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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穴地攻城 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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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泉洗净了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人也觉得神清气爽。天将黄昏周诺派来的马车已停在来仪馆门外。坐了车来到周诺的都督府里面已是灯火通明。我和曹闻道、钱文义跳下马车一个传话的高声道:“前锋营统制楚将军前锋营骁骑曹将军、钱将军到。”这人声音虽响却很清亮一点也没有声嘶力竭之感。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西府军中的中高级将领我一走进去周诺率先站了起来象接到命令一样其余人全都齐刷刷地站起周诺道:“楚将军请这边坐。”

他给我留的是上座。我向他行了一礼道:“周都督您太客气了。”

周诺笑道:“楚将军是钦使又率军来援我西府军感恩不尽。来今晚我们不醉无归。”

天水省的酒与别处也没什么不同。由于天水省土地相当肥沃粮草出产甚多到现在仍可以酿不少酒。只是和高鹫城出产的木谷子酒相比天水省的酒因为是粮食酿的要浓厚许多我喝了一杯便觉得身上热。这是周诺拍了拍手道:“有酒无乐不成欢宴来人让乐舞队上来。”

我只道周诺叫上来的也是一批女乐谁知门开处进来的却是一些身着铜甲手持枪盾的士兵。这些士兵个个都长得一般高矮身上的铜甲也磨得金光耀眼看上去并不是实用的甲胄唯一不同的是盔缨分黑白二色。正在诧异周诺对我道:“楚将军天水省地处偏远我辈又是行伍中人不敢纵情声色这舞队乃是从军中操练之法变出以示欢宴犹不忘练兵之意楚将军见笑了。”

一边的乐队用的已不是丝竹了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击了三通鼓那些铜甲士兵应节起舞互相击刺。他们的手法相当熟练虽然并不实用但看着明晃晃的刀枪你来我往看得人也有些心惊。这等舞蹈带着杀伐之气与帝都流行的那等女乐**之舞完全不同我略微有些酒意也不由被这等金戈铁马的气势一振放下酒杯看着。

他们人数不多步法则随着鼓点变幻虽然只有二十来人酒席当中这块空地也不大但这舞队交错穿插变幻队形夷犹如意隐隐地似与兵法偶合。如果不是他们的动作太过整齐划一几乎可用在战阵上了。我偷偷看了一眼周诺却见周诺捋着短髯脸上极是得意。

陶守拙凑过来小声道:“楚将军这是八阵舞乃是周都督与幕府中诸参谋变化古法而来的。”

他说得很平静好象只是顺口一说但语气却有些奇怪。我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坐正在自己位子上了但是我心头却仍是大不平静。周诺如果仅仅是为了编一个舞蹈他会花这么大力气去与诸参谋变化古法么?陶守拙话中的言外之意那是说这八阵舞除去了舞蹈的动作其实是可以用在战阵上吧。周诺厉兵秣马枕戈待旦连乐舞也改成军列也许真和陶守拙密报的一样有了不臣之心。只是这种阵势实在有些太过花哨恐怕不会很实用。

我看了看另一边的周诺周诺仍是带着得意的神情。这支乐舞队训练得已经极为纯熟了他们刀来枪往挥盾阻格脚下又忽进忽退动作虽快身形却全无滞涩连衣服都不碰一碰。周诺见我看向他得意地道:“楚将军你看这八阵舞如何?这八阵随时可以变幻一年前我在符敦城一幢古屋的壁画上见到经过斟酌编成了这个八阵图。”

我笑了笑道:“不知这八阵图是否可用到实战?”

我说这话已带有试探之意周诺并没现我用意他将酒杯放案上一敦笑道:“楚将军果然神目如电我变化八阵图本意正是要用到战阵上编成乐舞实是为了让人看得清楚些楚将军你看。”

他拍了拍手那舞队一下按盔缨分成了黑白两组黑组围成一个圆阵白组则排成了军中惯用的冲锋阵模样随着大鼓一击那围成冲锋阵模样的白组象一柄尖刀般冲了过去直插入圆阵中。这圆阵约略有些象常用的方圆阵但是灵活性却不可同日而语冲锋阵一进来圆阵中突然疾分疾合每冲进一个白缨武士圆阵便象磨盘一样转动两队虽然人数相同但是圆阵隐隐却有包罗万象无穷无尽的气象白缨武士的阵形登时被绞得七零八落一个个被推出阵形。随着圆阵的绞动还在慢慢向前只不过短短一瞬白缨武士象是被圆阵吞没过一次一样。

我吃一惊边上曹闻道却已“咦”了一声一下站了起来周诺笑道:“楚将军你以为如何?”

