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智者胜
风鼓动着我背上的大旗我象一只鸟一般越飞越高下面蛇人的阵营已一览无余。
蛇人驻扎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山谷。南疆多山丛林茂密而人口却不多多半是住在平原一带的城郭和村落中那些山里只有一些零星的猎户。
在空中我已转了好多念头。这山谷很大两边山壁如刀削从两边攻下来是不可能的。前面有那片树林要是用火攻也只能烧掉树林烧不到它们的营帐。而有那树林阻挡帝国的骑兵也无所用其长。在这地方扎营攻守两便那蛇人军的脑当真深通兵法。
可为什么蛇人不全军攻过来?
我只觉奇怪。蛇人的每一次攻击都不过万人可它们来时的尘头却起码有好几万。在旗杆上我看到蛇人的阵营绵延数里可是出来的蛇人最多不过几千人。就算没有全部出来蛇人也不至于那么少。
难道那是伪兵之计?
我心头不禁一寒。蛇人难道真能定下这等计策么?若蛇人真个不过万人将我们十万大军缠在这里那真是笑话了。
此时我高高在上两军一览无余看得到冲出来迎战的蛇人正潮水一般涌出树林带着我飞的风筝被一个黑甲骑士牵着绳子正向城中跑去。树林外已有数千人的帝**严阵以待。
这批帝**几乎全部是前锋营当中夹杂着一些龙鳞军残军。他们到树林边却不再攻入想必也知道在树林里骑军无所用其长绝对不会是蛇人的对手。可守势也未必能持久蛇人的攻击有如狂风骤雨他们能坚持多久?
此时牵着我的那黑甲骑士已放慢了步子风筝降下了许多。那人控风筝的手法极是高明我也曾见过小孩放风筝收下来时常一头栽下。若这风筝也一头栽下我自然仍然难逃一死可这人慢慢收回绳索那风筝一点点降低极是平稳。
风筝降到十余丈高处我挂在风筝下已离地还有**丈了。那黑甲骑士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收起那面旗帜。我手一攀抓住了绳子将那长枪从旗上退出来。
此时我左肩却觉得一阵疼痛。那一枪刺穿我的手臂伤势不轻本来有那忘忧果的效力感不到疼痛这时药效已过伤口一阵阵钻心地疼痛。
那黑甲骑士大约也知道我伤势不轻招招手边上几个龙鳞军围上来帮他拉绳索另几个作势准备接住我。
等我降到离地还有一丈多高却听得树林里的蛇人忽然出一阵呐喊黑压压的一片蛇人冲了出来。
前锋营岿然不动那几个龙鳞军加紧拉着绳索似乎对前锋营信心百倍。几个人加力拉扯那风筝一低下落之势便急了起来我直冲下地。眼看要一头栽到地上虽然这高度摔不死人也要摔个七荤八素几个龙鳞军冲过来一下扶住我的双脚一个叫道:“楚将军放手!”
我双手一松他们抬起我向前跑了几步消去了我前冲之势。等我双足一落地人刚站稳只觉左臂疼得像是裂开一般人也一下摔倒在地上。
那几个龙鳞军围在我身边有一个扶起我叫道:“楚将军!楚将军!”
我从腰间解下沈西平的头颅递给边上一个龙鳞军道:“这是沈将军的级……”
我还等说什么那几个龙鳞军忽然直直跪倒在地道:“楚将军日后楚将军有命我龙鳞军将士定万死不辞。”
我说不出话来边上却听得祈烈叫道:“将军!”
他的声音欣喜若狂。我扭头一看却见他牵着我的战马向我跑过来。等他到我跟前我道:“谁要出来迎战蛇人的?疯了么?”
祈烈想必也知道我会这么说道:“将军你放心那是路统制和张先生定下的计策我也出了点主意。”
我看了看那些一字排开的前锋营在他们跟前堆放着一些树枝搭成的工事路恭行立在全军正中手中持着一面旗帜。我心头一亮道:“用火药?”
