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起云涌
晋升偏将军的命令下了。曹闻道和钱文义都来向我道贺前锋营大为兴奋。以前锋营只是下将军级现在我晋升后全军等级也成为偏将军级他们自然高兴。只是和昨天蒲安礼袭封武侯相比我这个晋升仪式寒酸的要命。交待了曹钱二人后我去向文侯缴令。一进文侯府却见他正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有些不安将将令缴了正要告辞出去文侯忽然叫住我道:“楚休红你手下有没有靠得住的称得上大将之材之人?”
我一怔不知文侯所言何意。曹闻道自然绝对靠得住钱文义现在我想也可以信任但他们都算不上大将之材。我道:“末将麾下似乎还都缺乏这等人材。”
文侯叹了口气道:“也是。你倒是很合适可惜你不能离开此处。唉大将之材哪里这么容易的。”
他对我甚是赞许我也很是感激。其实这个位置路恭行该是很适合但我知道我要说出路恭行来只怕文侯会觉得我这人太迟钝。突然我想起了一个人来道:“大人其实帝都倒有一个将材只是大人……”
文侯道:“吞吞吐吐做什么唯才是举知人善任只要有能力别的都不用管!”
我道:“是。大人以前的邵风观将军离开军队后在帝都开了家平宁镖行……”
文侯猛地站了起来道:“是他?”我只道自己说错了话吓了一大跳道:“末将鲁钝请大人原谅。”
邵风观在文侯计夺二太子兵权一事时挥了极大作用事后文侯本有将他灭口之心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甄以宁救了邵风观自己反而因此役伤重不治。战后文侯迁怒于邵风观将他革职。以前我常找他喝几杯闲聊时邵风观虽然有些玩世不恭却也听得出壮心不已。以他的才能的确可以独当一面但我不知文侯能不能放下心中芥蒂。
文侯踱了两步叹道:“风观对我想必也深有满不肯出来了。”
听得文侯称他为“风观”我知道文侯定有些心动接道:“大人国难当头邵兄虽然不在行伍但只要诚以待人我想他仍然会为国出力的。”
文侯想了想抬起头道:“今日点兵你不必去了去探探他的口风看回来跟我说。”
我心中一喜道:“是大人。”
离开文侯府我催马向平宁镖行跑去。邵风观深通兵法如果一辈子老死于镖行不免也太过可惜了。文侯已有重新提拔之意无论如何我也要将邵风观劝回来。
到了城南平宁镖行因为前一阵子蛇人围城商旅大减平宁镖行显得很是冷清。我到了镖行门口刚跳下马来有个人迎了出来道:“楚将军!哈真是稀客。”
那是邵风观以前的中军诸葛中。我道:“邵兄在么?”
“邵爷在里面呢。”他过来帮我带马小声道:“不过脾气不太好。听到外面的厮杀之声他就坐立不安了。”
邵风观毕竟还是个军人。我正想着邵风观已急冲冲地跑出来叫道:“楚休红么?快来快来快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杀退蛇人的。”
他急不可耐拖着我向里走我笑道:“邵兄不必着急你也要重入行伍了。”
邵风观一怔道:“什么?”他看了看诸葛中诸葛中忙道:“我给楚将军的战马上点料去。”牵着马便向马厩走去。我道:“邵兄文侯大人要选一个大将之材我一力举荐了你。”
邵风观干笑了笑道:“又想起我来了?不去!”
他放开我转身向里走去。我跟着他也不多说。到里内屋却见桌上散放着一盆牛肉和一壶酒想必邵风观正在喝闷酒。在墙上邵风观的盔甲枪刀还都挂着。我道:“邵兄为国出力那是我们的本份你也不要太小气了。”
邵风观给我倒了杯酒又拣了块牛肉扔进嘴里嚼着道:“为国出力不假只是我也不能任人宰割。”
文侯要灭邵风观的口自然也难怪邵风观心存芥蒂。我道:“邵兄世无不解的仇雠难道你忘了甄以宁么?”
邵风观正要喝着酒手中一动杯中的酒也洒了些出来。我知道他心有所动他虽然恨文侯但对甄以宁的救命之恩却也难忘我的话一定对他有所打道。我道:“甄以宁若在你会不会出山?”