我已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了。这八阵图竟然神奇至斯实在是没想到。用于实战自然不会象这舞队那样指挥如意但只要有一万人保持阵型要挡住一万个蛇人也不在话下以前军中所用阵法其实都相当简单特别是冲锋时阵形马上会乱阵法更多是用在驻营上。以前在南征军中我曾与金千石、吴万龄在龙鳞军中训练过坚壁阵但坚壁阵防御虽强却不利进攻而且训练极为困难我们日夜操练坚壁阵仍未能挥应有的作用。有时想想坚壁阵实在有些得不偿失要真练成了坚壁阵所要求的那等本领不用阵法也足以自保了。而这八阵图虽然变化繁复但只是变化队形并不要求单兵之间默契无间比练坚壁阵已是容易多了这已与过去的阵法完全不一样可说是一种完全新颖的阵势了。

怪不得周诺要有不臣之心天水省道路崎岖易守难攻他们又有了这种神奇的阵法如此又值蛇人大举进攻独立后帝国根本派不出军队来平叛。即使派出来了起码也得十万以上的人才可以与西府军一战在如今形势下这根本不可能。

周诺又道:“楚将军你若对这八阵图感兴趣宴后我让人送上一本副册楚将军帮我看看阵中有何可以改进的地方。”

我大为感动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真的么?楚休红多谢都督。”我对陶守拙的印象原本不好周诺豪迈爽朗又文武俱备却让我大为心折他竟然要把八阵图传给我那多半并无不臣之心了此时我已有七八成不信陶守拙的话。

周诺笑道:“大敌当前自当上下齐心共赴国难。这八阵图虽未完备但上次蛇人攻来已然建功还望能在楚将军手下扬光大一放异彩。”

我吃了一惊道:“周都督你是说……你是说先前曾与蛇人野战?”

周诺道:“不错。那一路蛇人大概有两千余我将谷宁与夜摩天两路军布在城外的摩天峪以两个八阵图夹击那些妖兽抵挡不住两位将军的猛攻丢盔卸甲逃窜哈哈。”

他说到谷宁和夜摩天时两人一下站起向周诺行了一礼道:“那是都督指挥有方末将岂改冒功。”

是两千蛇人啊而且也占了地形之利。不知为什么我倒是松了口气。可他们能以两万对两千取得大胜自己损失不大这也是极为了不起的事了帝**能有这样战绩的只有先前毕炜反攻北宁城时才能相比。而北宁城进行的仍是守城战真正野战而能取胜的周诺还是第一次。

也许也正因为周诺此战取胜所以使得他野心空前膨胀以为帝**是不堪一击才有自立为王的意思。可是他对我却相当诚恳连自己苦心编成的八阵图也要传给我又不象是对帝国心怀忌心的样子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酒宴结束后周诺送我到了大门口。虽然我也注意让自己不要贪杯然而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回到来仪馆我只觉头昏眼花只想倒头就睡却摸到怀里的那本《八阵图谱》我取出来就着烛火想看一看但是眼前看出来的字都一个个不成样子。

真的喝醉了。我苦笑着把书放进怀里。以前我怀里总放着《胜兵策》和《道德心经》那两本都是羊皮书这本《八阵图谱》却是用夜摩大武说起过的茧纸抄的比那两本要薄好多放在怀里仍不觉得多。我拉了拉门边的唤人铃叫人弄点冷水来我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正坐在桌前呆门上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我只道是送冷水的来了道:“进来吧。”

门开了进来的却并不是来仪馆的下人居然是钱文义。他喝酒不多没象我一样被灌了许多仍是很清醒。我见是他吃了一惊道:“钱兄你怎么来了?”心里却有点不安。

钱文义走到我跟前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本来没脸见你但有件事我不得不说。”

我舒了口气。本来我还担心他是铤而走险要来找我的晦气。我道:“什么事?你说吧。”

“周都督将我们安排在此处全军弟兄却到了军营这是何意?”

