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昆仑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人。不是和尚。虽然从小到大被那个叫噶玛拔希的老喇嘛硬逼着背着不少天书般的经文,但李云道从来不认为他自己是个出家人。这跟喝酒吃肉和带小喇嘛偷看王寡妇洗澡都没有关系,李云道觉得经书太繁奥,而且还是泊来品,远没有读《道藏》的那些书卷来得淋漓畅快。老喇嘛第一次罚他面对着怒目金刚倒背《百拜忏悔经》时,他就在想如果我也像村里的阿巴扎他们一样有母亲的话,她一定会冲来揪掉老喇嘛那两撇能垂到脸颊上的银白长眉。于是李云道每次被罚时都会一边满心幽怨地诵经念佛一边琢磨着是先拔老喇嘛的左眉毛还是右眉毛。
眉毛终究还是没能拔成,十六岁后老喇嘛便已经极少罚他,弄得李云道都快忘了想象着拔那白眉的快感。其实那种快感大体还是由“母亲”这两个字带来的,因为拔老喇嘛眉毛的终究不是他,是他心目中心疼儿子的母亲。于是,他站在那落满枯叶的土堆跟前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关于拔眉毛的话题,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但心里却依究是苦的。
老烟带他过来后就拉着王小北转了出去,留下他一人对着那坟包。他原以为看到这坟包时他会黯然神伤,可这一刻他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像释然,也不似轻松,不恨,不怨,只是有些淡淡的思念。
当年,她也应该是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女孩子吧,李云道想着。昨晚老烟哆哆嗦嗦拿出一张发黄的两寸相片,相片年代久远早已发黄,相片上的女子笑得异常幸福,眼睛如月芽儿一般开心的弯着,嘴角也飞扬着,在拍照的那一刻,她应该是极幸福的吧。李云道笑了笑,此刻他的年纪已经比当年女子拍照时的年龄要大了,他倒是有些理解她能义无反顾地冲到北京城去找那个人的原因,大体上或许也应该跟他之前只身赴京城的体会差不多吧。只是,他恋的蔡桃夭是靠谱的,她恋的那人,却是极不靠谱的。
他在土堆跟前坐了下来,坟上有草,他没拔。他觉得她在这里应该是寂寞的,林子这么安静,离村子这么远,她睡在这里,一睡就二十多年,想来也是极为寂寞的,这棵他说不出名字的绿草或许是她的朋友也不一定。他抚了抚那已经长了不少嫩草的土堆,仿佛那就是照片上女子的发一般。
娘,儿子来看您了。
娘,儿子长大了,可以孝敬您了。
娘,为什么您会在这里一睡二十年呢?
娘,白眼儿狼也死了,听王家人说,是死在非洲了。非洲是什么地方,我是没去过,想象也是极穷山恶水之险了。他死在那儿了,只回来了衣冠塚。我知道您是极喜欢他的,可我觉得他不配,他配不上您啊。
娘,王家找到我了,我也去了他们家,那时候还不知道白眼儿狼就姓王,现在也算是弄清楚了。王家人都还不错,可是我姓李啊,我是您的儿子李云道啊。
娘,白眼儿狼死在异国他乡,他的尸骨我也会尽力找回来的,等一找到,我就带他来,他让给您赔不是,生生世世地。
秋风起,落叶扬,原始森林的小溪边,带着滔天怨气下昆仑的刁民坐在土堆旁如着了魔一般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抬头看了眼一头是一枪下去能轰掉半个熊脑袋。”
老烟一边摇头一边笑道在前头带路:“那你也得有命开枪还一定要打得准才行。”
王小北晃着脑袋:“它们那么笨拙,俺王大侠那是身手敏捷血手浮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李云道无语,抓紧跟上老烟。等王纨绔晃完脑袋才发现人都已经跑远了,立马撒腿跟上:“我说你们俩也太不讲究了,把我这么帅的花见花开的都能扔下……”
昨晚的那场风雪倒是将不少动物都逼了出来,估计是感受到了严冬大雪封山的气息,不少动物已经开始出窝边觅食边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储备口粮,老烟的那把自制土弓这回倒是派上了大用场,不大会儿功夫就已经猎了一串山跳和两只野山鸡,倒是狍子之类的体积偏大一些的却一直没露面。
从山跳身上拔下那根用山木削出来的土箭,王小北一手拎着山跳,一手拿着箭,冲不远处的李云道晃了晃:“这只不错,挺肥!”王小北又乐呵呵地低头打量这只倒霉的山跳,却没看到李云道望向他身后时脸色徒然一变,老烟也立在当场缓缓深吸了口气,将腰间的烟枪挂好,挎上大弓,拿出那杆一路都没用过的猎枪。
“北少……”
“哈哈,云道,这趟真不虚此行啊,哎,早知道跟白小熊连里借上两把九二式,最好再带把八五式的冲锋枪,看到熊瞎子啥的,上去就给它一梭子,看它还牛个啥……”
“北少,你先站住别动。”
“啊?为啥?你想跟我玩对射啊?”
“没,听我的,你先别动我!”李云道认真地看着他,声音也压得很低,动作很轻缓,一步一步走上来,目光却越过王小北的肩头看向他身后。
王小北以为李云道在跟他看玩笑,轻笑着转过头去,瞬间笑容僵硬在脸上,一下子连喘气儿是怎么喘的都忘了。他身后四五米的地方,一个通体乌黑似狗又似熊的巨大动物正缓缓地一步一步地靠近,隐约能看到它颈下胸前的白色月牙状斑纹。
“我……我……你……你……”王小北吓得口齿不清,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王小北的声音有点儿大,那狗熊视力虽不佳,但嗅觉和听力都非常好,此刻闻到了陌生动物的味道,又听到王小北的声音,一步一步地靠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