邵风观道:“甄以宁死了!”他烦躁地端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道:“喝酒喝酒。”
我道:“与人为私与国为公。邵兄你这一身所学来之不易若是计较恩怨而浪费了那岂不可惜?”
邵风观抬起头道:“楚兄我何尝不想为国出力?但从上而下尽是些勾心斗角我为国费心费力少为人费心费力多纵然将这一腔热血抛洒尽了还不是给权臣铸一级向上爬的阶梯?算了楚兄今日只喝酒不谈国事。”
他的话说得很沉痛我一时也说不出来。的确纵然我以为是为天下百姓出战但到头来仍然只是在庙堂之争中打转。我本想劝他反倒被他说得有些难受几乎要怀疑自己这般浴血奋战竟有何意义。我叹了口气坐也下来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酒火辣辣的象在胸口燃烧。邵风观看着墙上的盔甲刀枪喃喃道:“我少年从军只望有朝一日能建功立业在疆场上与敌人以刀枪见个真章但是见得多了只见到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纵然有冲霄壮志在那些权臣眼里仍然只是他们争夺权势的工具。哈哈楚兄我知道你是好意可不瞒你说我血还热心却已经冷了。”
我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去劝解他。我也知道我已经在这旋涡之中越陷越深也已难以自拔。但就算是权臣相争的工具至少我还能做我自己至少我现在征战都是为了天下百姓。可是想用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去说服他却又说不出口。
我们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几杯本来还兴冲冲地过来希望邵风观对我感恩戴德没想到我没说服他自己反要被他说服了。我正要寻个时机告辞诸葛中在外面忽然惊道:“大人!”
诸葛中的声音极是惊异我也不知来了什么人正想站起来忽然听得有人在门口道:“邵风观!”
那是文侯的声音!我转过身一下跪倒在地道:“大人末将失礼。”
文侯慢慢走过来。他只穿了一件寻常衣服但却掩不去身上那一股睿智之气。他走过我站到邵风观跟前邵风观也一定没料到文侯会微服前来有点瞠目睹结舌但强忍着不站起来。文侯也不以为忤看了下屋里见到邵风观挂在墙上的盔甲刀枪走上前去用手摸了摸笑道:“刀枪俱无灰尘。风观你的心还是热的。”
文侯多半没有听到邵风观所说的话但这话恰似在反驳他刚才所说。邵风观再撑不下去一下离座跪倒在地道:“大人风观有礼。”
文侯将手搭在他肩上道:“风观你穿好盔甲重拾刀枪再跟随我征战吧。”
邵风观也不知在想什么身体不住颤抖。我生怕他会出言拒绝但他的嘴张了张说出的却是一个“是”。文侯微微一笑转向我道:“楚休红你还风观来我府中等候吧我还要去点兵出阵。”
他转身走了出去再不多说半个字。等他走后邵风观仍然跪在地上不起来我吓了一跳只道他出了什么事走到他身边却见邵风观猛地一拳击在地上骂道:“混蛋!”我只道他在骂文侯哪知他又道:“明明打定主意不出去了怎么一见面就跪下?真是贱!贱种!”
他是在骂自己吧。我有些想笑但也笑不出来。文侯平时也看不出有多少威势但有时却觉得一站在他跟前就如果站在万丈高山之下仰之弥高我们总也走不出他的阴影。邵风观当初是军校“地”、“火”、“水”、“风”四将之一后来也是文侯一手提拔成为东平城守将在他心里文侯也已成为一个死结了。
我的心中也不由有些寒意。难道在不知不觉中我也要成为文侯阴影中的一个么?
