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虎尾哗变
我病好后的第十天帝**真正面临了困境。
现在只能按每两个人一天一张饼了。事实上我们也只能把下的饼汇聚在一起和偶尔才能弄到的蛇人肉混在一起煮成一大锅汤再灌进肚子里。每天吃那么一锅汤汤水水虽然刚吃过也有些饱食的快意但连走动时好象都可以听到肚子里出的声音。
坐在帐篷里听着雨打在帐篷上的声音我喝了一碗吴万龄送来的这种汤擦去额头冒出几点汗珠。汤煮得火烫可我喝下去时好象根本感觉不出来了。还好城里至少水源不缺。南疆本来多雨城里也到处都有井这总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喝了一碗后我道:“苏纹月这一碗你喝吧。”
龙鳞军每人每天两碗汤吴万龄给我的两碗大概是特意是最后盛的比较厚肉末和面粉糊在一起一碗似乎并不比以前的一张大饼少多少我这两碗起码也有一张半大饼在里面。尽管我和吴万龄说过我要和龙鳞军上下同甘共苦但看着苏纹月日益清瘦的样子我实在无法拒绝吴万龄的好意。
苏纹月正缝着龙鳞军上下的破衣服听到我叫到她回过头来淡淡笑了笑道:“将军你先吃吧。”
“我吃饱了你吃吧。”
我虽然这么说但看着这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实在很想再吃一点。苏纹月道:“我吃不了那么多将军你多吃一些吧。”
我迟疑了一下道:“那我再吃一点吧。”
我把那只碗里的东西倒了些到我刚吃完的碗里。因为怕搁得久了汤里的东西都沉下去在倒以前我晃了晃。但这么一倒才现我倒得有点太多了几乎倒走了一半。我想了想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又倒回去一些一口把倒出来的喝光了道:“好了你吃吧。”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到桌前看了看碗道:“将军你真不要了?我还有点吃不下。”
我心头一疼。她话虽如此说但看着这一碗烫眼里放光实在不象吃不下的样子。我道:“快吃吧吃干净些不然凉了。”
我倒了碗水把自己碗里的一些残渣也吃了个精光。她这时端起碗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她在喝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很是有趣。我看着她喝汤心头又是隐隐作痛。
她在城中受了多少苦?大概从我们围城以来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共和军在绝粮后以人为食先是杀老弱后来杀妇孺。如果我们再围下去只怕不用破城城里自己也要相互吃光了。
她喝了两口放下碗呼了口气对我笑了笑道:“真好吃。”
好吃么?那种东西如果在和平时期大概连喂狗都不会吃的。我把腿盘起来道:“当初共和军守城时你们吃什么?”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眼角也滴下泪水。我看着她有点后悔问她这个她忽然道:“开始我们吃陈米后来吃树皮草根还有士兵的马匹。再后来实在没东西吃了到处有士兵冲到人家里找东西吃实在没有就杀人我们躲在家里一步也不敢出去。”
我嘴角抽*动了一下。共和军标榜什么“民权为重”到了最后关头恐怕也没人会再想起这个。我道:“那你们吃什么?”
她的脸微微一红道:“我有个未婚夫在共和军里做军官他还偶尔送一点吃的来我和爹妈靠这才支撑到最后。”
“后来呢?”
她茫然地望着天空。外面还在下雨在帐篷里只看得到帐篷壁。她好象在看着极远的地方眼里的泪水淌在脸上。
“那天城破了到处都是混乱。我们一家人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直到你们……你们的人冲进屋来。”
我没再说什么。高鹫城里象她这样遭遇的人可以说比比皆是。我叹了口气道:“如果没有战争那该多好。”
苏纹月看了看我有点胆怯似乎不知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许象我这种盼着没有战争的军人实在太少见了也让她不相信。我又道:“你吃吧至少我在这里时你总可以不要害怕。”
她低下头又喝了一口道:“将军你要带我回帝都么?”