他一笑道:“正是。”
我挣扎着起来祈烈给我臂上包了一下扶着我上了马道:“将军回去吧。”
我道:“龙鳞军的弟兄你们先把沈将军的级带回去我还想再看看。”
那几个龙鳞军又向我躬身一礼跳上马向城中跑去。我带转马头看着在树林边列阵相迎的前锋营。冲在最前的蛇人已距前锋营不过数丈之遥了。不知路恭行打什么主意那些柴草烧起来的话恐怕已挡不住蛇人的攻势。
路恭行的大旗一挥全军登时井井有条地后退仍是有条不紊将那工事全部让给蛇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等我问话最先冲上来的一批蛇人已到了那工事边。祈烈却有点坐立不安道:“千万不要出事情。”
像是应和他的话忽然在那头出一声巨响大地都仿佛震颤我的坐骑虽然久经战阵也惊得人立起来。我一把拉住缰绳带住了马却已见祈烈兴奋地叫道:“将军成了!成了!”
刚才工事那边浓烟滚滚那些柴草也燃烧起来。地上到处都是蛇人的残肢有几人蛇人浑身带火冲出来但身上火势太旺没几步便被烧成一堆。只有一两个蛇人冲破火阵但却到了严阵以待的前锋营阵前。蛇人便是再蠢此时也不改再冲了。
我的马被这一声巨响惊得打着转。我勒了勒缰绳马停住了祈烈在一边帮我带住马道:“将军不要紧吧?
我喃喃道:“好个张龙友。”
火药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我也始料未及。此时烟尘已散去了一些看得清刚才出巨响的地方。那里刚才还平平整整现在却如同被刨了条深沟上百个蛇人的尸堆在一处火舌不时喷出。隔着那两丈宽的一带地方一群张皇失措的蛇人正张望着欲进不进。
这等威势攻守两方都不曾想到吧。
这时路恭行道:“全军听令依次退入城中不得混乱。”
前锋营已到了我跟前。与我交好的几个百夫长向我点头示意眼中也掩不住笑意连蒲安礼对我也隐隐有点敬意了。
路恭行退在最后。最后的一排前锋营手持长枪不敢怠慢只是蛇人却吓傻了似的追也不追几个冲出火阵的蛇人茫然立在火堆前。杀这几个蛇人自是举手之劳却也实无必要了。
路恭行一见我笑道:“楚将军恭喜你全身而退已获全功。”
我道:“路将军你们怎么将时机把握得如此好?”
他笑了笑道:“现在不是说话之时回去吧。”
退入城门刚将城门掩上却只听得雷鼓的声音有若雷声炸响:“前锋营统制路恭行五营百夫长楚休红至中军帐中。”
我们一惊却见雷鼓正站在城头上手中捧着一枝令牌。我小声道:“路将军武侯知道我们外出么?”
他苦笑一下道:“我不曾请令是私兵马的。”
“什么?”
我又是一惊。私兵马那可不是小罪。我道:“为什么不请令?”
“事情紧急。”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向中军帐中走去。我跟在他身后有点惴惴不安。武侯的消息也当真灵通可能龙鳞军向他汇报过了。我想纵然我们有私自出动之罪可这一场胜仗也足以抵销了。
如果能尽快退兵那也是值得的。
※※※
一进中军帐中我和路恭行跪了下来道:“君侯万安。”
武侯道:“站起来说话吧。”
我们道:“谢君侯。”
站直了才现帐中侍立着好几个中军的参将高铁冲坐在他那张轮椅上仍是戴着一个垂下纱幕的斗笠张龙友也在一边脸色也无异样。我的心定了定心知定无大碍那堆火药准是张龙友拿出来的他是武侯现在很赏识的人爱屋及乌也不至于会对我们加罪。
我正想着只听武侯喝道:“路恭行谁给你权力私自兵前去交战?”
路恭行抬起头来道:“君侯此役事出突然卑职无暇请令只得先斩后奏确是有违军令请君侯责罚。”
武侯从座椅上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那大鹰小鹰。他站在我们跟前扫视了一眼。我在一边看着武侯生怕他会说出“将路恭行拿下”之类的话。
好一会武侯道:“前锋营统制路恭行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
我一惊。难道我也在责罚之列么?的确我私自出营一样犯了军令了。但我想武侯多半不会责罚我的最多只是无功。如果能让十万大军早日班师那么一点功劳又算什么?