毕炜率军出便是路恭行也成了他手下一员将领。本来毕炜和路恭行同是偏将军路恭行战功还高过他但现在文侯已是大权独揽颁下的命令谁都不敢违背。总算文侯对屠方还算留了三分情面没让他随军出征不然以屠名位十三伯之尊成为后辈的毕炜属下他一定会心有不甘的。
当前锋营随毕炜出征时郡主带来的那些巨斧武士却死活不肯走。这五十人中战死了一个还剩四十九名带队的队官说郡主曾说过他们无论如何不能离开我身边因此只有这五十人还留在营中。
他们是郡主为我挑选的亲兵吧。我心中感到了一丝暖意。不论那些权臣如何勾心斗角郡主对我总是真诚的。
我带着邵风观到了文侯府等了半天文侯才回来。他已换上了官袍一进门也不多说话对我们道:“来了么来吧。”
他带我们进了大厅。这儿邵风观以前大概常来现在已经有一年多没到了。文侯让我们一坐下便从怀里取出一封帛书道:“你看看吧。”
邵风观接了过来只见上面笔酣墨饱地写着“风军团编制”几个字。我一阵激动道:“大人这风军便是让邵兄统领的么?”
邵风观一来便要让他统领一军我不禁都有些妒忌了。文侯笑了笑道:“正是。风军团编制八百人正缺一个深通兵法的将领统率。”
一听风军团居然才八百人我和邵风观都“咦”了一声。火军团初成军时有一万后来经过整编成为雷霆弩军五千神龙炮兵两千算是最小的成建制军团了。没想到这风军团居然会只有八百个人那简直是在开玩笑。我生怕邵风观会生气但见他仍然毕恭毕敬地道:“不知这风军团有何特异?”
文侯笑了笑道:“这事楚将军很清楚看看吧。”
我被弄得莫名其妙伸手接过那本帛书来翻开了才看了第一页不由失声叫道:“飞行机!”
上面第一页画的正是一个飞行机。文侯道:“不错。天寿节上我见飞行机在天上翻飞如意便起意要练此一军只是实在太难又要严守机密几乎练了一年方有小成。只是那些士兵操纵飞行机虽然初有小成却不免失了军人本色要有个大将之材严加调教加以统领。风观”
邵风观听得文侯叫到他又是一凛道:“风观在。”
“我已为你请封。由于你离军已久只能暂给你一个都统之衔有功后再行加封。”
邵风观道:“多谢大人。”但他的话里却依然有些不情不愿之意。文侯微笑道:“不要小看这八百人。风军团人数虽少威力却是全军之冠。这是一支亘古未有的部队风观就看你的了。”
我翻了翻只见这帛书里写了几种风军团的战团。原来风军团担负的是探营之责在空中过去敌人自然无所遁其形。而更厉害的是每架飞行机上都可以携带两颗平地雷可以从空中掷下。这等战法的确可以说是亘古未有神龙炮威力固然极大却不能及远而飞行机没有这等限制而且在空中全无阻碍不论敌军逃到何处风军团一样追得上。
这的确是一支奇异的军团。
我翻了翻递给了邵风观心中却升起了一个疑问。文侯想必察觉了笑道:“楚休红你还在想什么?”
我道:“我记得薛员外说过飞行机要飞起来得靠马拉也可以……”说到这儿我突然心中一亮叫道:“是抛石车!”
文侯也微微一笑道:“你猜到了。”
在战前工部建造了许多小型抛石车却没有用得太多。因为在城上用抛石车威力不大我也没有太注意后来守城战中没有使用那么多还觉得是文侯计划有误。直到此时才明白那些抛石车其实并不是抛石车而是射飞行机的架子。
没想到薛文亦也瞒得我好苦。
文侯打了个呵欠对邵风观道:“风观你拿回此书去看看对风军团略微了解一点。明日我带你前去视察”
我和邵风观向文侯告退后走出了文侯府。邓沧澜、毕炜、邵风观都成了各统一军的大将我却还只是指挥着一个前锋营。原本以为文侯留我下来不去追击蛇人是另有大用但他只字未提我的去向我心中不免有点失落。
与邵风观并马走着邵风观忽然叹道:“楚兄有些人真是不可与之为敌啊。”
我也感叹道:“是啊。文侯大人足智多谋深谋远虑……”
“我说的是你。”
邵风观打断了我的话。我惊得张口结舌道:“什么?”
