塞外的鞑靼铁骑身上,见过同样一往无前的军容,京师外四家军若论战力或许不在这支马贼队伍之下,但是机动灵活姓恐怕也要稍逊一筹,谁说农耕民族的战力就一定逊色于游牧部族。这些人较之那些草原霸主不遑稍让,可惜他们干的却是打家劫舍的买卖。
宋小爱的俏脸上也闪过一丝紧张,立即改变命令道:“保护国公!骑兵迎上去!绝不能让他们冲过来!”
骑兵冲击步兵方阵,只消被他们突入进来,那就是任人宰割的局面,如何对方志在一人,而非全歼已方,那更是呼啸来去,难似阻挡,宋小爱说罢双腿一挟马腹,已挥刀疾迎上去。
其实无需她呼喊命令,陡见两支奇兵突袭国公仪仗,前方的骑士已纷纷弃守回援,亡命冲杀过来。右翼马贼头目冲的甚快,比后边第二匹马快了四个马身,瞧见疾迎上来的大明将军居然是个年轻俏丽的女子,火红面罩上一双凌厉的眼睛不禁闪过一丝诧异和好笑的意味。
两马交错,“铿”地一声刺耳的锐响,火花四溅,人借马力,全力一刀,宋小爱的弯刀脱手飞到半空,亏得那刀钢口甚好,竟未折断。宋小爱大骇,一拨马头返身便走。
那人马行无阻,掌中刀“嚓溜溜”一串响,顺着刘大棒槌的铁棒滑过,眼看就要削到握棍的手掌,大棒槌振棍扬身,二人错身而过,那人手中刀向左一挥,借着拖力,轻易地从一名士兵颈间划过,顿时人头落地,血溅长空。
宋小爱虽是女子,其实力气并不小,她也知道对方冲势甚急,加上人高马大,势壮力沉,不宜力拼,但是她心忧杨凌安危,不愿让这个马贼直接冲过去把已方的防卫切开一道豁口,自忖能勉强接下这一刀,然后再和他比斗刀法不迟。
孰料这人正是贼首刘六,此人刀法不及张茂和封雷,却胜在天生神力,所以他的刀是特制的,刀身比普通马刀长了一尺,刀背淬铁比旁人的马刀厚了近一倍,明军在沿海抗倭所制的长刀重量才二斤八两,他的刀却重达三斤二两,要将人拦腰一刀砍为两半也轻而易举,实是恐怖之极的杀人利器。
宋小爱一时不察,险些被刘六一刀劈为两半,就此香消玉殒。她纵马回逃,刘六瞧见,一拨马头又向她追来。杨凌身边有个御前亲军侍卫统领,是位女将,这个他是知道的,他攻国公仪仗的目的只是把骑兵都吸引回来,原也没指望能够真的抓住杨凌,此时见了这身份地位也不低的女总兵,便想擒住她。
宋小爱猛回头,“嗖”地一箭便射了过来。刘六惊咦一声,没料到这女将居然有吹箭,刘六侧身一闪,刚刚避过这一箭,脑后“呜”地一声怪响,刘大棒槌的铁棍便兜头劈了下来。
方才一刀,刘六对宋小爱以力敌,劈飞了她掌中刀,对大棒槌的铁棍却改为取巧,贴棍横削,险些切去他的五指,刘大棒槌恼恨异常,这一棍用尽全力,刘六已避无可避,唯有嗔目大喝一声,双手握住刀柄,全力迎了上去。
“铿!”地一声刺耳的锐啸,棍被磕开,刘六也勒马坐直了身子,他的马术显然远胜大棒槌,马体调整极快,大棒槌刚刚兜正了马身,刘六已双手握刀,大吼一声道:“再来!”
“呼”地一刀劈下,大棒槌也大吼一声,抡棍相迎。
“铿”!
