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记者的工作时间很不固定,平常除了在办公室写稿子,其他时间全出去跑新闻。
温辞顺着某网络大v的线索摸到新消息,驱车来到茶色。
夜色已深,人来人往全是衣着光鲜的上层人群,重鼓点摇滚乐打破夜的寂静,哄笑声不绝于耳。
听说今晚小花陆皖会与男友来此相聚,不知是真是假,碍于最近圈内无人出轨无人离婚,平淡如一汪死水,她不得不来此一探究竟。
泊车小哥稳妥的接过她抛过去的钥匙,把车驶离。
温辞拽了拽堪堪遮住半个大腿的裙子,随人群入内。
茶色的保密工作做的极好,不少圈内人士喜欢到此来寻欢作乐。
温辞梭巡着周围,频闪灯打在神态各异的人脸上,却独独缺了陆皖那明艳的容颜。
“温辞?”身后传来不确定的询问,话尾淹没于摇滚乐中,两人离得近,不妨碍她听到。
男人手里掐着烟,越过人群编织的罅隙走近。
温辞抬起下颌,有些意外从这遇到他,“哟,这不是小宋总么?”
城南宋家家教甚严,老爷子管他们这些小辈完全按照军队里的标准,没想到这位小的,还敢老虎屁股上拔毛。
宋擎掐灭手里的烟,笑意未散,“你回南城了?”
温辞掀了掀眼帘,口吻懒散又不正经,“回来三年了,小宋总贵人多忘事,前年我们还见过。”
“还是一如既往不给人留情面啊。”他喟叹,熟稔的搭上她的肩,“怎么着我们也算是同门师兄弟啊。”
温辞忙不迭躲开他搭上的手臂,语气奚落:“我哪敢和小宋总称兄道弟,现在您是商界大佬,我呢,说好听点叫娱记,说不好听点叫狗仔。”
正如他所言,这位小宋总没接管公司前和他们一起学新闻,没想到毕了业,急匆匆回南城接管老爷子的公司,美名其曰跑新闻不符合他优雅高尚的气质。
既然不是同路人,不如早早分道扬镳。
真正让他们两人有交集的是前年宋氏地皮上的案子,有工人失足从手脚架上摔下来,没救回来,宋氏按照劳动合同需要给赔偿。赔款一拖再拖,家属闹到宋氏楼底,却被告知管事儿的小宋总出国旅游不在公司,没法批示文件。
宋老爷子临阵出山,赔款翻一倍,飞到马来西亚活捉他。
酒店里闹得很大,小宋总软玉在怀,当场被掀了被子,怀中美人大惊失色,来不及顾懵逼的小宋总,抱起床单灰溜溜跑路。
这一幕恰好让临场的记者拍下来——
很巧,记者就是他口中的同门师兄弟温辞。
须臾,宋擎深知温辞的性子,话锋忽转,“你这个时间来茶色做什么?”
“你觉得呢?这个时间我不待家里睡觉,跑这来玩?”温辞话里夹枪带棒,眼神捎带蔑意,“我可不像小宋总活的滋润。”
宋擎平时也是被众人捧着的,他忍一时,到最后实在受不了温辞的态度,面色沉下去,“温辞,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兄。”
温辞听闻,轻轻抬起头,眼神不带丝毫情绪,“宋擎,我心里认定的师兄有且只有一人,你知道是谁。”
宋擎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温辞,你不要那么倔。”
她没搭理他,抿了口柠檬水,目光越过他定格在远处的人群中,眸光忽然一亮。
这漫不经心懒散的态度彻底惹恼宋擎。
他不悦皱眉,沉声唤她:“温辞!”
温辞看到今天的目标,奈何宋擎一直阻挡她的去路,她往右走,他就随她往右移动。
她没耐心的拔高声调,“没听说过什么不挡道吗?”
他眯了眯眼,“……你说我是狗?”
“我可没说。”她撇撇嘴,刚绕过他,陆皖那张明艳的脸就跃入眼底。
陆皖娉娉婷婷走过来,攀上宋擎的臂弯,半个身子依靠在男人怀里。大红色裙衫的v领开到胸线,纤细的脖颈线条美好诱人。她不着声色的掀开眼帘打量温辞,姿色一流,就是面无表情太不讨喜。
不足以构成威胁。
她抱着男人的手臂,声音娇软,“擎哥,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
宋擎下意识的看了眼温辞,“遇到了熟人,来打声招呼。”
都说陆皖走红,身后必有后台,很长时间幕后老板不出面,也没人挖,原来是宋擎一手遮掩住怕老爷子知道。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温辞勾唇笑:“小宋总最近有进军娱乐圈的打算?”
宋擎面色微沉,轻易猜中她的意图,“你今天是来拍皖皖的?”
温辞背靠吧台,目光冷淡的落到他们身上,“显而易见。”
陆皖眉心收紧,“你是记者?”