邵风观微笑道:“正是你楚将军。”
他加了一鞭向前跑去。我被他这话弄得莫名其妙只是呆呆地在街上看着他远去。天色也已将暗暮色四合我却茫然地一动不动。
※※※
邵风观第二日便不见踪影。岂止是他便是平宁镖行也歇了业大门紧锁不知所踪了也不知文侯要练的风军团到底驻在什么地方。
这几日我倒是出奇的清闲文侯平时让我在侯府听命我也放了那四十九个巨斧武士的假自己优哉游哉地闲逛除了打座便是练飞一下吹笛有时我真怀疑文侯是不是专门让我练习吹笛的。帝都自古以来就有民风好闲之名因为就在帝君治下全国赋税中有一大部份拿来建设城池因此道路开阔房屋高大轩敞帝都的百姓们自然心满意足。此时蛇人之围已解城中到处洋溢着一片欢腾气象那些店铺也一家家地重新开张了。只是混乱刚过城中秩序仍然不整执金吾们也到处巡视。这些执金吾的大汉们虽然大多很是魁梧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没经过什么训练也只能做做这种事。看到他们我就有点想笑。
三万禁军由于出身大多是官宦人家待遇优厚长得比一般部队要体面得多了。只是这三万人战力恐怕连一万人都比不上我都有自信我的五千前锋营足以将三万禁军彻底击溃。其实那些禁军也不见得生来就是个绣花枕头如果能严格训练未始不会成为一支强兵。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象训练新军一样训练那么一支满是公子王孙的部队吧。
中午时分我觉得有些饿找了家小酒馆在里面自斟自饮。文侯到底要我做什么事?难道只让我在这儿吃吃喝喝么?
正吃着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我往门口看了看只见一批盔歪甲斜的士兵走了进来。这些士兵身上都带着伤有几个连血迹都没擦去。一坐下来他们便大呼小叫地要酒要菜。听他们的谈话似是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
毕炜吃了个败仗?但看那些伤兵的样子却不象是败退下来的。也许是正常的伤兵退回来吧我正想着一个士兵猛地一拍桌子骂道:“他妈妈的老子就因为是第一军的难道也就该死么?”
第一军是邢铁风以前统领的现在邢铁风已经入狱不知由谁带着。现在是由毕炜带队这支人马自然是被推到了最前线去。我去柜上付了钞正准备回去却听得有个士兵大声道:“混蛋怎么这么慢?”
他是嫌菜上得慢吧。我回头看了看那士兵见我在看他喝道:“看什么看?老子拣了一条命回来可是什么都不怕的。”
那正是那种缺乏军纪管束的士兵。看来邢铁风也是以前沈西平一类的人物麾师冲锋有一套整顿军纪则力有未逮了。我也不想多嘴转过头走了出去。刚出门迎面正见几个身着执金吾军服的人当先一个竟是执金吾统领吕征洋。
吕征洋是偏将军现在和我平级我也用不着他向行礼的。只是他也没注意到我匆匆走了走去我马上听得他喝道:“什么人敢来闹事?”
他来得也真快这可不象执金吾的作风。我正在诧异边上有两个人交头接耳地低语道:“吕统领来了那几个兵可要吃苦头了。”“是啊上哪儿闹不好非得到吕统领开的酒馆来闹。”
这小酒馆竟是吕征洋开的!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吕征洋的心思大概都放到了怎么去拉客人过来了吧这样的指挥官如何带得好兵。
吕征洋还在里面大声喝斥一口一个“关殿帅”、“二太子”不过里面的喧哗都也静了下来。我也不想再听顾自走了。因为今天是出来闲逛的也没骑马一路慢慢走着拐过一个拐角前面却又是几个带刀的执金吾设了个卡正在搜过路人的身有一个身上有把菜刀也被缴了。现在不知为什么执金吾大为活跃他们上阵打仗根本派不上用处大概借着“防乱”之名在这些地方找回点面子。我只穿了件便服身上佩着百辟刀又不想亮出身份来说不定会大费口舌。正有些踌躇忽听得身后有人道:“楚公子。”
还从来没人这么叫过我。我回头看去叫我的是个侍女她身后是一辆马车车帘上印着安乐王的家徽。
那是郡主!现在文侯马上就要带我向安乐王求亲了到了此时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走到车前跪下道:“郡主小将有礼。”
虽然她要成为我的妻子了但现在毕竟还没有这种礼数仍是要的。那个侍女见我这等情形捂住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郡主却很大方在里面低声道:“楚将军上车来吧。”
我只觉面上有些热。郡主落落大方但也未免太大方了旁人还好她的这两个侍女看在眼里不知到背后会说我们什么。我正想推托郡主掩开车帘道:“快点。”
她的神色十分凝重大不一样。我吃了一惊不敢多想连忙上了车。这车里放了一张小小的茶几虽然地方不大但布置得很是清雅。我进了车刚关上门郡主道:“楚将军坐吧。”
本来我还以为她有什么体己话要跟我说但这样子却大不寻常。我坐了下来车又向前开去我小声道:“郡主出了什么事么?”