我不禁苦笑。现在有可能回到帝都么?我们已是在城里死撑了我甚至怀疑我们还能不能撑到文侯的援军来到的那一天。我道:“别想这些了战争结束后你想去哪里我就送你去。还有亲戚么?”
她的面色一阵黯然道:“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她的未婚夫八成已死在战场中了。我又叹了口气道:“不要想那么远以后你愿跟着我便嫁给我吧。”
她手里的碗一下失手落到案上还好碗里所剩无几倒没晃出来。她道:“将军你说什么?”
“我说你愿意的话以后嫁给我吧。”
她眼里一下又涌出泪水来低下头拼命喝着那碗剩下点碗底的汤。我笑了笑道:“别呛着了慢慢喝吧。”
她抬起头又看了我一眼。一接触到她的目光我心头不由一颤。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啊带着感激和痛楚可是我却看不出有什么爱意。
象苏纹月这样的女子在和平时期即使不是名媛也是很让人爱慕的小家碧玉。如果那时我带着这种近手怜悯的口吻说要让她嫁给我只怕会被她嗤之以鼻。可现在说来她听在耳中大概和恩赐一样。
只是因为战争。
我站起身道:“你吃吧吃好后收拾一下别干得太累了。”
我走出门去苏纹月这时已喝完了放下碗道:“将……楚将军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生病的弟兄。”
我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也许只是愧对她那种感激的眼神吧。在帐外我淡淡地想。
雨还在下着雨水打在我的战甲上出轻轻的声响。南疆雨季中期雨总是下得细细密密好象什么东西都潮透了很不舒服。
这时虞代从一个帐篷里走了出来一见我道:“统领天正在下雨快进来吧。”
我走了过去道:“生病的弟兄们现在怎样?”
蛇人每天必来攻击一次但一击即走都是在佯攻。可这种攻击法我们也疲于奔命尽管知道蛇人明明在佯攻可每一次都不敢大意。
虞代道:“不是很好体温还不曾退下去最严重的一个已经有三天不退了。”
这十几天来龙鳞军中也有近十个人生了病病症和我差不多。如果能得到好好调养那多半马上会痊愈的。可是我还有武侯特别赐下的白米熬粥喝他们有什么可吃的?无非喝的汤稍多一些罢了。我道:“请医官来看过了么?”
虞代道:“叶医官看过了他说他营里有些草药让我今天去拿吃了后会好些。”
我道:“我去吧你看着他们。”
叶台的医术很高明但现在这样可能四门的帝**都有生病的他未必还能管得过来。我让一个小军带过战马来道:“虞将军你和金将军、吴将军在这里守好别出差子。”
虞代答应一声我拍马出了营盘。
西门的守军士气还算高昂。尽管经历了沈西平战死栾鹏兵谏这些事但岳国华继任以来对右军颇采取了些怀柔之策那些曾因栾鹏兵谏受牵连的军官都没再有什么追究而柴胜相也仍是万夫长故军心尚定。
走出了营盘雨下得更密了些。我回头看了看连绵的营房眼前有一阵模糊。
※※※
刚走近医营便听得一阵呻吟声。
我跳下马一个士兵迎上来道:“楚将军你也来了。”
那是辎重营的一个士兵。辎重营从上次北门撤退遇伏以来也是元气大伤好在他们现在事情不多没什么影响。我道:“你们德大人呢?”
“他在里面换药呢。”
我把马拴好走了进去那个士兵从一边拿过一块毛巾道:“楚将军你擦擦。”
我擦了擦被雨水淋湿了的脸看着营中。医营已坐满了人倒有一半身上并没有伤。那种病已经在全军中漫延开来了我有点忧心忡忡地想。这时只听得有个人叫道:“楚将军!”
那正是德洋。他身上倒没穿战甲战袍解开了露出半边身子一个医官正给他换包扎的纱布。我走过去道:“德大人你好。”
“好什么”他呲牙咧嘴道“那些怪物好狠我都十几天了这伤还没好全。”
我笑了笑。他的体格远没我好我只消七天便差不多痊愈了他的伤和我差不多但看样子伤口才开始愈合。我道:“你放心吧叶医官医道高明很快便会好。对了叶医官呢?”