武侯道:“路恭行你不遵号令私前锋营与龙鳞军本当处斩。但军情紧急为将之道事急当随机应变你做得很好故功过两抵退下吧。”
路恭行道:“多谢武侯。”
武侯看看我又道:“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违抗军令罪在不赦杀了!”
我大吃一惊做梦也想不到武侯竟会如此处置。路恭行也吓了一跳他大声道:“君侯!”
武侯看了看我道:“楚休红你可有话说?”
我垂下头道:“武侯处置得极是。军人若有令不遵如何谈得上军人?纵末将立下大功却也犯下了弥天之罪。只望武侯能让这十万大军早日班师不至于埋骨他乡楚休红死亦无憾。”
话虽如此说我却深知武侯定不会杀我。当初6经渔如此大罪一样默认他逃亡何况我还有功劳?武侯看着我突然笑道:“好好。你知道便好。”
他走过来扶起我道:“楚将军破城之日我见你有些妇人之仁。为将之道绝不可对敌人有一丝怜悯今日你可要知道军令如山的份量。”
我刚站起来武侯忽然从我腰间抽出了百辟刀一刀劈向我的脖子。
这一刀快得如闪电一击我做梦也想不到武侯谈笑间突然动手不禁一闭眼。
脖子上一凉却不觉得痛苦耳边倒听得周围的一阵惊呼。我睁开眼却见武侯的刀停在我脖子上没有砍下去。
他喝道:“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听令!”
我一下跪倒道:“末将在。”
武侯道:“楚休红你违抗军令从今日起不得再列入前锋营名册。”
这是要开革我?我这才真的一惊道:“君侯……”
武侯将刀插回我腰间鞘中摆了摆手道:“楚将军你从今日起为龙鳞军统领我准你在诸军中抽调人手重建龙鳞军。”
是如此么?我不禁又惊又喜道:“多谢君侯。”
话音甫落却觉得左臂一阵剧痛。刚才我强忍着此时心底一宽再也忍受不住身子一歪便倒了下来。
等醒过来我只觉自己躺在一张软床上。刚一睁开眼只听得边上有个女子道:“楚将军醒来了!”
怎么会有女子?我心头有点诧异眼前仍有点模糊。定睛看时却见我躺在一个帐篷里边上有两个女子一个正用湿布搭在我头上另一个正看着我脸露喜色。有趣的是这两个女子长得一模一样连衣服也一样。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那两个女子忙扶着我一个把我额上的湿布拿开。我刚想问话帐篷外有人进来依稀记得那正是我逃出蛇人营地时拉着风筝绳子的龙鳞军军官。
这人到我跟前跪下道:“统领末将龙鳞军中军哨官金千石参见。”
我已到了龙鳞军阵中了?我道:“金将军起来吧。这儿是龙鳞军的营房?”
金千石道:“是。楚统领请你好好将养武侯已下令后日大胜后即班师回朝。”
后日大胜?我不禁皱了皱眉。武侯难道已有了破敌之策?金千石似也知道我的疑问道:“这是前锋营的劳国基将军计策抽调了我军中的薛文亦定能大获全胜。”
我道:“薛文亦是谁?”
金千石正待回话我对那两个女子道:“喂你们给金将军搬把椅子过来别让人家站着。”
一个女子忙不叠地搬个椅子过来。动作太急到床边时碰了一下我的左肩我只觉一痛差点叫出声来却见金千石手按钢刀对那女子喝道:“出去!”
那个女子面如土色小声道:“将军……”
我道:“金将军怎么回事?”
金千石跪下道:“统领末将万死这个女子竟然伤到了统领我必要将她碎尸万段。”
我吓了一跳。那天我和路恭行来右军询问蛇人的事便曾见田威将那女子的手砍下来做骰子后来又一刀砍落那女子级那一次我便差点与他决斗。本以为不过是田威此人骄横残暴但听金千石的话似乎右军中大多如此。我暗自叹了一口气道:“金将军请你给我个面子不要难为她吧她本是无心。”
金千石道:“统领有话末将岂敢有违。”
我对那两女子道:“你们到一边休息去吧。”
她们退下时我见她们眼中都似有些泪光。等她们退走我不禁叹出了一口气。
龙鳞军固然强悍但沈西平这种带兵方法实非我能。但事已至此我总不能马上向武侯辞职吧。也许在武侯心中我也算是他亲信了任命我为龙鳞军统领也是为了将这支强兵纳入自己帐下。
我对金千石道:“金将军起来吧我这个实在有点婆婆妈妈的请金将军不要介意。对了你说的薛文亦是何人?”