明星一向对新闻从业者有抵抗情绪。
温辞从手包里掏出手机,“需要证实一下吗?”
她恍神,下意识的松开挽住宋擎的手,“不要曝光我们,你要多少封口费可以联系我经纪人。”
温辞摊手:“我不缺钱,缺的是新闻。”
陆皖不常处理这种事,没耐住性子上前几步,眉眼间添了恼意,“你到底想怎么样?”
宋擎抓住她的手腕,“皖皖,温辞不会曝光我们。”
他是哪来的自信?
温辞没打算和他再周旋下去,接过酒保递来的酒转身离开。
陆皖不放心,挡住她的去路,压低声线道:“秦煜在我们的包厢,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进去。”
难不成这姑娘觉得把影帝搬出山,就能转移她的注意了?
温辞兴致寥寥的停下脚步,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喜欢挡她的路。
陆皖着急补充:“他身边还有茶色的jerry。”
她说的隐晦,却不妨碍温辞听懂。茶色前身是一家男同光顾的酒吧,前些年才改头换面,但依旧经营旧时的业务。
jerry是茶色的头牌,他和秦煜在一起的原因,让人想入非非。
温辞眸光微亮,攥住手机的手加紧力道,“你确定?”
陆皖不自觉松口气,“是,就是他。”
温辞话语中难以掩住捕捉到新闻的兴奋,“好啊,你带我进去看看。”
绕过舞池,步入红毯铺就的廊道,鼻腔内充斥着玫瑰花的香。透过金色雕花的玻璃门,能大致看清里面的景象。
她打开手机的摄像功能,回头见陆皖停在那,推门的动作略顿住,不解的拧眉。
“我就不进去了。”陆皖眼神躲闪,“我的手包在里面,你可以装成我助理……”
温辞淡睨她,面无表情的问:“你耍我?”
这几个字眼像是被她精心加工过,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生生的压迫感。
陆皖咬下唇,支支吾吾:“我、我惹不了秦煜。”
温辞收敛起神色,旋开门把,推门而入——
漆黑的包厢在她进入的那刻,灯光瞬间点亮。
众人的视线移过来,对于牌局被打断颇为不耐。坐在正中的男人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握牌的手指修长,目光从牌面移到众人聚焦的地方。
“什么人啊,真没眼色。”坐在秦煜身旁的男人勾手,不耐烦的把手里的牌扔掉。
秦煜习惯性夹烟的手指抵住薄唇,也把牌扔到桌上,眉宇间是轻描淡写,不经意间与她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温辞下意识的别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开口,“我是陆皖的助理,来给她拿包。”
“陆皖?我们包厢今天没请她啊。”jerry把纸牌叠起,扣了扣桌几面,似笑非笑的瞅着门口的姑娘,“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抿下唇角,垂直身侧的手攥成拳,眉眼间多了被算计后才有的恼意。
有人打量温辞片刻,认出她的脸,“哟呵,这不是《moon》的温记者吗?我当是谁呢。”
一语激起千层浪。
说话的人上前,作势要搜她的身,温辞当然不会就范,往后退几步,没想到肩膀被人给拧住。
秦煜依旧稳稳的坐在那,没有一丝半毫要帮忙的意思。
她倔强的仰起头,挣扎几番无果,选择最无用的言辞相激,“别碰我!”
jerry瞥他一眼,“扬子你太没用,手机在她手里呢。”
温辞见藏不住,索性使出全力摆脱身后人的钳制,扬起手机故意晃了晃,“不是想要手机么,来拿啊。”
那男人真上手抢,但在碰到的前一秒,温辞挑衅般的把手里的物什顺着衣领滑下去。
“卧槽这女人!”
jerry也惊讶的睁大眼。
包厢喧闹起来,离门口近的几个男人把温辞团团围住,从没见过这么倔的女人,把手机一交,何苦难为彼此。
不知怎的,起初脊背发凉,现在高悬的心却霎时落下。
清晰的触感停在胸前柔软处,她每一口呼吸都抵住它,强硬的,不肯服输的与他们对视。
“别闹了。”
清朗的男声由人群外传来,温辞奇异的松了一口气。
男人双手抄兜,绕过地上杂乱摆放的酒瓶往她这走来,围住她的人自觉让开宽阔的路。
他今天穿黑色衬衫,衣领处别一枚胸针,刚才话音半落,这会儿走到她面前,秦煜才懒散的接上后话:“我的人,你们也敢动?”
温辞皱眉,想反驳他,“什么你的……”
话音被迫收回,压在她肩膀上的手臂用了几分力道,全是他给出的警示。
上□□东西的男人诧异,瞪大虎眼,“我靠,你什么情况?”
秦煜没答,垂眸睇她,“这人当兵的,免不了粗鲁些,你没事吧?”
