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24
“你不是要周游全国么?我们选择与来时不同的路返回不就行了?”
“可是……”
“你都见过我生长的地方了,却不让我见你生长的地方,不公平!”他佯装生气,撅着嘴把头扭到一边。
她头一次见他露出这种神情。顺从、嚣张她都见过,就是没见过他装可爱。“少丰啊,你的心意我很感动,但是我得说——你实在不适合这种表情。”良心话,他还是酷一点比较好。
他半晌不语。
她伸手去摸他耳朵,热热的,笑问:“脸红了?”
他们随着春风一起回到北方。
正是细雨纷飞的时节。
路上,她给他讲她小时候的事。
从她开始牙牙学语,爹就抱着她教她认草药,告诉她这是天葵子,可以治毒蛇咬伤;这是板蓝根,可以清热解毒……小孩子吸收能力强,尽管不能理解草药的功用,但只要爹爹告诉她一遍,她就能把草药和名字对应记起来。所以当她五、六岁的时候,已经学着帮爹爹抓药了。药柜太高,她够不到的时候,娘就把她举起来,举得高高的,稳稳的。
有一次,爹上山采药回来,抱着一只断了腿的狐狸。那狐狸一只前腿皮开肉绽,露出一小截腿骨,吓得她登时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喊着:“疼!疼!”
爹笑着拍拍她的头,问她想不想学给狐狸止疼的法子。她说想。爹就拿出一个药瓶,交到她手上,把着她的手,把白药洒在狐狸受伤的腿上,那狐狸先是嗷嗷叫着抽搐几下,没过一会儿就安静下来。
她以为它死了,又要哭。
爹说:“它没死,只是睡着了,不信你摸摸它的身体,还暖暖的呢。”
她摸了,果然没死,暖暖的。爹说那是因为他在止血的药里掺入了麻醉的成分,所以不仅可以治伤还可以止疼。不过这还不算完,还要把腐肉清洗干净,把伤口缝合,这样狐狸才会完全好起来。“瑶儿想不想学?”
她重重点头:“瑶儿要学!”
“那爹就先教瑶儿怎么治外伤,好不好?”
爹本来打算将他的医术一步一步传授给她,却没想到突遭横祸。
“所以你只精通外科,却不善治内?”
她摇摇头:“比起我爹,我的外科还差太多。”突然想起罗三身上那道丑陋的疤痕,不觉哈哈笑了起来。毕竟她捡罗三回去的时候年纪还小,缝合术根本不熟练,与其说她救了罗三一条命,倒不如说罗三成了她的实验品。后来随着她捡回破庙的人越来越多,她的技术也逐渐纯熟起来。
从怀里掏出二十几年来未曾离身的梳子:“这是娘留给我的。爹送给她的生辰礼物。那天晚上我正在睡觉,突然外面很吵,娘匆匆忙忙地冲进来抱起我,把我藏到树屋上,把这把梳子塞给我,嘱咐我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下来。我当时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娘不留在我身边。现在想来,她是想留在爹身边吧。”就如现在的她想永远永远停留在叶少丰身边一样。
悄悄把伞向她的那一侧偏了偏:“说起来,我从来没有送过定情物给你。”
世间男女定情,多互换信物。自古昏义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现如今虽并为四礼,但依然是无媒无妁不成婚,男必先送聘礼到女家,而后才定嫁娶之日,待到吉日,新娘子携着丰厚的妆奁嫁至男家,不到洞房花烛之时彼此不识彼此是方是圆。
七年辗转,一个人常有打发不去的闲暇,便时不时买些坊间的才子佳人小说来看。虽然胡编乱造伤风败俗的居多,但总也少不了你送我一块玉佩我送你一块手帕的段子。
反观他与信华,别说六礼四礼,简直比小说里那些个私会后花园偷定终身的男女还要不如。虽然已有夫妻之实、并自称为夫妻,但若将其中内情说了出去,就算不被世人骂个狗血淋头,也得背上寡廉鲜耻的臭名。
可是呀,他们又何尝活在世俗中过?
姚信华仿佛知道叶少丰在想什么,嫣然一笑:“谁说你没送过?你的定情物我可是老早老早就收下了。”她从袖中抽出那条杏花帕子,“呐、这不是么?”
叶少丰表情柔柔的,“这条已经旧了,改天我再绣条新的给你。”那时他还以为她叫“杏花”,所以特地央庙里的人帮他折枝杏花回来,好照着绣。
姚信华摇摇头:“虽然人们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可是我就是喜欢念旧,人也好衣服也罢。这条帕子跟了我这许多年,每次看到它,我就想起你。想起你每天乖乖在门口跪送跪迎,姐姐长姐姐短……唉,真是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啊!”
她一说,叶少丰也跟着回想起了蠢蠢的年少时光:“现在难道不美好?”她该不是想藉着这条帕子一直追想他那些糗事吧?