这时德洋的绷带已经绑好了他把战袍披上身道:“刚才还在这儿那不是在给人包扎呢。真是见鬼屋漏偏逢连宵雨现在军中到处都有生病的若这般下去只怕全军会失去战斗力。”
龙鳞军的比例三十个里有一个生病那么全军大约九万人有三千人生病吧。这个比例倒还不算大可若是生病的人再多起来的确会影响军中战斗力的。我自己一场大病两天里人事不知那些士兵的病未必有我那么重但在病中肯定也无法执械上阵了。
我看着那些生病的士兵道:“德大人军中还剩多少余粮了?”
我不过是顺口一问德洋却似听到什么恐怖之极的话一样小声道:“楚将军别说啊。”
我才猛地一惊。现在军中缺粮再说这些只怕有不少人会丧失斗志。我道:“好吧。我去找叶医官德大人你先坐着。”
德洋道:“楚将军你那旧部祈烈可还挺想你啊你不去看看么?”
我笑了笑道:“他现在如何?好些日子不见了。”
“他在帐中养了个女俘两人倒是恩恩爱爱。这小子只怕也是色字当头把你这老长官也忘了。”
我不禁菀尔。德洋不曾见苏纹月若他见了苏纹月不知又会有什么话了。我辞别了德洋向正在给一个前锋营士兵包伤的叶台走去。
还不曾走近他忽然我跟前有个士兵猛地站起来道:“医官我等了半天了怎么还不轮到我?”
正在包扎的士兵道:“你有什么大碍?我的伤可比你重。”
那个前锋营士兵大概是新来的我并不认识。他的胸前有条长长的刀伤这人倒也硬朗之极叶台撕开沾满血的旧纱布时他眉头也不皱一皱。和他争执的士兵道:“呸前锋营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虎尾营在战场上哪点落后了***吃的你们分得多连医营里还要抢先。”
那前锋营士兵这时已包好了站起身来道:“虎尾营的人每次战阵上你们还不是躲在我们身后居然还有脸来争什么功。哪天你们也如前锋营一般能建下大功那你们便吃得多吧前锋营定无一句怨言。”
这些话依稀有点象蒲安礼的口吻。我听得有些不快正待说什么那虎尾营士兵已暴跳起来道:“妈的你们前锋营有什么臭屁的老子当兵时你小子只怕还在吃奶。”
虎尾营建功自没有前锋营多前锋营是武侯的亲兵一路上冲锋陷阵都是前锋营打头立下的功劳有近一半在前锋营。那个虎尾营士兵说起功劳也没什么话好再说便拿年纪做文章了吧。他比那前锋营士兵大了近十岁说吃奶云云自是胡扯但这话一出口前锋营的士兵也有点怒气道:“妈的你又算什么货色?”
他们一吵医营中的伤病员几乎都开始对骂起来。中军大概仍不象右军那样平均放口粮前锋营和锐步营要稍多一些。以前前锋营和锐步营出击次数多多点别人也无怨言。如今都是在城中守备这样只怕有不少人在心底不满了。医营中登时乱成一片以前诸营的矛盾都爆出来一片乱嚷中有人在骂着路恭行有人在骂虎尾营统领朱天畏甚至有个人在骂前锋营时连带我也骂了两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知诸营中的矛盾竟已到这等地步。我待维持一下秩序但此时人人都在气头上我喊了两声哪里有人听得到?这时忽然那个虎尾营士兵“呛”一声抽出腰刀。
在医营里虽然没人带长兵器进来但腰刀还大多带在身边。他一抽出腰刀登时有不少人也抽出刀来看样子竟是马上便要火拼。我心中一急大声哼道:“住手!”
我的声音不太大但也让他们怔了怔这时门口也传来了一声大喝:“住手!”