我道:“这来仪馆没那么多空房啊。”

钱文义摇了摇头道:“以前你带前锋营时身先士卒与士卒同甘共苦因此能得全军弟兄死力。如今我们养尊处优全军弟兄住在军营中纵然他们不多想也要与我们隔了一层。兵法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军心如一方能百战百胜。楚将军这话我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的话象兜头一盆冷水我的酒意也一下清醒了。我的确也没想到这些本来觉得前锋营多半不会多想但他说的也是在理。我点了点头道:“正是。明天我就向周都诺告谢我们还是住到军营里去。”

钱文义脸上一下露出喜色向我又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当年我们分属同属如今你是我上司本来我不该这般无礼。但楚将军古人有云富贵最能磨人意志实在不能……”

他下面没说但我也知道他说的多半不该被安逸销磨意志之类的话。我道:“钱兄你说得极是多谢逆耳相劝。”

以前名诗人闵维丘有一在军中传颂一时的诗结尾是“封侯将军事战士半死生。头颅轻一掷空有国殇名”四句。因为这诗当时武侯大雷霆说他挑拨军心差点要把他斩了亏得文侯说情才算不追究后来江妃把他流放关外这诗也未必不是贾祸之由。这四句诗我在当兵卒时很有同感一场大战战士出生入死但是战后加官晋爵的全是各级将领虽然也有士卒提升为军官的可更多的士兵死在沙场上连名字也留不下来。可是现在我自己当了将军却似乎已把这些话都忘了。我不禁一阵羞愧。

钱文义大概也觉得不好说得太过份道:“那我歇息了明天我们都回去。不知曹将军的意思……”

我打断他道:“曹闻道我会跟他说的。”曹闻道虽然很乐于住在这儿但我想跟他说明这个道理他一定也会听。

钱文义道:“那就好楚将军恕我无礼打搅。”他又行了一礼突然象想起什么小声道:“楚将军我们真的是要来增援西府军么?”

前锋营出这次名义上是下诏升西府军将领之职再就是增援。我心里动了一下道:“是啊怎么了?”

“我们不到一千人与五万人的西府军比起来力量微不足道。我有些奇怪当北宁城危机未除时文侯大人怎么会轻重不分的。”

我心头一凛也不好多说道:“大人自有道理。你去歇息吧明天早点出门。”

这时送冷水来的下人也进来了我让他把铜盆放在桌上关上门把脸探进水里。天有些冷了这水都有点刺骨的寒意但也让我余酲尽消。的确钱文义也看得出这次我们的目的有点不明不白以周诺这样一个大都督会看不出来?而文侯难道也想不出当中的不合情理么?

我把头探出水盆擦干了脸。突然象脑中划过一道闪电我一下呆住了。

文侯并非不知道周诺会看出这事的古怪而是他故意这样安排的。周诺有不臣之心只是陶守拙的一面之辞未必不会另有内情如果一下派了一支上万人的大军过来周诺没有异心还好一旦真有异心那反而会激得他提早生变。只派我这一千人过来一方面是警告一下周诺让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并非瞒得滴水不漏另一方面也是当万一真个有变我可以对他有所牵制。而周诺一定也已觉察到文侯的用意所以他对我大加笼络。也许他是想把我拉到他那一边去。

只是周诺知不知道告密的是陶守拙?

我擦干了脸刚把毛巾放回盆里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有人!

在战场上经历得多了如果有人在我身后我不用看也能知道。我猛地一弯腰左手在地上一按人几乎贴着地板翻了个身就在这一翻身间右手已拔出了腰间的百辟刀来。

“嗤”一声当我刚伏下时有个东西从我身上飞了过去钉在床柱上。只是很奇怪这东西离我很远我就算站着不动也打不中我的难道这刺客的本事这么糟糕么?