金千石坐到椅子上道:“薛文亦是我右军的工正。他有个外号叫薛妙手极擅机关之学。对了统领将沈大人的级夺回时乘的那只风筝便是他做的。”
我道:“那天你们怎的会备好那东西?知道我陷在那里了么?”
金千石笑了笑道:“那日我们本不知统领也去那本是为前哨秦权将军和左哨陈亦凡将军预备的。因为事急薛妙手也只做了一个。不曾想他们失手了统领却一战成功天下英雄也不是尽在龙鳞一军啊。”
他的话我也听得出话语间的自大之意。但他至少已许我为英雄我不禁淡淡一笑道:“可你们怎么把握时机的?”
金千石道:“这便是薛妙手的奇技了。统领你现在能走动么?”
我试了试。现在我身上有三处大伤腹上的已经结口问题不大了腿上只是皮肉之伤只有一条左臂仍是疼痛不堪倒无碍行走。我道:“行啊。”
“那请统领跟我来吧。”
我有点好奇翻身要下床金千石一边喝道:“喂快出来帮统领下床。”
那两个女子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住我。我站定了向她们微微一笑道:“谢谢。”这话似是什么叫人害怕的话一般她们一下子有点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怎么放。
我也没有再理她们跟着金千石出去。一走出帐篷我道:“那两个女子是哪里来的?”
金千石道:“那是属下的两个俘虏。统领不喜欢么?末将见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倒也好玩。若统领不喜欢我帐中还有五个都可以算绝色不过比她们也不会好。”
我不禁又暗暗叹了一口气道:“龙鳞军中女子可多?”
金千石道:“每个人都有一两个吧。统领别见笑末将别无所好也只有这酒色两字。“他说着脸上也不禁微微一红。
我正色道:“金将军请你向龙鳞军的弟兄们说说以后待她们好点吧。”
金千石脸色一变便又跪下道:“末将万死起初末将曾有十个侍妾被我杀三个了。以后一定待她们好一点。”
我单手扶起他道:“金将军年纪大过我我不过是侥幸得居此位大家都是弟兄战阵上望将军听我号令平时请将军也不必太拘礼叫我名字也便成。”
金千石站起来脸上也有点异样倒似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许沈西平治军军纪很乱上下尊卑却极讲究的。碰上我这个为上不尊的统领让他也摸不着头脑。
慢慢来吧。
我看了看天。天色也有点晚了西门这一带很是平静。武侯的封刀令已下了四天固然右军也不敢不遵更何况城中残存的民众已是不多了。国民广场中已聚了五六万城民也真没想到屠城这几日竟然已屠灭了极大多数。围城之初城中大概有八十万军民啊。
有七十多万人死了。这七十多万可能饿死的和共和军自己最后杀人充饥的也有一半。可就算如此也起码有三四十万死在帝**的屠城中。十万大军有谁的手上会没染过鲜血呢?
这时金千石道:“统领就是那个。”
他指着一个箭楼。我抬起头却见箭楼上伸出一个长长的竹筒。
“那是什么?”
