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犹如猪肝切两半
时日匆匆,太学第二学年的年关就要到了。
九院联考的时间定在年节之前的半个月。
在这之前,太学公示了成绩占比,联考之前的十次大考,总成绩占“学士评定”的一半,至于这另一半俨然也是要“翻山越岭”。
九院联考为期七天,前面四天考的都是兼修学科,每天两科,之后两天,一天是专业笔试一天是专业面试。成绩来说,八科兼修占三成,专业笔试占四成,专业面试占三成。
第七天,太学将评定最终的三百人太学士名单,这些人将走入太学第三学年,全年外出见习。
这便是太学的第一个“七日登科”,联考的轰烈程度远不是大考可及,长积跬步还要看这纵身一跃,是身入龙门还是撞到南墙,就看这一战了!
“这样来看,凌秋的命才是最好的呀!”梅笑感叹道,“刀山火海下油锅,上天待我不薄啊!”
“成天就你叽叽喳喳,上天要是认得你早给你炸了喂鸡!”岳子昂道。
“你再这样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孙子哟!”
“嘿!你个小药罐子!”
俩人在这拌嘴,风云殿里没人理他们,有的还在看书,有的收拾着考具。气氛颇是压抑,明天就是九院联考了,即便对自己再有信心也难免紧张,这个时刻太重要了,对每个人来说都承载了太多。
而且,无论能不能考取太学士,都将离开太学,风云殿的时光也行将结束。
太学的夜晚总是很静,永远看不见九云城的灯火,更听不到鼎沸的人声。不过今夜,太学的静寂又是另外一种感觉,时间过得很慢,每个呼吸都仿佛被拉长。人们很难入眠,但又不得不把自己定在床上,如此一夜辗转。
首先是为期四天的八科笔试,这里面有一些运气成分,没有人能把八门兼修研究得透彻,遇见平时恰巧看过的便是惊喜,不会做的也没什么怨言。
重头自然是本学科的笔试和面试,面试的不可控更多,自从管清之后,季牧的面试一直比较顺利,与考官交流颇为顺畅,文章写得也越来越像文章。
这次联考,季牧的文章名叫《商立西部世界》,从前的文章多次提过西部世界,但这是季牧第一次真正去写西部世界。自从季牧在太学安定下来,他从书中看到的九州商路、物产、贸易,心里都会不自觉联想到西部世界。
作为在太学的最后一篇文章,季牧决定把两年来的所观、所感,有关西部世界的商业畅想、未来构划集中在这篇文章中。
也是他送给自己的“结业”礼物。
季牧是第一个面试,当他推开考场的门,立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动。除了一排在座的三位商学院考官,居然两侧还有三个人,打眼一瞧都是太学的巨头人物。
“太学二极”,副掌事鲁吉、文学院长杜集还有那一言难尽的“富大炮”。
韩富出现在这里很正常,鲁吉嘛也说得过去,可文学院的老院长在这商学院的考场做什么?
季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把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按着另一只手的手心,一圈一圈转着,这是他无比紧张之时的一个小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足见他此刻的不安。
接下来,鲁吉开言入正题,杜集相应出物证,韩富作为专家加以补充。季牧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三巨头在此,自己还有什么可争的?争了又能有争出什么结果?
如果是说“花钱入太学”“连累学院长”这些话,季牧也就认了,但不巧的是,他们说自己——
抄袭!
而且扔出六本书,用红墨圈住相应的断落,又把当初的《九州商路变迁》一并拿了出来,三人盯着季牧,脸上写着六个大字——
你还有何话说!
就见季牧的脸肉眼可视涨红了起来,不自觉攥紧了拳头,狠狠闭着嘴,双腮硬的像两个铁疙瘩。
季牧把那六本书捡起,书名皆是陌生,他根本没有看过这六本书!