郡主仍是若有所思地样子低声道:“文侯大人没派你出征可曾要你做什么?”
我道:“这两天什么事都没有文侯大人在忙自己的事。”
郡主“噢”了一声没再说话我道:“郡主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郡主道:“昨日毕炜进攻蛇人残军受挫损兵数千。”
我吃了一惊正想说蛇人是不是还有如此强的战斗力但转念已觉得此事不会如此简单。以文侯之能绝不会轻敌如此的我道:“是不是……损失的都是路恭行的部队?”
郡主眼前一亮第一次露出点笑意:“正是路将军在乱军中不知所踪只怕战死了。”
那就肯定不只是进攻受挫那样简单了。毕炜虽然看上去粗鲁但绝非有勇无谋之人只怕文侯是借此机会进一步削弱二太子的力量。他对付邢历借的是帝君的力量二太子为了不与他正面冲突只得忍下这口气。而现在二太子手中的嫡系只剩了路恭行手下的不到万人文侯连这点力量也不能让二太子保留路恭行失利后只怕他的指挥权也要被削除这样二太子能掌握的便只有两万华而不实的禁军。
他步步紧逼二太子会退到什么时候?想到路恭行终于死在战阵上我不禁微微有些心酸。路恭行是大将之材但投错了主人吧。我想通了这一点正想问一下郡主这时只听得外面有人叫道:“请问令主人是哪一位?”
那是正在检查的执金吾小队长在问话。郡主的一个随从道:“这是安乐王郡主的座车没见家徽么?”
执金吾虽然在帝都大有权势但对宗室也从来不敢怠慢。那小队长连忙道:“是是请郡主走吧末将失礼。”
等走过这关卡我急道:“郡主文侯大人此举难道是正面向二太子宣战么?”
郡主脸上多了一分忧色:“我劝过甄侯不要将二哥逼得太狠但他看来根本不听我的。二哥现在命禁军三营紧急待命只怕也会有异动了。”
我道:“难道二殿下是想对文侯不利?”
禁军共有三万其中一万是守卫皇城的近卫军守外城的五大营有一万五千人还有五千个维持帝都秩序的执金吾。虽然禁军战斗力很差但毕竟也是支军队现在都掌握在二太子手里。而军队几乎全都已随毕炜追击蛇人如果二太子真要起事现在该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文侯原本应该尽量缓住二太子实在不该在这时候如此咄咄逼人那几乎是在逼二太子动了。
郡主苦笑了一下道:“甄侯如果不曾想到这点只怕早就被人收拾了。”
我目瞪口呆道:“难道文侯其实也控制了禁军?”