金千石道:“上去看看便知。”
他走了上去我刚踏上一步却觉肩头又是一阵痛身子也晃了晃。金千石跳下台阶扶住我道:“末将该死忘了统领伤还没好。”
我道:“没什么大碍的多谢金将军了。”
我说没什么大碍一半当然是要强另一半倒也不是虚言。那个医官叫叶台是天机法师的再传弟子。张龙友的上清丹鼎派崇尚炼丹也炼出一些药来清虚吐纳派不尚炼丹不过他们更注重医道。虽然飞升为主医道为辅可清虚吐纳派中却有些人本末倒置反而将医道置于位了。叶台的医术便源出那一派因为在军中对伤科尤有心得。我伤得不轻但今天已觉疼痛中有点痒苏苏的那是伤口正在愈合之兆。路上我向金千石问问劳国基所定之计他也知之不详只知中军正在准备在各军挑选身材矮小的死士也不知有什么用。
一走上箭楼有两个小兵正坐在边上。见金千石和我上来他们一下站定道:“金将军。”
金千石道:“这位是新来的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将军你们前来参见。”
那两个小兵也唬了一跳齐声道:“楚统领好。”
他们话如此说脸上却依稀有点不服之色。那也难怪右军沈西平统军时独立性很大很多人都只知沈西平甚至不知有武侯。我一个外人来统领沈西平精锐中的精锐自然有些人不服。武侯也因为右军有点尾大不掉才会借这名目来让我统军吧。
金千石道:“这是薛妙手做的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望远镜。”
望远镜?我看了看那东西。那是一个很粗大的毛竹筒搁在当中一个架子上。因为太长有一半伸出了箭楼。两头不知镶嵌着什么有点亮闪闪的光。金千石扶住了那望远镜道:“统领你在这头看。”
我走到那一头往里看了看。
乍一看有点模糊但马上我看见了一片营帐有一根光秃秃的旗杆伸在面前。看样子那营帐只竖在几十丈开外。尽管模糊却仍能看清。
那是什么人的营帐?我不禁一阵狐疑。
这望远镜正对着西南面几十丈外也就是南门的西北面。可那儿明明是一片空地蛇人攻击也一向只攻南门并不曾攻到西门来。
“那是什么人的营帐?”
金千石道:“蛇人的。”
“什么?”
我大吃一惊。蛇人还在数里之外可从那竹筒里看来却近了好几倍。怪不得那叫望远镜吧。我又凑上去看了看果然看得到在那营帐前有一片树林正是蛇人营前的树林。
金千石在一边道:“昨日晚间我们在树林外一直等着秦权的信号却一直等不到。还好薛妙手早上看见了统领你在那旗杆到晚间最多只能做出五十个来。”
我道:“五十个人?那火药够么?”
“张先生道北门外那火云洞便出产硫磺硝粉却可在那些旧墙上刮取。准备每人携带一斤火药再带上一个木桶的那种能烧起来的酒这些却并不难办。”
我想了想也觉得这计划的确很是可行。火药的威力我们都见过加上那种一碰火便燃起的酒但是神仙也逃不脱了。武侯也实在抗拒不了那种一举击溃蛇人的诱惑吧。只是在内心里我却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妥可实在说不出来哪方面有什么不妥。
说了一阵话与祈烈分手了。送他们出门。金千石又带了些龙鳞军残存的军官来见我。龙鳞军编制分前后左右中五哨每哨设哨长一名。经过那次大败龙鳞军五哨哨长只剩了金千石一人了。
辞别了他们回到帐中那两个服侍我的女子已侍立在一边道:“将军请用餐。”
桌案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还有一些煮烂了的干牛肉。干牛肉本是从京城里带出来的食物又干又硬时实在没什么滋味煮烂了却也有些香味。我一只手端起碗想要喝可烫了点另一只手又动不了正有点不知所措一个女子端起碗另一个用一个小勺子舀起一勺喂给我。以前在前锋营中祈烈当我护兵时也曾给我端过碗但他端碗实在不能和女子相比怪不得注重享受的龙鳞军要用女子来服侍吧。
香甜的米粒入口只觉得与平时吃的那些干饼实有天壤之别。这种白米粥在京城里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南方出米更不是稀奇东西了。只是如今战火纷飞能吃到这个实已是极大的享受了。我忽然想到被拘禁在国民广场中的那些城民不知能吃到什么。
刚吃了两口我忽道:“你们吃过了么?”
一个女子有点局促道:“将军我们……”
我此时才注意看了看她们。她们一模一样的脸上都有点憔悴的神色。我道:“你们也吃吧。”
那两个女子互相看了看那个端着碗的女子把碗放在桌上另一个把勺子放在碗里两人同时跪下道:“将军我们不敢。”
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们平常吃什么?”
