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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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若觉得自己快被巨大的愤怒吞没了。看到谈笑风生的两个人，他们的每一声笑, 却都像刀子, 剜着自己的心。
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走上去。只是转过身, 极快的离开了。因为对沈千络的心疼盖过了他的愤怒, 他不希望在这个场景内出现, 不想再看到沈千络在两人之间苦苦周旋。
因为, 他已经见到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萧若甚至开始后悔, 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过来，不如就不让他看到这个场景好了。最起码他还可以好受一些。
但是站在海棠树下聊天的人却丝毫不知道萧若刚刚来过。两个人一见面说起话来, 就觉得十分投缘，而且想要聊下去。
虽然经年的时光过去，挫折和经历早已经把少年的心性几乎就要搓磨殆尽, 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却可以让这种隔膜很快的消失。所以他们就很快地聊了起来。赵子喻收到了沈千络送给她的珠子, 喜出望外，又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把它戴了起来。沈千络看着他，不仅感慨道：“一晃咱们如儒京城已经快到两年了, 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是看着赵将军的样子哦, 还是跟之前不该分毫。文采风流, 不卑不亢。”
赵子喻却说道：“不过, 在微臣的心里，娘娘却是改变了很多。”
沈千络柳眉一挑，问道：“赵将军不妨说说看, 觉得本宫哪里变了呢？”
“准确的说，不是娘娘在这两年发生了变化。而是自从那次娘娘在京城之外，掀帘看向微臣的时候，微臣就觉得娘娘似乎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
这话让沈千络立刻顿住了。赵子喻一下子说中了最准确的事情，让沈千络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半晌，她只能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时移世易，很多事情早就已经不同了。但是在本宫心里，从前少年的情谊，却永远都不会变。”
赵子喻长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娘娘，从前在洛国的时候，微臣还一直以为，国主和王后或许可以按照微臣父母和微臣的心意，按照从前的约定，或许我们就可以成为夫妻。虽然父亲告诉过我很多次，国主根本没有把当初的约定放在心上，但是在微臣的心中，却是始终不相信的。不过，后来国主的命令一下来，微臣的心里就明白了。国主让您前往京城的时候，其实就不是让您出去探亲的。有十成九的可能都是要嫁给王宫贵胄的。毕竟，z咱们洛国只是一个小小的藩国，没有天朝的支持，是走不远的。”
“所以，在赵将军的心里，是不怪陛下的，对吗？”
赵子喻诚实地回答道：“娘娘，在微臣的心里，从来没有因为您嫁给了陛下而去责怪他。因为微臣的心里知道，即使不是陛下，也会有其他皇子。无论是谁都一样的。微臣只是不甘心。为什么，陛下就可以心想事成，事事顺遂，他想要的，就可以全部得到。而微臣，却一直是求而不得。微臣看着陛下，总觉得跟他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他好像站在高处，站在云端，他是什么都有的，可是微臣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沈千络走到累了，想找一个石凳做下来，歇一歇，看看周围的风景。赵子喻立刻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沈千络垫在了身下。沈千络坐下来，脸上挂着一抹释然的微笑。她终于知道赵子喻为何一直以来都这样介怀，也知道了赵子喻到底在介怀些什么了。而现在，她也明白了该如何去解劝他。
沈千络微笑着回道：“赵将军，就像您今天跟我敞开心扉，我才知道你心里的介意一样，陛下的苦楚，你也未必知道。本宫告诉你一件事情，也相信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也不会告诉别人。所以本宫就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赵子喻立刻道：“娘娘，您说吧，您是知道微臣性格的，微臣是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沈千络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赵将军，其实您知道吗？贤妃娘娘并不是陛下的亲生母亲。而是她的姨母。陛下的真正母亲是贤妃娘娘的妹妹、因为贤妃娘娘一直觉得，是陛下的亲生母亲伤害了她，所以才会让她失去陛下的宠爱。从陛下出生那日开始，贤妃娘娘一直都是在捧杀陛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是疼爱他，但是在私底下的时候，却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先帝薄情寡义，母妃又是这个样子。陛下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大。所以，这成了他多年来的心结。他不知道为何自己的亲生父母不像其他人一样，心里只有自己的子女。”