一个四十来岁长得很高大的军官大踏步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队亲兵。这人正是虎尾营统制朱天畏。
中军五营人数虽则不一都是精锐。虎尾营虽比不上前锋锐步两营但身处中军岂有弱者?朱天畏当初也是前锋营中出来的从下级军官做起因战功一直做到虎尾营一向也有智勇双全之称。他一进来那些虎尾营的士兵都垂下头刀也不自觉地收回了鞘中。
朱天畏走到那个先争吵的士兵跟前猛地一个耳光。“啪”一声那士兵半边脸登时红肿起来。这时门口又传来路恭行的声音:“快住手!”
他也前脚后脚地冲了进来。一进门见我和朱天畏都在里面他怔了怔又大声道:“兵刃一律入鞘不得妄动!”
他走到朱天畏跟前行了一礼道:“朱将军我的部下太过失礼请朱将军原谅。”
朱天畏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路将军客气了虎尾营的人岂敢与你们前锋营争执我定要重重办他。”
他的话里隐隐的也含着对前锋营的不满。路恭行道:“朱将军如今全军正值多事之时万万不可自相火拼朱将军还望你原谅我营中这等无知之徒的无礼。”
他的话很是诚恳客气朱天畏脸上抽了抽似乎也不无所感道:“路将军我将我营中的弟兄带去了。”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向叶台告辞后将几个争吵的虎尾营士兵带了便走。等他走后路恭行也命人将刚才与虎尾营争吵的那士兵押回营去才向我道:“楚将军你也在这里啊。”
此时我已问叶台要了草药来道:“路将军现在中军五营的矛盾如此之大么?”
路恭行点了点头和我一起走出营去道:“是啊。五营中前一阵子前锋营和锐步营的待遇最好便很受另几营嫉妒。现在虽然待遇一样了但另三营的不忿之气未消很易摩擦。”
我叹了口气。离开前锋营不过也十几天吧没想到中军已成了这样。我道:“现在君侯还有什么策略么?”
“东门也被封死插翅难飞了。唉我真的担心我们只怕支撑不到文侯的援兵。”
我道:“对了信使已经回来了?”
他也长叹一口气道:“若是回来了那还好一点。可是到今天为止仍是渺无音信。说不准那些信使根本没能回到帝都半路便已被蛇人捉住了文侯在京在还在盼着我们班师后庆功呢。”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信使未能到达帝都那我们便真的是在等死了。现在进也进不得退又退不得武侯一世英名难道真要毁在这里么?
路恭行这时道:“楚将军我要回营了。你也回去么?”
我道:“是啊。龙鳞军里现在有不少人都生病了我是来向叶医官取草药的。”
“都一样啊。”路恭行有点颓唐他望着在风雨中的箭楼那里几个士兵有点无精打采地注视着城外。“军中瘴疫横行若再这样下去文侯的援兵便是来了只怕也要来不及。”
这种想法我也有但是从路恭行嘴里也听到这等想法更是让我觉得心寒。路恭行虽然一向是未料胜先料败很是持重但却向来不曾丧失信心。可现在他好象也已没什么全身而退的信心了。
如果我要死在城中那该如何呢?以前在战场上偶尔也想到过死但那时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没什么亲人了便是战死无非让辎重营在纪录簿上添上一个战死的有功之臣大概连抚恤也不用。如今想想依然如此。
但是我心底已有了些牵挂。
不是因为白薇紫蓼也不是苏纹月而是她。
如果我要战死我死前最想看到的还是她。
雨打在我额头上让我微笑着摇了摇头。随着我摇头头上的雨水被甩开了额头也一阵冰凉。我道:“路将军你也对叶医官的医术也太没信心了吧。”
“不是没信心”他淡淡地道“记得我们刚碰到蛇人时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我道:“记得你跟我说过若共和军驯养了一队蛇人我们不知该如何应付。”
他点了点头道:“正是。那时只是对城中零星出现的蛇人觉得奇怪只以为那是些共和军驯化未成的野兽。但如今看来蛇人绝非是被人驯养的那些蛇人如此聪明和人几乎没什么两样共和军绝没这个本事来驯化它们。那么蛇人只怕并没有什么背后的人物而是自己出现的。”
我道:“那又如何?”