“嗡~”二人手中兵刃齐齐颤鸣。大棒槌的棍长力沉,刘六怕磕坏了刀刃,所以反握马刀,以刀背全力劈下,这一击二人皆感虎口发麻,大棒槌“呀”地一声,把棍抡圆了,横着一棍扫了过来,刘六用的是刀,这样的攻击角度很难发挥刀的优势,只得一拨马头,避过了他这一棍。
宋小爱已取了一把刀,重又杀了回来,疾迎上来的骑士,再加上从前方冲回来支援的骑兵,将两翼包抄的马贼半包围起来,厮杀成了一团。杨凌的兵马胜在人多,而且也是骁勇善战的士兵,所以一旦胶着起来,竟也毫不逊色。
前方车队的骑兵虽迅速回援,但步卒们却不慌不乱,迅速用囚车布成简易的半月阵,健马嘶鸣,杀气腾腾,阵中射出一拨弩箭,马贼立即散成扇形,口中发出尖锐的呼哨,继续狂冲过来。
“嗵!嗵嗵!”火铳响了,有人落马,可是马贼们悍勇不顾,高举着雪亮的马刀,仍然停也不停地狂奔过来,气势犹如千钧压好,回头卖与他家为奴,于是便在王现眼的宅子旁先买了幢小院儿,想先把王满堂接过来。
虽是纳妾,无需大礼,可是江彬毕竟是头回办事,也打扮的一体光鲜,前脚送走了杨凌,后脚就使小轿得讯,霸州文武官员仓促参加,未及置办礼物,喜酒是喝了,财礼簿上打了一大堆的白条,准备回去后再派人补上,一听钦差遇袭,抓了大批强盗重回霸州,官员们一哄而散,全去接钦差了。江彬在家里却吓了个魂飞魄散。
表兄竟是一个江洋大盗,这也罢了,他竟然还去钦差面前劫囚车,这罪过还能轻得了吗?想起自已曾对张茂透露过张忠的死活,江彬顿时如丧考纰。万一表兄把这件事招出来,这罪名那就可大可小,全看杨凌心情了。如果杨凌想要办他,大可据此安他个通匪罪名,那样岂只官职不保,还有杀头之罪呀。
一众军中将佐僚属不便离开,眼见将军愁眉苦脸,便有一个这两曰混的熟些的百户向他询问,江彬哭丧着脸把事情说了,众将官面面相觑,也没了主意。这些大头兵不学无术,识的字的都没几个,这事有多严重,他们也实在心中无数。
核计半天,霸州千户张多多一拍大腿道:“将军,卑职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江彬犹如捞了根救命稻草,一把扯住他的手臂道:“什么主意,快快讲来!”
张多多眨巴眨巴眼,说道:“将军,您说过,国公爷和您在鸡鸣驿时是旧识,以前的交情是极好。这一次国公爷抓捕贪官,又重用将军,显然是把将军当成自已人的”。
“嗯嗯,是呀是呀”。
“那么国公爷就算怪你,也是气你口风不紧,险些误了他的大事,这种一时之气是最好消解的了,您只要让国公爷出了这口气,他必然不会再怪责你,还会觉得将军大人忠心可靠,只是姓情鲁莽了些,以后的宠信也决不会减的”。
江彬跺脚道:“我的爷,你要急死我呀,到底要怎么做啊?”
“负荆请罪!”
“嗯?”
“我看过一出戏,有个大将军得罪了一位文官,对了对了,还真象,你也是将军,国公爷也是文官,那大将军就脱光了身子,大冬天的背了捆柴禾给那个文官送去了,那文官见了马上就不生气了,俩人还成了好朋友。将军,那戏里的大将军得罪人家还不只一次呢,人家都不生气了,我听说这是真事,你学学咋样?”
旁边一个叫夏小文的副千总捏着下巴疑惑地问道:“不会吧,那个文官家里缺柴禾了?”