她们面面相觑半天一个才道:“以前金将军给我们那种干饼。”
想象着她们吃那种难以下咽的干饼我不禁失笑。她们不知我笑什么都有点害怕我道:“再拿两个碗来。”
她们拿出两个碗我把两碗粥分成三碗有意把一碗留得少点道:“来一人一碗不够的话把干饼泡在里面好吃点。“说罢把最少的那碗拿到我跟前从怀里摸出一块干饼道:“来帮我撕碎了泡在里面。”
※※※
吃罢了粥只觉人身上也舒服得很。她们两个已去歇息了。恐怕被俘后她们从来不曾有过一天不担惊受怕的日子吧。虽然她们还有些怕便多少面上已有了些笑容告诉我一个叫白薇一个叫紫蓼是共和军中一个中级官员的孪生女儿。
看着她们歇息的那个小帐蓬我不觉叹息。如果苍月公不曾谋反她们必是两个养尊处优的名媛周围围着一大批公子哥象我这等小军官想要她们假以颜色都难现在她们却象两个柔顺的奴仆一般服侍我。
今夜要动反击我也实在睡不着。走出门去暮色已临。远处蛇人的阵营中也没有什么声息。我又到了那箭楼上却看了看那个望远镜。那两个小兵也认识我了很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
在望远镜中看去模模糊糊的也没什么异动。只是让我有点担心的是蛇人营中已亮了些。也许蛇人也在渐渐适应火光一天比一天不再怕火。
我看了一会眼有点酸痛。正想离开忽然眼角一瞟在那望远镜里似乎看到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动。
那是什么?
我又伏到望远镜前。那望远镜本就不太清楚加上已是暮色苍茫更看不清了。刚才似乎见那影子约略是在树林前但现在看去什么也不见。
是我眼花么?
我慢慢走下箭楼。城头上夜巡的士兵仍在四处巡视。每一个人都不准解甲休息也只是偷空打个盹。这样的日子也快到头了吧。
师老厌战。《行军七要》中也告诫这一点。我们兵以来都是势如破竹一直没有这种迹象。但如今与蛇人相持在高鹫城中却一下让人有了厌战之心。以武侯之能不会看不到这点。他仍要再战一场后退兵那也是欲收全功以全他盖世名将之名吧。
名将。我不禁一笑。古往今来出过多少名将。所谓的名将无非杀的人多而已。6经渔跟我说过的“无非杀人有方”那也是厌倦也征战所的感慨吧。战场上除了杀和被杀就没有第三种选择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天空中月亮升起淡淡的一牙。去年此时高鹫城中也许正歌舞升平准备过年今年绝大部份人都已成为尸骨。仅仅一年而已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了。
我走下城头正想回自己的帐中休息忽然城中响起了幽渺的箫声。
那箫声起得地方也不远似是南门城头。箫声清雅秀丽也不知吹的是支什么曲子十分悦耳动听。曲调却十分繁复便如一根细细的长丝千回百转却又一丝不乱。
听着那箫声仿佛身体内外都流动着洁净的清水什么都不再想竟飘飘然有欲飞之感。我在城下听得也有点呆了只盼那箫声响得久一些。
正听得入神忽然箫声中插入了一支笛声。这笛声极是嘹亮突兀而来有如利刃破空却那如丝一般绵密的箫声却配得天衣无缝倒似本该如此一般。
那响亮的笛声越吹越响终于箫声再应和不了笛声已是欲断欲续这时忽然“铮淙”一声响起了一串琵琶之声。
这琵琶声一响起我心头也一震。
尽管我不懂音律但只一听这声音便知那是谁弹的。
雪白的手指如泣如诉的曲调。那一日的红灯绿酒间如惊鸿一瞥只是一个纤弱的身影。
我向南门走去。走了几步嫌走得太慢跑了几步但一跑肩头却有点疼痛。此时我却管不了那些顾自向前跑着。
西门到南门也有一段距离但听那声音也不在正南门而是南门偏西的城头上。
那是武侯的临时阵营啊。不知为什么我只想再看一眼那在弦上飞舞的手指只想再听一下那种让人泫然的曲调。
笛声和琵琶的声音犹在一处。连我这等人也听得出笛声中浑是一片杀伐之象那琵琶声平和中正却带着一点柔弱。弹得一刻笛声又越拔越高琵琶声也似要跟不上了。
柔美的琵琶声仿佛杂花生树似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山谷与日月同生共长。笛声却像是一柄闪电般击来的快刀一队风驰电掣般冲来的铁骑击破了和平的迷梦。刀光闪闪地上流淌着鲜血四处都是烈火和人的哭喊。
我奔跑着任那曲调如浮云般绕在我周围。不知何时我只觉得眼中已有了泪水。
战场上不管说什么解民倒悬的正义之战还是开疆拓土的不义之争死得最多的仍是无辜百姓。便是冲杀在前线的士兵他们战死后又能留下什么?胜方的亡魂称为国殇还有点哀荣。败方的战死者却只能遭人唾骂谁想过他们家中一样有着妻儿老小在他们临死时的心中也许和那些最爱和平的人一样仍想着给自己家人一点温暖。
跑到了一个城头我已是气喘吁吁。毕竟我伤势不轻这一通跑让我有点脱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拾级而上。
此时笛声已压倒了琵琶声便如一条在天际间飞舞的蛟龙忽焉在东忽焉在西不可一世似乎指挥着千军万马在战场中冲杀当者披靡。
忽然在高亢的笛声中起了一个转折似是水面有了一个小小的涟漪隐隐地有些孤寂之意。
那是什么人?