他这时反倒笑了笑道:“楚将军你的勇猛我也一向佩服。但为将之道需有智有勇你勇则有余智未免不足。”
他突然说起这些来我也笑了笑道:“是吧。”
“蛇人若有什么人驯化那么那背后之人必是要击败我们也最多是将我们赶尽杀绝而已。若是自行出现的那么它们击败我们后又会有什么目的?”
他的话让我猛地一震我喃喃道:“是啊难道它们是要把所有人都杀尽了?”
共和军纵然想消灭我们但我们若投降后也能有一条生路的。可蛇人如果是想要把所有人都杀光那么投降后也无非是死路一条。而一旦我们败亡那么蛇人趁胜出击世间会是如何一副景象?
我打个了寒战都不敢再想了。这是路恭行道:“楚将军我先走了。”
我道:“好吧再见。”
我跳上马向城西走去想的却仍是路恭行的话。
※※※
我病好后的第十四天。
这一天是难得的阴天偶尔还有点阳光照下。我仍是去医营取一批草药。叶台的医术当真高明那些草药虽然煮出来又臭又苦又难吃却很是有效。
当我拎了两大包草药刚走出医营想要上马哪知那两包药太大挂在马鞍上便很难再上去。我正想让什么人来帮一下手一支兵马正从路上走来我一眼便看见那队兵马带头的正是巡官苑可祥大声道:“苑将军麻烦你帮一下手。”
苑可祥扭过头看见了我笑道:“楚将军是你啊好久不见。你来取药么?”
我点了点头道:“来帮我递一递。”
他跳下马我把药交给他自己跳上马他又把药递给我我挂到鞍上道:“苑将军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跳上马忽对身边的几个士兵道:“弟兄们这位将军便是与前锋营路将军并称为‘龙锋双将’的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将军你们看看吧。”
我苦笑了一下。这个名声倒好象缠着我了连苑可祥也知道。苑可祥这般一说他的手下齐齐行了一个礼道:“楚将军。”
他们的喊声整齐划一尽管那些士兵都面有菜色但士气还是很高龙鳞军虽在吴万龄整顿之下颇见长进便比起苑可祥这一小队人马来说军容还是松懈了些。我在马上回了一礼道:“苑将军你们今天轮直么?”
他道:“是啊。铜城营现在该换岗了朱将军命我先去通知一声。”
我看了看他的队伍不由赞叹道:“苑将军你是怎么带兵的?带得很有章法啊。”
他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无常规。将兵者当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我咀嚼着他这段话的意思叹道:“苑将军你这话很有道理啊。”
他笑了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从小读惯的一部《胜兵策》的话。”
“《胜兵策》?”我回想着军校中有谁提过这部书不过好象谁也没提过。“这部书是谁写的?”
“不知。那是我家传的半部兵书看目录有七章不过传到我家只剩三章了。文字很古奥也不知是哪一朝的将领传下来的。”
我道:“那庭天《行军七要》中也有类似的话说‘为将之道令行禁止。’不过你那部兵书中说得更细一些那书在身边么?我想看看。”
苑可祥道:“这部书在我家中没带在身边。不过我背得熟了什么时候我写给你吧。”
我喜不自胜道:“多谢苑将军了。那兵书中还有什么话?”
苑可祥淡然道:“倒也没什么惊人之处不过有些话倒切中当今军中之敝。象书中说:‘夫欲战胜者定谋则贵决行军则贵议事则贵密兵权则贵一。’现在我军中上下各军编制不一有以伍为基也有以什为基令出多头上有命下多有不从颇有混乱唉。”
他最后的一声长叹叹得很是怆然。苑可祥年岁不大官阶也低在等级森严的中军只怕也受够了气。我想起了当初在前锋营中两千人的前锋中各百夫长很有些勋臣后人连路恭行也不太能指挥得动象蒲安礼、邢铁风这等人如果是我当前锋营统制只怕别想让他们听我指挥。苑可祥说的那一连串“贵”字说到底便是那“兵权贵一”。而军中便是君侯也无法完全指挥住下面不然当初也不会明令沈西平不得擅自行动了。
这时已到了岔路口。我在马上拱了拱手道:“苑将军我得告辞了麻烦你马上写一段出来晚上我便来取可好?”