“美好!当然美好!但如果你能再叫我声信华姐姐,那就更美好了!”她咯咯地笑,笑弯了腰。
一头秀发溜出了伞的范围,叶少丰又只好把伞再偏过一些,怕她淋着。
“不过,”她忽然正经起来,“我没有送过你定情信物倒是真的。这个给你。”她把宝贝了二十几年的梳子塞进他手里。
他怔怔地看她。
“你受了它,从今以后,就要替我梳一辈子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她对他霸道得不容转圜、不容拒绝。
但现在的他,甘之如饴。
童养夫养成计划 正文 第 43 章
章节字数:3418 更新时间:08-04-02 22:22
姚信华多年不曾回家乡,原以为早已人非物也非了。没想到凭着当年的记忆,居然还很顺利地找到了爹娘的安葬之处。
叶少丰惊讶地看到墓前摆放着果品和糕点,还有因为下雨而未被烧尽四处散落的纸钱。
姚信华只是默默地蹲在墓前,将歪倒的祭品重新摆放整齐,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叶少丰也如是蹲了下去。
她始终没有开口,他也将话默念在心。
拜祭完毕,两人默默并行而去。
清明时节雨纷纷。就像是思念亲人的泪,每当触及到心中的记忆,就会绵绵地落个不停。
“这坟是我的奶娘帮我立的。我家惨遭灭门,官府虽立了案,却始终查不出所以然。我一个孤女,自然也无力替爹娘处理后事。我一岁时的奶娘听说了我家的事,特地从乡下赶来把我接回家照顾,还帮我给爹娘下葬。下葬的花费都是平日受我爹救治的乡里乡亲凑的。爹他一生为善,总算没有被人辜负。”眼睛一眨,便滴下泪来。
他举手替她拭掉。“那你怎么会变成乞丐的?你奶娘家里又有变故?”
“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她跟奶娘一家只生活了不到一个月。
她夜夜睡不安稳,常常从噩梦中惊醒。奶娘和她丈夫的对话,也是某一次半夜醒来偷听到的。
“她爹是得罪了宫里的要人才招致杀身之祸,官府根本不是查不出凶手,而是不敢查!”刻意压低地,那是奶娘丈夫的声音,“再留着她,迟早我们也会惹火上身的!”
奶娘嘘了一声:“你小点声!做人要知恩图报!要不是华大夫,你们方家早断子绝孙了!”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听,脑子乱哄哄的。第二天起来,她觉得除了奶娘以外,其他人仿佛都在用一种看麻风病人似的眼光在注视着她。
早慧的她很快便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并非是感到世态炎凉、人情淡薄,而是若果真累得奶娘一家遭受同样的惨事,不如她一个人自生自灭来得好。两害相权,则其轻者而为之。爹娘对她的教育中,从没有“损人利己”四字。更何况,她相信自己一个人能行。
“你一个人?”
不喜欢他一脸严肃外加语气沉重,她吸吸鼻子,眉毛一挑,挤出一个笑容:“怎么?想听我的奋斗史?”
他不领她想活跃气氛的情,依然正正经经:“愿闻其详。”尽管她不说,他也能想象出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只身流浪会遭受多少苦难。他让她说,只不过是想让她多依赖他一些。
可惜姚信华不配合:“如果你叫我一声好姐姐、姐姐大人,我就考虑考虑告诉你。”她时时刻刻念念不忘,一天提一百八十次也不会烦。
叶少丰左眼一个“做”字、右眼一个“梦”字。
他要让她知道:童养夫是有骨气的!
“假男人!”“死人妖!”“笨蛋!”
本是想怀旧,也顺便带叶少丰看看她生长的地方,没想到却在漫步的途中遇到一群孩子在打架。
“我娘说你连不会下蛋的母鸡都不如,因为你根本就不男不女!恶心恶心!”
好几个男孩子把一个很瘦弱的男孩子围在中间,又是谩骂又是踢打,还有人往他身上丢泥巴。被欺负的男孩子毫不示弱,也抓起一把泥巴丢在欺负得最凶的男孩子脸上,然后飞身把他扑在地上一阵暴捶。被扑倒的男孩子显然力量更大,没多久就反下为上,把瘦弱的男孩子压倒在地,坐在他身上,准备报复回去。
站着的男孩子中不知谁提议:“把他的裤子扒了!看看他究竟怎么不男不女!”
其他人立刻附和:“好啊好啊!”
一直不吭声忍耐着众人欺负的男孩子终于尖叫出来:“不要!住手!”
但毕竟寡不敌众,眼看着就要被人侮辱——
“住手!”
叶少丰一手拎起一个坏小子。姚信华则是干脆一脚把骑在人家身上的那个男孩给踹了出去,然后像老母鸡似的把被欺负的那个护在怀里。
“人妖的同伴来了!快跑!”以多欺少以强欺弱的人若是看见比自己更强的人,通常会跑得很快。所以,一帮男孩子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要不要紧?”姚信华忙要检查男孩子身上的伤,却被一把推开,幸亏被叶少丰及时扶住,才不致跌倒在地。
“不用你管!”他紧抓住自己的衣襟,警惕地看着他们。
姚信华放柔表情,以一种很温和的语气问道:“你是女孩子吧?”
“不是!不是!不是!”那孩子发了疯一样地否认着,“我是男孩!不是女孩!”
“我是想帮你!”她上前抓住那孩子的手,“相信我,我不是要欺负你,我可以帮你。”
那孩子愣住了,眼力的警戒变为怀疑,又带着一点点期待:“真……的?”
姚信华毫不犹豫地点头:“你爹娘知道你身体的事吗?他们怎么说?”
孩子面上一片阴霾,“他们说我比赔钱货还不如,每天打我……”
姚信华眉头一皱,随即展开,“我想帮你看看伤,先跟我们回去好吗?然后我送你回家。”
孩子只是猛摇头。
姚信华捧住那孩子的脸:“听我说——你这可以说是一种病也可以说是生错了。但绝对不是你的错。如果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