禁军战斗力再弱也是支军队文侯当然不会坐视二太子手中有这样的力量很有可能象当初符敦城的陶守拙暗中收买周诺的部下一样禁军中也有许多已被文侯收买所以文侯才会有恃无恐对二太子动连番攻势。他当然不会对二太子本人不利但照此下去二太子手中仅存的力量会被文侯翦除个一干二净再没实力与太子争位了。这对于心高气傲的二太子来说比杀了他更难受。
郡主点了点头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绝对如此。”
文侯是真的要逼二太子动手啊。示弱于人然后一鼓歼之这正是兵法要旨。二太子也深通兵法不会觉察不到文侯的计划而现在也是他起事的绝好良机。文侯在帝都与蛇人一战这孤注一掷已是赢了现在就轮到二太子来孤注一掷。但我知道二太子的赢面极小只是只要他不甘心雌伏也仅剩这一个翻本的机会。
郡主叹了口气小声道:“不管谁胜谁负帝国都会生极大的变动。唉外患粗定内忧又起难道帝国真是病入膏肓已是不治了么?”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的心头也猛地一颤我一直不知道郡主的政见。与文侯不同郡主地位然二太子与太子都是她的堂兄大概没什么不同。如果她支持的是二太子也要我帮助二太子的话我该怎么办?
如果仅仅是文侯我说不定会答应她的。正如文侯所说这世界属于强者如果我帮助二太子夺位成功加上郡主的身份我敢说日后我定会取代文侯的地位成为帝**的统率。可是我能这么做么?
还有她……
我的心头一阵绞痛。郡主忽地微微一笑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难办的。”
她好象知道我的心思一样。我脸上一红也不敢多嘴。郡主道:“大哥和二哥对于我来说都是一般只是大哥为人软弱也更好控制怪不得甄侯会选择他。唉如果大哥和二哥的性子换一换只怕什么事都没有了。”
如果太子与二太子的地位换一下文侯肯定不会有现在的权势但我也不敢相信二太子能击退蛇人。恐怕争位之举不会出现但我们都得死在蛇人手里了。我嚅嚅道:“郡主那我该怎么办?”
郡主看了我一眼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道:“楚将军不管别人说什么你最要紧的是自己活下来。知道么?”
我点了点头。不用郡主说我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我不会再听信什么抛头颅洒热血的鼓动了那时曾想过如果蛇人真的破了帝都大势已去之下只怕我会带着一批人逃走。
就算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郡主叹了口气道:“我与甄侯联名向帝君上疏要求开放文校反对最力者倒是二哥。唉其实我也不想让甄侯过于坐大但实在没办法。”她忽然看向我目光灼灼地道:“楚将军我对你说了这些话如果你告诉文侯那么我们之间便从此一刀两断了也有可能会成为敌人。你说你会么?”
我心头忽然起了一阵寒意。郡主要嫁给我我一直以为她是看中了我的人。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说她看中我是不假但她心中却一定不仅仅是要选择一个夫婿更是要选一个助手。而她说什么不会让我难办现在就给我出了个难题。
我默然无语。郡主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但她有一种远远出年纪的力量这时我甚至觉得有朝一日帝国会出现女帝的话大概也非郡主莫属了。只是真有这一天的话那我的身份是什么?女帝的丈夫这身份也真够怪异的和帝群的正宫娘娘相当吧。
我不由露出一丝笑意郡主忽然站起来一把抱住了我颤声道:“我知道你会的休红你会的。”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也有着按耐不住的激动与方才那种冷漠和镇定大为不同。我心头一颤也实在不敢再否认。
她毕竟还是个少女一个爱我的少女啊不管她是怎样的身份、地位有怎样的能力。在这一刻她与一个平凡的少女也没什么不同。
我也搂住她喃喃地道:“会的。即使有朝一日你要与文侯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身边死也不会退后。”
这话一说出口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已转变从现在开始我已能不能再算文侯的亲信了。文侯当然不会知道我现在的承诺但他会猜到么?
希望不会有那样的一天吧。我只能默默地想着。
郡主抱着我忽然抬起头低声道:“休红今晚你住到我家去吧。”
她的话细若游丝几不可闻脸上也已涨得通红大概说出这种话来自己也觉得羞涩。我不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了却也觉得脸上有点烧低声道:“现在还不行郡主等我们成婚吧。”
她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也好。”放开了我退了一步整了整有点乱的衣服道:“休红你先回文侯府吧。”
我行了一礼转身要下车郡主忽然道:“小心啊。”
她当然说的不是让我下车小心。我转过头笑了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会留着性命来娶你。”
※※※
第二天文侯一大早就出门了仍然没派给我什么任务我练了一上午的笛子。现在已经能吹出两支短小简单的曲子了大概也可以唬唬人不过与太子、文侯这等神乎其技的笛技比起来还是天差地别。有时真觉自己惯于舞刀弄枪的手大概与吹笛无缘但想到武侯同样是武人却一样吹得一手好笛这理由大概说不通。下午我正在文侯府中与一个帐房下棋忽然听得外面文侯笑着走了进来。
文侯看来甚是高兴多半战事有进展了。我和那帐房不等文侯进来连忙跪下来迎接。文侯满面春风一进来便道:“起来起来哈哈。楚休红你荐人得力又立了一功。”
我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定是邵风观立下奇功。我道:“是邵将军立功了?”