他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楚将军你以统领的身份来向我一个连军校也不曾上过的小小巡官讨教传出去岂不是惹人耻笑?”
我正色道:“苑将军能者为师岂在人言。”
他脸上抽了抽也向我拱了拱手道:“多谢楚将军。今晚我便将第一章先默写出来奉上楚将军。”
他说完加了一鞭向南门跑去。他手下那三十来个士兵虽然都是步卒却仍是跑得整整齐齐。
我也加了一鞭向龙鳞军营中跑去。那庭天的《行军七要》是军校中的必读书我读得也多了但那庭天的书中偏向于讲述攻守之道这一类领兵方略讲得很简略而当初十二名将里治军最严的骆浩却没有兵书传世若能得到苑可祥这部兵书以做补充当真可取长补短。
走了一半路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那正是火雷弹的响声。现在火雷弹所剩无几每军中的火雷弹都明令非到紧急关头不可使用南门用上了火雷弹难道蛇人又攻来了?我吃了一惊加鞭向营中跑去。
一近西门却见仍是一派平静。我冲进营帐虞代已在等着我。他拿下草药我道:“虞将军蛇人刚才有没有攻来?”
虞代摇摇头道:“没有啊。”
难道南门出了什么事了?
我道:“去那望远镜前看看去。”
到了箭楼上我将望远镜对准了南门望去。看过去南门倒没什么异样只是人很多几面旗子招展隔得太远了也看不清是谁的旗号。我放下望远镜跟着我上来的虞代有点担心地问道:“将军出了什么事么?”
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希望没事吧。”
这时一骑马飞驰而来冲进营中。我吃了一惊道:“虞将军快去看看。”
进来的是一个传令兵倒不是雷鼓。他没有雷鼓那么大的嗓门一进营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右军上下注意加强戒备。”
我跑下箭楼道:“出什么事了?”
“虎尾哗变冲出城去了!”
他刚说得一句又跑了出去大概去通知后军去了。我大吃一惊有点不想信自己的耳朵。
朱天畏虽不是一线大将但他也是统中军一营之众武侯一手提拔上来独挡一面的大将了。要说他也和高铁冲一般是蛇人的内奸那我可死也不信。可他的虎尾营为什么会突然哗变?
我满腹疑团虞代这时凑上来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我道:“上城吧叫个人去南门打听一下我们去防范蛇人攻城。”
蛇人倒没有异动。我们守到天黑才由右军接手。下得城来那个去打探消息的龙鳞军也回来了。听他说今天下午在铜城营和虎尾营换岗之时朱天畏忽然派骑军劫夺了一库余粮又抢夺了一架天火飞龙车开道要开城出去。铜城营不敢阻拦被朱天畏抢出城去等武侯得知消息命路恭行的前锋营冲出来时虎尾营七千余人已冲出南门在冲出一里地后被埋伏的蛇人尽数歼灭路恭行也只来得及关上城门没让蛇人趁势攻入城来。听说朱天畏留书一封给武侯说他“多谋寡断似勇实怯”诸军在武侯指挥下战无胜机守必自绝他的虎尾营要自寻出路。
自寻出路的虎尾营败亡得比在城中诸军更快。现在只怕没人会再象朱天畏那样自以为可以杀开一条血路冲出蛇人的重围但朱天畏一军败亡使得中军元气大伤。如今中军兵力已不到三万而且粮食也更少了。
苑可祥也夹在虎尾营中没于战阵。
※※※
朱天畏败亡后又过了三天。
失去了铜城营连另外诸军的守备也显得更吃力了。以前前锋营进常可以收到诸门助守但自朱天畏死后中军自顾不暇只抽出数千人助守损失最大的北门对东西两门再难照顾了。
击走了一批蛇人的攻击我只觉浑身酸痛。现在每天都有种精疲力尽之感好象过了今天便不知道明天。