但怪的是,这上面所写居然真的和《九州商路变迁》大段大段的相似,“怎么可能!”季牧心里咯噔一声。
刹那之间,季牧看向韩富,看到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玩味之笑,一下子全明白了!
既然早知抄袭,为何不在一年前就揭发自己?因为那时候,这韩老小子没时间伪造这些!抄袭没有错,但却是这六本书抄的《九州商路变迁》!
韩富也是个人才,冠上六个古时不怎么知名的商人名字,再用旧黄纸印出来。这六本书精通商史的人也要花些工夫去验证,但这俩人一个工学一个文学焉能看出什么猫腻?况且,想来韩富再大胆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学生这样做,万一陷害败露岂不是毁了一世名声?
季牧心骂,韩老小人呀韩老小人,对老子的事你还真是煞费苦心,你堂堂一个院长何必赶尽杀绝,再有机会可不是两颗金牙的事了!
季牧双目一眯,心说你不仁便别怪我不义,舍得太学士不要,就凭你这栽赃,别说拉下马,老子能把你拽到泥里!
只见季牧把六本书猛然往地上一掷,三个老家伙面色皆寒,心说这小子没了没了。季牧正欲上前逼问,可刚刚胳膊这一挥,恰好把腰间的《商立西部世界》给扫了出来。
纸张纷飞,飘零在地。
那翻转之间,上面斟斟酌酌的字字句句萦入眼帘,他西部世界的理想不能就这样轻落如蝉翼。
季牧弯下腰,小心翼翼把文章捡起,也在同时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学生斗胆问三位院长大人,此刻是商学院面试,还是太学审案?”
鲁吉知道这小子是要避重就轻,“抄袭不明,何以面试?”
就听噗通一声,季牧忽就跪在了韩富面前,“院长大人!学生对不起你呀!”
“你干啥!”韩富屁股一滑坐了起来。
“学生也想署您的名字,可太学竞争大,季牧害怕没等毕业就扫地出门了,这才未经您的允许就擅自先拿了出来呀!”
“你栽赃我!”
季牧暗暗咧嘴,说你是老狐狸,都对不起狐狸,脸被黑熊还厚啊!
鲁吉也站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韩院长觉得我的文章很有想法,他希望与他交流细化之后,作为师徒联作放进太学学刊,而不要浪费在一次大考。但是学生心里慌,未经院长允许就拿去面试。”
“休要胡言!”杜集喝道,“韩富堂堂院长,会为一篇文章有此行径?”
季牧忙道:“院长大人,这六本书其实是韩院长所写,无论是书还是文章,其中观点都是我二人合力研讨。韩院长说他半辈子的文章都没有上过学刊,这一次是最有希望的。怪就怪我拿出来的太早,所以院长记恨,季牧坦然接受,我一个来自西部世界的小牧户,在太学如履薄冰,不敢留有丝毫后手,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展示出来,得到太学和学院的认可,希望三位院长体谅!”
“老韩,可是如此?”鲁吉问道。
“他胡说!我没有!不可能!”
季牧看向韩富,“院长大人,不然的话,让我仔细捋捋这六本书,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结局?”
“好小子!你有胆!”一看抄袭没能镇住季牧,反而被这小子扳了回来,文章被说成了这样,那便算不得抄袭,只能说一个人占了风头。
杜集气呼呼看着韩富,“老韩呀,你什么时候心眼儿能和身材一样啊,至于和一个学生这么抢嘛!”
鲁吉也道:“你这年富力富,名字也富,以后大把的时日让你钻研学刊,这又不是什么污点。你看步千古每年一篇学刊文章,不也还是个院长吗?没甚区别、没甚区别。”
说话之间,鲁吉拍了拍韩富的肩膀,低头瞅了瞅地上的书,“我二人就先告辞了,自己的书记得带回去哟!”
韩富老脸之难看,犹如猪肝切两半,连那三位等待面试的考官都狂顾左右,未必有多搞笑,但真是发自肺腑的尴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