文侯捻了捻胡须微笑道:“风军团今日赶到战场邵风观指挥得法以散花阵形轰破了蛇人阵营蛇人伏尸万余正在溃退。”
本来我还有些怀疑觉得文侯不会让路恭行送死但他其实早就有了破敌之策以地雷阵破敌于城外然后再用飞行机轰炸当残余的两三万蛇人逃到大江边以为得脱生天还不待庆幸邓沧澜的水军团却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了。这一战各个步骤丝丝入扣全无破绽当中还借蛇人干掉了路恭行根本不给二太子把柄。照情理看来他对二太子的反叛已了然于胸绝对早有准备了。
没能和文侯成为敌人实在是我的幸运啊。刚这么一想我却马上又想到了郡主的话。如果有朝一日文侯真要与郡主生冲突的话我究竟怎么办才好?
我的脸色只是稍稍一变文侯却已经觉察了道:“楚休红你有什么心事么?”
我看了那帐房一眼文侯会意道:“老方你退下吧。”
等那帐房下去我低声道:“大人二太子现在正在调度禁军似乎有所举动。”
文侯微微一笑:“你也看到了?我便等着他有所动作。对了用过晚膳我带你去安乐王府。这回你不要犯那驴子脾气了。”
他此时的话就象我的一个长辈极是亲和。我心中不免有点愧意道:“一切听大人安排。”
文侯道:“听我的便成呵呵。”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一边哼着:“雷曹擂鼓风烈烈一江水沸鸣金铁。百万貔貅方铸得千秋业呀这也不是江水是流不断的英雄血。”
他唱的是一出在帝国很有名的戏《战无双》中的唱词。这出戏唱的正是军圣那庭天文侯哼的这一段是那庭天在江上水战得胜见满江都漂满了尸体而唱出的感慨。真正的那庭天大概没说过类似的话但其中的苍凉与激越倒与那庭天的身份很相配。
吃过晚饭文侯又让我换了那件白绸战袍坐着他的车去安乐王府。因为毕炜又已得胜文侯极是兴奋对我说话也和蔼了许多。一路上执金吾仍有不少他们自然不敢拦阻文侯的车子我们一路通行无阻。我听着文侯滔滔不绝地说着只是诺诺连声。
娶了郡主以后我到底要算哪一方的人了?如果真象郡主说的有朝一日文侯起了不臣之心难道我也真的要和文侯刀兵相见么?我不相信我能斗得过那一天可能还不等文侯真的反叛他知道我不会追随他的话就会干掉我吧。真有那一天的话我能逃得过么?
我心头一阵烦乱几乎不知道文侯在说什么了。文侯大概也不在乎我听不听只是顺口说着有时还哼了两句戏文。车行辚辚很快就到了安乐王府。
一进王府小王子抢先迎了出来。按身份文侯该对小王子行礼的不过小王子笑容满面倒是先行给文侯行了一礼道:“甄叔叔父王正等着你们呢。”他说着还冲我一挤眼。文侯笑道:“小殿下快请带我们去见令尊大人。”
到了会客厅安乐王已等候多时了郡主却不在边上。文侯将我的生辰帖交给安乐王换回了郡主的生辰帖又让我跪下给安乐王谢恩这件事便算圆满完成。安乐王兴致未尽非要留文侯在府中作彻夜之饮大概还要深谈婚事该如何办理文侯让我先坐车回去后再让车来王府接他。
向安乐王告辞后我走出安乐王府。小王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向我问飞行机到底怎么个用法。上次天寿节文侯想出用飞行机给帝君撒花博得帝君欢心。那时文侯大概就已经想到要利用飞行机作战了吧现在终于进入了实用阶段。小王子那时便对飞行机极感兴趣很想坐一坐但飞行机仍然很危险他没能坐上大概心犹不死。
走到门口小王忽然诡秘地一笑道:“楚将军小心点啊嘻嘻。”
我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已跑了进去。我也不再多想转身上了车。
刚开门郡主的声音幽幽地从里面传来:“休红你来了?”