我想着踏上了城头。
我看见了她。
她坐在一队女乐中怀中怀着琵琶仍是着着那一袭黄衫五指仍在弦上拨动。尽管笛声嘹亮干云琵琶的声音仍是如草尖的露水纵然铁蹄踏过依然坠下花梢。
吹笛的竟然是武侯!
我不禁有点目瞪口呆。我做梦也想不到武侯居然也深通音律。他放在唇边吹奏的也不是一般的竹笛而是一枝磨得亮的铁笛。此时他也似沉浸在笛声中双目紧闭对周围什么也不关心。他那形影不离的两个护兵大鹰小鹰也侍立在下。
月光下一群人有似泥塑木雕。
我不敢近前远远地看着。城头上巡视的士兵手扶长枪也听得如痴如醉仿入梦境。
笛声渐杳显得琵琶声重又突兀于外。但这时的琵琶声已不成曲调便似大军过后一片狼藉那个和熙祥和的村庄中已无噍类只剩一片残垣断壁。
武侯猛地睁开眼放铁笛在手掌一击“啪”一声。她一惊手指移开了琵琶一众女乐离座跪倒在武侯座前。
武侯笑道:“起来吧。”
她们都坐回座位上。武侯道:“你的琵琶是跟谁学的?”
这是跟她说的。她敛衽道:“回君侯我幼时随穆善才学的琵琶。”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开口。她的声音清越婉脆却又不卑不亢。她此时的身份只是个女俘话语间却依然如与武侯平等。
“穆善才啊。”武侯低下头。
这穆善才是南国琵琶圣手听说我们围城时便在高鹫城中后来不知所踪了多半也已死在围城中。
武侯抬起头似是自言自语道:“四十多年前我与穆善才在帝都会过一面他传给我以琵琶指法吹笛之技。不知不觉四十多年了啊怪不得我见你的琵琶竟能与我这支《马上横戈》相应和。”
她忽道:“君侯的笛曲妙可入神但兵刃之气过重我最后已散乱不堪难乎为继了。”
这话既可说是恭维也可说指摘。武侯却也不以为忤道:“正是啊。我自知久在行伍只怕血中流出来也是刀锋的寒意了。唉。”
最后那一叹如同从心底出。
不为人所知的武侯竟然还是这样一个人?我惊得目瞪口呆。也怪不得吧武侯能成为一个百战百胜的名将帝国立国以来的战将据说武侯也可排到前十位了。如果我仅仅只凭勇力那大概永远也成不了名将。
现自己想的居然是这些我突然有点对不起她的感觉。
也许她的父兄便是死在我的刀下。现在她已只成了一班要送给帝君的女乐中的一个了。不知为什么我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对战争的痛恨。
如果战争没有生南国依然是一个行省人们安居乐业那有多么好啊。
我站在城墙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西南边出了一阵巨响。武侯站起身眺望着远处道:“反击开始了!”
西南边火光飞起烟焰张天。几乎所有在城头的士兵都涌到城墙边看着那处。
对蛇人的反击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