他在替她解围。
温辞长睫微耷,语气不自觉放缓,“没事,谢谢你。”
插曲翻篇,众人瞧着原来和刺猬一样的女人遇到秦煜忽然收起浑身的刺,乖顺的任他牵着往包厢内侧走去。
挨着秦煜坐,温辞觉得自己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他修长的手指纠缠住她,不停的摆弄她带着尾戒的小拇指,动作缱绻温柔,最后干脆十指交握放置到他膝盖上。
自动带入角色,很好。
温辞却没有入戏的本事,挣了几下被他紧握的手,身心俱疲。
秦煜扫了眼她的胸口,话中带笑,“手机还不打算拿出来吗?”
温辞没力气和他斗嘴,“秦大影帝,您好心松松手。”
秦煜理直气壮的回复:“怕你挠人。”
“……”感觉到他松了力道,温辞轻轻一挣就抽出手,当着他的面,把滑到腰际的手机抽出来。
“看到我出丑满意了?”
“算是惩罚。”秦煜目光灼灼凝视她,“那个宋擎,我很不喜欢他。”
包厢是透明墙,能看见舞池旁发生的每一幕。他又坐在沙发中央,稍一歪头就能看到刚才他们谈话的地方。
温辞和他对视良久,清澈的眸底波澜微荡,“真巧,我也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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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新闻没拍到,还把自己搭进去,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事温辞第一次经历。
今晚秦煜喝了点酒,没开车,jerry闲来无事担下司机这活儿送他回家。
三人来到地下车库,又见宋擎和陆皖迎面而来。
温辞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到自己车旁边躬身而入。
没几秒,流线型车身缓缓滑出车位,车上的女人吝啬的不分给他们一个眼风。
jerry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这姑娘气性够大呀。”
“被耍了,你会开心?”秦煜哼笑,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宋擎这号人不惹为妙。”
jerry嗤声,握拳时手指关节咯嘣响,“看起来就和他哥一样,不是好货。”
无奈对方没有眼色,偏要上来打招呼。
宋擎唤住将要转身离去的两人,笑意满怀,“秦先生,好久不见。”
秦煜脚步顿住,淡淡掀了眼帘瞧他,“小宋总,有事?”
宋擎没料到他这般不给情面,嘴角笑意略僵,本想引荐陆皖给秦煜认识,这会儿拉不下脸面。
倒是身旁的姑娘,巧笑倩兮的走上前,眼角眉梢流淌出艳丽风情,“秦先生,我是陆皖。”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长眉扬起,等她后话。
陆皖逢场作戏的本事很强,伸出纤纤玉手,“很早之前就想和影帝认识,但一直没有机会。”
jerry目光落到她脸上,最看不惯这种装腔作势的女人,“咖位不够,能见到的机会少,怎么可能认识。”
陆皖羞愤欲绝,脸红得快烧起来,“我……”
宋擎递来烟替自己女人解围,“皖皖她不太喜欢圈内的交际,两位请见谅。”
jerry嗤声,不喜欢圈内交际?骗谁呢。
这种逢场作戏练出来的微笑,他可见多了。
秦煜冷淡的扫他一眼,黑眸深沉,“抱歉,抽不惯这种烟。”
车缓缓驶出停车场,jerry瞅了眼后视镜,发现他们仍站在原地,瞥向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经过一番慎重思考,他问出口:“哥,小宋总递来的烟你不也经常抽么?”
秦煜翻开置物架,从里面掏出铁质烟盒,熟练的抽出一支烟叼在薄唇里,等点燃后才缓缓开口:“你成心埋汰我啊,明知道我不喜欢宋家那伙人。”
他语气很随意,但jerry却透过他的云淡风轻,摸到难以言说的苦涩。
宋家大少爷,宋擎的大哥,秦煜曾经最信任的兄弟。
到穷途末路,还是免不了俗。
那年布威特,宋大少爷给秦煜的那一刀,差点让他死在异国他乡。
这仇连本带利都记在他们心里,忘不掉。
思及此,jerry话锋一转,“那女记者呢,真上心了?不是一直在找布威特的那姑娘吗,时间一长没找到就放弃,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秦煜轻阖上眼帘,由窗外灌进来的风吹散他吐出的烟圈,烟草香从车厢蔓延开来。
“我找到她了。”他话语略顿,侧目看向猩红的烟蒂,面色看不出喜怒,“但她不记得我了。”
jerry猛踩刹车,消化完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这姓温的就是当年那姑娘?”
秦煜淡睨他一眼,“有问题?”
jerry满脸不可思议,“这姑娘值得你惦记那么久?”
虽然温辞长得是漂亮,但那性子实在不讨喜,再说前几天她一篇报道给秦煜惹来多少麻烦,即便她不是有意的。
秦煜没耐心听他絮絮叨叨,在绿灯来之前躬身下车。把烟蒂碾灭在垃圾桶盖上,黑眸渐沉。
他找了她许多年,早已没有所谓的值得与否。
只是,卿卿,你可知我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