我吃了一惊连忙跪下道:“郡主末将失礼。”
郡主“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关上车门再说吧。”
我关上了门郡主拉着我的手笑道:“都这时候了你还那么多礼做什么。我叫茵你叫我小茵便成。”
她眼中满含笑意车中虽暗却仿佛被她的笑容照亮。我心头感到一阵甜意道:“郡主……小茵您怎么来了?旁人……”
郡主仍是笑着:“走吧我送你回去。”她见我有点担心的样子又道:“甄侯的车夫我给了他一壶酒几个菜他正吃得不亦乐乎呢不用担心现在驾车的是王府的人。”
她的声音温柔缱绻但是我知道她要和我说的多半不会如此简单。我点了点头道:“是。”
她拉了拉铃车夫听得铃声赶着车向前驶去。郡主拉着我的手低声道:“真好。休红你真的喜欢我么?”
我喜欢郡主么?我有些茫然。郡主不论从哪一点来说都是极其出色的不论是谁娶到这样一个妻子都会感到高兴。但是我知道我心中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只有那个人。
淡黄衣衫雪白的手指碎珠崩玉一般的琵琶声。
我也低声道:“是。”
她长吁了口气微笑道:“父王曾给我说过各家的贵族公子但我觉得他们都只是一些平庸之辈可是你不同你虽然只是布衣出身可是听小弟说起你时我就觉得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他们只是些笼中的鸣禽纵然毛羽灿烂都飞不了多高可是你却如抟风掣电的大鹏终有一天会飞上云霄的。”
我心中暗自苦笑。郡主也太高看我了大概她见过的王孙公子都只是些一无所长的贵族子弟而小王子时常在她跟前帮我吹牛当她第一次在文侯府中见到我时一下便觉得我是矫然不凡。其实我知道我也很平庸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不是战死顶多也只是个骁骑一类的下级军官。
郡主拉着我的手见我也没说话她低低道:“休红你心里不乐意么?”
我抬起头道:“不会郡……小茵能娶你哪里会不乐意的。”
郡主笑了道:“我知道你想着枫贵妃。”
她的话象是当头一棒我张大了嘴道:“什么?……当然不是。”
郡主又是“嗤”一声笑了道:“别骗我。男人就该这样的我不会怪你。可是你以后要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不许再念着别人了。对了我那两个贴身侍女小慧小莹也是美人到时我让她们陪嫁过来一块儿嫁给你吧这样好不好?”
郡主那两个侍女的确长得很是清丽也是少有的美人但是我心头乱成一片。郡主怎么会知道她的事?薛文亦他们是知道的但他们肯定不会说那么郡主一定是自行查出来的。一想到她曾经暗中查过我我就极是不快。
郡主的确不是个普通的人物。她如果是个男人只怕地位会在文侯之上也未可知大概将来也只有她才能做文侯的对手。娶了这样一个妻子难道我真的会幸福么?我心乱如麻脑中也只是空空一片。我最厌恶别人替我做主我要做的是我自己。可是娶了郡主后我身上究竟能保留多少自己?
郡主见我没说话忽然又是一笑柔声道:“休红你喜欢我的话亲我一下吧我已经是你妻子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只见她颊上晕红一片。我心中一动不管郡主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她爱我还是真的。说实话我又何尝不爱她?当知道要娶郡主后我很难得才会想到她了。将来婚后我大概会慢慢忘了她只记得郡主了吧。唯刀百辟唯心不易。这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却大是困难。
她闭上眼等着我去亲她我心中一热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正要在她的红唇上吻下去突然耳中听到了一声细细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