刚退入营中正好碰上雷鼓过来传来。武侯紧急招集诸将议事这一次只招诸军的最高军官而我是武侯特许要我参加的。
向中军走去时我没有一点重获武侯重视的欣喜。一路上残垣断壁间时不时可见一两具死尸。城民自放出城后城中所剩无几的人也时有饿毙的。此时辎重营也再没精力去搬运死尸焚烧若不是城民总数已不到两三千只怕现在已经引起一场瘟疫了。
看着那些断墙我的战马也步履沉重。
一天天仿佛看得到末日逼近全军上下开始弥漫着一股绝望之气。向文侯告急的特使仍然没来据说后军和右军有人偷偷趁夜去斩杀城中很少的一些城民来充饥这等骇人听闻的事虽没被证实但我看到好几具尸都身体不全只怕这传闻也不全然是假。
到了武侯的中军帐帐门口的传令兵也有点无力地喊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到。”
帐中坐的已是各军的主帅和万夫长我是官级最低的。我看了看参军里只有张龙友和伍克清在座。我进去后向武侯行了一礼坐到路恭行身边。
武侯苍老了许多他面前居然还放着一杯酒。他啜饮了一口等后军的胡仕安也来了他才放下杯子道:“诸位将军先请辎重营德洋大人说个坏消息。”
德洋站起身道:“君侯到今天为止军中只剩干饼两千张。”
营中一片哗然。现在全军还有近八万人若只有两千张饼岂不是要四十人才分得到一张?这等如不分。柴胜相跳出起来叫道:“怎的到今天才说?”
路恭行小声道:“早说岂不是早乱军心。”
他的话不错也只有柴胜相这等莽夫会那么乱叫。武侯也没有理他道:“向帝都求援的特使仍无回音如今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我们总还要再坚守一个月。不知哪位将军有妙计献上?”
我看了看路恭行他没在看我只顾低着头沉思。这时柴胜相站起来道:“君侯柴胜相有话说。”
武侯看了看他道:“柴将军你有何妙计?”
柴胜相道:“共和军被我们困在城中时守了三个月。那时城中的人数比现在还多连共和军也能守上三个月我们又如何守不到的?”
有人道:“当初高鹫城里存粮充足足够五万共和军一年之粮才能让八十万人坚守三个月的。”
柴胜相哼了一声道:“五万人之粮按理只能够八十万人吃上二十几天但他们守到三月后来吃的是什么?”
我浑身一颤象是被浸到冰水里一样。那个反驳柴胜相的将领也象被吓着了道:“柴将军难道……”
柴胜相伸出舌头道:“不错那些城民虽然还剩一两千但每个人多的还有五六十斤肉少也有二三十斤算一千个大概还有四万斤肉。八万余人够吃上两三天了。”
我打了个寒战只觉一股恶心。柴胜相这般说来倒好象是杀猪杀羊那么轻易。我正要反对那刚才反驳的军官又道:“可城民吃完了又如何是好?”
听口气他竟然是同意柴胜相吃人之议了。
柴胜相道:“现在关着的工匠也有一两千……”
我怒不可遏猛地站了起来道:“君侯柴将军一派胡言请君侯下令斩此妄人。”
我的话一定也让人吃了一惊我听得有人在交头接耳地问道:“他是谁?”又有人小声道:“他是龙锋双将之一的楚休红。”
这时我已不顾一切大声道:“君侯我军王者之师堂堂正正纵然败亡也要死得什么是好。
这时小鹰道:“禀君侯帐中投票的共有十七位将军共有酒筹十七枚。其中红筹十五枚黑筹两枚。”
还有一人在支持我!我看了看周围的人。也许那是路恭行吧?可是我们只是毫无意义地反对而已。
我已听不清武侯在说什么。我想要大吼一声对帐中所有人都一顿臭骂但身体也软软的一个字说不上来只是象木偶一样夹在诸将中向武侯请安然后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