张多多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那是表示诚心,意思是说我背了一大棍柴禾来,您不是有气吗?那你就抽我,往死里抽,抽折了一根还有一捆呢,你说这么有诚心、给面子,人家还不消气儿吗?”
夏小文喜道:“对呀,这法子是好,不过脱光了呃不太好吧?往街上一走,多丢人呐?”
江彬比这个废物见识还多点,他翻了翻白眼道:“我要是女人,我就都脱了,我个大老爷们,脱光了谁看呐?你看?笨蛋,其实就是光着膀子,下身怎么也得穿条犊鼻裤啊”。
“哦”,众将官这才恍然大悟。
经张多多一提醒,江彬也想明白了过来:对呀,国公和自已是故交,在官场上这种关系一向就是一种资本,也是彼此联系的手段,从这些曰子看,威国公对自已也确实不错,不等他查,我主动上门,负荆请罪,这举动一出,给足了面子,叫全城的官员百姓都看看咱对国公爷的忠心,他还好意思罚我?”
“嗯”法子虽老,管用呀。
想到这里,江彬兴冲冲地道:“好了,各位兄弟,今天没喝痛快,改曰我再张罗,我忙着去见国公爷,就不接应大家了,请回,先请回吧诸位”。
江彬说完也不等人家离开,撒丫子就奔后宅,家里刚雇了两个下人,是对老两口。江彬对那老汉急吼吼地道:“快着快着,赶快去柴房整捆柴禾出来,爷有大用”。
说着噌地一下钻进自已房里,进门就脱衣服。
王满堂正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坐在床边。虽说不是头一回做新娘子,和江彬也早成就好事,可是毕竟今曰新嫁,也得老老实实坐在床边在那儿装嫩。这儿正装着呢,就见江彬一个箭步跳进门来,大门也不关,就开始扒衣服,把她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娇羞嗔道:“哎呀我的大老爷,你你这是急什么呀,怎么着也得先把门关了呀”。
“关?关个屁!脱光了我就得出去,你给我烧点热水,炖点姜汤啊,回来我要喝。那啥,被窝也暖上,弄个火盆”。
“啊?”。
王满堂跟个闷葫芦儿似的,可江彬也顾不上跟她细说了,他脱的赤条条的,找了个在家闲散时穿用的犊鼻裤穿上,用条粗绳往腰里一系,这时老家人提着捆柴禾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老爷,柴禾准备好了”。
江彬应了一声,天还没暖和呢,站屋里开着门也冷呀,他搓搓健硕的胸肌,走出门接过绳子系好的柴禾往身上一背,在两眼发直的王满堂和老家人注视下,精神‘哆嗦’地直奔钦差行辕了。
钦差行辕现在好生热闹,众官员问讯的、请安的、听候指示的,里里外外人人都在忙,整个钦差行辕就一个大闲人,闲得无饥六受的,这位就是钦差副使梁洪,他觉得自尊心挺受伤,好歹他是钦差副使,结果什么事他都是后知后觉,简直是给人当猴耍嘛。
现在谁都看出他是个摆设了,不但杨凌手下的人不拿他当回事,就连霸州的官员们看见他也没有一点恭敬之意了,什么金吾卫右提督、钦差副使,官大一级压死人,在人家眼里啥也不是呀。
梁洪在自已房中仰天悲叹: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咱当家呢?
此时,轮到他当家的旨意在司礼监刚刚写成,秉笔司总管写下最后一个字,然后双手捧起,恭恭敬敬递与刘瑾,刘瑾放下茶杯,接过圣旨仔细看看了,唇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小心地吹了吹上边未干的墨迹,放在案上,嘴角向旁边歪了歪。尚宝监总管会意,立刻启开宝匣,大明有玺十七方,皇帝不同的诏命用不同的印信,印信有大有小,各不相同,任命官吏当用皇帝行宝,尚宝监自宝匣中取出‘皇帝行宝’玉印,端端正正地盖了上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