沈千络又把在萧若小的时候发生的其他事情告诉了赵子喻几件。赵子喻听完之后，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他苦笑一下，说道：“原来看似一直幸运的陛下，也有这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沈千络回道：“其实现在看看，本宫又何尝不是呢。在外人看来，我从小都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但是只有我心里知道，很多事情，生在帝王家，自己是做不出选择，也是无法做出选择的。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被父母亲人推着往前走，因为我们的肩膀上，不仅仅只扛着自己的父母亲人，还有洛国的子民。”
“其实，在这一点上，微臣是很佩服娘娘您的。您很有勇气，也很有决断。当初您成为皇后的时候，其实微臣的心里，也是很心疼您的。因为今时今日，您已经不仅仅只是洛国的公主，您身上肩负的也不仅仅是洛国的担子了。您现在是尊贵的皇后，是天下所有子民的母亲，娘娘，您现在的身份，已经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沈千络脸上愁苦的表情一瞬间略过，说道：“其实，在我的心里，也早就做好这种准备了。”
赵子喻回道：“微臣知道娘娘心里有这样的勇气，但是微臣却是比不过娘娘的。”
沈千络歪了歪头，转而反问他：“所以，在赵将军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赵子喻道：“娘娘，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您也是了解微臣的。虽然微臣出生于武家，但是在微臣的心里，却一直都是寄情于山水，喜欢诗画的。但是家族不允许微臣做这样的选择。所以现在，时间越久，微臣的心里就越觉得难过。”
“我理解您心里的想法。其实赵将军，像您这么聪明的人，根本不用本宫来提醒，你也知道很多事情该怎么做的，不是吗？”
赵子喻没有回话。他抬头望望已经快要变黄脱落的海棠树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春天和夏天就这样悄然过去，秋天马上就要来到了。可惜在这道宫墙里，甚至在这个看起来很大的京城之中，都是在透过这四角四方的天去欣赏秋天和冬天的景色。
赵子喻喃喃开口：“听说秦川的雪景，一直都很美呢。”
沈千络赞许地点了点头：“秦川的雪景，本宫还无缘见到呢！”、
两人聊到日头偏西，才离开了。走到瑞凤殿门口的时候，沈千络那件外衫交到赵子喻手里，说道：“赵将军，这件衣服是被本宫坐脏了，不如本宫叫下人洗一洗再给你送过去吧。”
赵子喻却把东西拿了过来，说道：“没事。微臣不在乎这些的。”
沈千络忍不住笑了：“赵将军，您怎么着也是我的娘家人，在我面前，就别老是本宫本宫的叫了。这样看着咱们也太生疏了。”
赵子喻拿着衣服，把头低了下去，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沈千络看她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要走了。但是，刚迈上台阶。背后赵子喻说的那句话，却让沈千络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千络妹妹，你身怀六甲，千万要记得，注意身子。”
沈千络的眼泪立刻落了下来，转身面对着赵子喻，用力点了点头。不算太近的距离，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个人却都已经落了泪水。
沈千络回到瑞凤殿，虽然兰桂和落霞都觉得她私自出去见赵子喻很是不妥，但是说句实话，认识沈千络之后，她们都知道，特别是进入京城之后，沈千络一直都很克制自己的感情和情绪，很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算做出来，那极少的几次，也是因为萧若。
所以现在，就是让沈千络任性一回，也是人之常情。所以，看着她一言不发，在靠着窗棂的软榻上坐着发呆的时候，两个人都守在外室，什么话都不敢说，也不想破话这宁静的气氛。
但是，这道难得的宁静，最后还是被一个人毁掉了。天黑的时候，萧若身边的大太监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沈千络还没吃晚饭，看到她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有急事，而且还是关于萧若的。她立刻直不太方便的身子，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