我提刀站了起来冲到身后的窗边一把推开了。窗外什么都没有一轮寒月挂在天际被天空中的雾气笼得朦朦胧胧。天水省多雨多雾现在就算不是雨季雾气仍是很重。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关上窗正有些担心猛然看见刚才那人扔出的那东西。那是把飞镖上面绑着一块小小的羊皮纸。我吃了一惊拔了下来却见羊皮纸上写着几个字:“白帝祠”。

※※※

天一亮我马上向周诺告谢并说明我们要住回军营中去。周诺倒是一怔可能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因为昨天的事我也有些害怕单独住在来仪馆了。在那儿虽然住得好吃得好但是并没有照应实在放不下心。

和曹闻道、钱文义回到军营他们正在操练。我安置好后把那本《八阵图谱》交给曹闻道让他先操练全军自己跳上飞羽说是去看看符敦城的形势。

昨天那张羊皮纸多半是陶守拙派人送来的吧但我绝对不敢大意。问了问土人听说白帝祠居然是在城西江边离城有二里多地。军营是在城北得大半天时间。

我不知道白帝祠里会有什么在那种偏僻之地可不能大意还好我早有准备外衣里穿了软甲薛文亦给我的手弩也挂在腰上。到达白帝祠时已是中午了。天水省大多日子不雨也是阴天今天倒是难得的晴天远远的已看到江边有一幢石屋。这石屋也已很破败了不知有多少年虽然名为“白帝祠”那些石头却都是黑的从石缝里钻出的藤草已将墙壁大多掩没了。

到了白帝祠前只见门口拴了几匹马这里周围是一片江滩一览无余不会有重兵埋伏。我把马拴好了刚走上石阶还没到台上已听得有个人笑道:“楚将军你来了。”

那正是陶守拙的声音。他已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里面有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些酒菜可我对他仍有些戒心脸上却没露出来坐下后只是道:“陶都督不知叫我来此有何吩咐?”

陶守拙垂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上回你来时陶某一时昏了头做下错事此后追悔莫及。”

他说的就是把她们当成贡品送给帝君的事。我心头一阵气苦板着脸道:“这已是旧事了陶都督不必多提。”

陶守拙道:“陶某此后一直想弥补这过错听得楚将军前来心里说不出的欢喜。楚将军正当妙龄又英勇无敌来人。”他拍了拍手从屋后袅袅婷婷地走出了一个年轻的女子。一看到她我几乎要叫出声来。

那是个穿着黄衫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面琵琶。乍一看到我几乎要失声叫出来还以后时光倒流重又回到了当初武侯营中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了。但仔细一看那个女子眉目间虽然与她有些近似毕竟大有不同这个女子更多几分艳丽却少了几分清秀。

我愕道:“陶都督这是何意。”

“陶某为补前愆故特地为将军物色了一个女乐以娱闲情请楚将军笑纳。”

我没想到他居然想的这么个主意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女子走上前来行了一礼坐在一张石凳上陶守拙笑道:“这位小姐是乐坊琵琶圣手萧心玉色艺双绝一手琵琶更是妙绝天下。玉小姐请你为楚将军清歌一曲可好?”

萧心玉抿嘴一笑在琵琶上调了下音低低唱了起来:

“君去桃花遍邓林君来桃树已无阴。只余惆怅满遥岑。

襟袖漫沾灯下泪琵琶犹弄别时音。薄情人早负前心。”

她的声音娇脆柔美极是动听象是心头被重重地拨了一下我只觉眼眶里也有些湿了。是薄情人负心么?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薄情人但是仅仅这一年而已世界变得太多我也已经变得太多了。

陶守拙打断了我的思绪笑道:“妙哉妙哉真是清歌一曲应难尽恐到尽时人断肠。”

我心头刀绞一样地疼强笑道:“的是妙曲。”

陶守拙道:“得聆如此妙曲当浮一大白。楚将军来干一杯。”

我端起酒一饮而尽只觉酒味苦涩几乎难以下咽不过那可是只是我的错觉。陶守拙笑道:“壮哉壮哉。楚将军是天下少有的勇士酒量也如此洒脱真令人佩服。”

陶守拙惯会甜言蜜语我也知道的但他这么客气我也不能总拉着个脸。我道:“多谢陶都督美意只是末将身在军中只能辜负陶都督美意了。”

陶守拙道:“楚将军是怕旁人闲话吧?不妨我已在城中僻静处为楚将军买了一处住宅也有下人在那里打理楚将军有空便可去那儿走走。”

我放下杯子道:“陶都督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不知陶都督究竟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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