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惊险
迎亲的路线是按照赵七九重新规划的路线走的,其实倒也没有多大的变化,无非是反着进行。
原本范家庄人设定的路线,是从村西头进去,村东头回来,现在则变成了从村西头出去,东头进来。
赵七九说右边屋子漏气,左边屋子漏雨,我们现在从东边出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将溢进来的晦气给撞出去一些。等再从村西头回来的会后,花轿便能收拢福气补了那个缺口。
还是我说的那句话,没有煞气其实便是天大的福气,相比于晦气这些东西,游散在世界上的煞气会更加难缠。
这可能便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吧,范家庄的那位老村长一生行立德之事,是真正的德高望重之辈。只要他还活着,在那里杵着一天德行不破,他的儿子孙子便会被庇佑一天煞气不临身。
粘着煞气的人很多,几乎除了少数的人之外,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缠着些煞。
只是这东西倒也没有绝对的好与不好,甚至在有时候还会对人起到正效果,而非单纯的一味进行负影响。
范存山骑在毛驴上满脸喜气,想咱苦熬二十多年,到今天终于成家,不用再处处都受着家里那两个一个比一个严厉的老头子管教,正是人生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刻,所以他可能他胯下的毛驴也受到了他情绪的影响,眼中的紧张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缓。
一个远字辈的少年在前面替自己这个族叔牵着毛驴,我跟赵七九则并排走在范存山的后面。
山里的路很难走,不过范家庄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这种崎岖的山路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后面抬着花轿的四个壮汉都走得十分平稳,不见丝毫颠簸之处。
大黄伞被赵七九紧紧倒夹在胳膊下。他有点紧张,这我能看出来。
若是搁在平时普通的迎亲送殡之事上,赵七九一般都会是一路谈笑风生,毫不在意的模样。
但今天他变得有些罕有的沉默,不是寡言,而是干脆就闭嘴不言。眼睛一刻钟也不停止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好像是生怕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
范存山带着几个小辈在后面跟大家一路闹腾着。迎亲队伍虽然手里拿着唢呐等物,但是一曲大喜调之后就不再继续吹了,这是得等到快到女方家的时候才会再次起乐,以免惊了路两旁或者正走在路上的东西。
不过范存山身后背了一把硬木弓跟一壶箭矢,不光是他,基本上除了我跟赵七九之外,所有人的身上都背着弓箭,甚至就连最前面那个牵着毛驴的少年都不例外。只是范存山背上的木弓明显比其他的人大了两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因素的问题,我觉得他背后的那壶箭矢的直径,都比其他人的略长。
这种情况看得我暗暗皱眉,娶亲是喜事,性温。带着这种杀伐的武器去娶亲,不管怎么说都会有些不合适。我悄声给赵七九说道“这是去娶亲还是去打仗”
赵七九微微摇头,语气颇为无奈的给我说道“没办法,不然如果路上收到兽群的冲击怎么办带着弓箭只是给亲事沾着点杀伐气,但不带弓箭路上要是碰到了兽群的冲击,那事情就真的大条了。”
我只能点头,想着兽群冲击人群的那种事情一般都是发生在食物匮乏的冬季,夏季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也可能是经历过两次,所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猜着,不管对错,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况且其实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很重要。
这种风俗在山里肯定是延续了多年的东西,他们应该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娶亲路上的杀伐气。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山里的人,一般命格都稍微硬一点,这样程度的冲击对他们来说构不成太大的影响。
“而且你可能还不知道。”说了两句话,赵七九神色微微放松了一些,他调整着自己的肩膀跟呼吸,有些怪异的朝我说道“山里很邪,地方邪,事情邪,人更是邪门。一般山里娶亲都有个很怪的认知,要是在娶亲的路上碰到了兽群冲击,并且杀死很多的山兽,那就意味着婚后能收到山神的庇佑。他们认为迎亲路上的所发射管的险象环生是山神对他们的考验,所以从不畏惧,哪怕用性命搏之。”
“”
赵七九的话再让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扭头,我看着行走在群山中的我们,觉得很压抑。这是一种由外在气氛延伸到心灵深处所产生的压抑感,或者可以说是一种气机牵引而造成的特殊感觉。
我不知道这份压抑感从何而来,还想着也许是赵七九的话,跟山中汉子们特殊韧性的冲突照应让自己觉得有些不适。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我跟赵七九同时止步,迅速转身看去,花轿正在倾斜,好像是里面有什么千斤重物忽然全部在轿子里滑向了同一边。
四个抬着花轿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们还是用尽全力在闻着身形,旁边又有身强力壮的男人赶紧将手里挑着聘礼的扁担放在了地上,用身体定在花轿的一侧大声呼喊。
“大伙赶紧帮忙顶住,不能让轿子落地”
一声呼喊,被面前场景弄得有些震惊的汉子们也顾不得什么,都放下了手头的东西去帮忙顶着花轿不能让它倾翻落地。
四个抬着轿子的汉子全都涨红了脸,他们拼命用自己的肩膀扛着,轿子发着难听的咯吱声还是一点点的像是要垂落到地上。
看到这一幕,唢呐手将唢呐往腰间一插,赶紧也将自己的肩膀顶在花轿的较把手之下。
“大伙挺住往上抬”
又有人大喊,这时候已经顾不得究竟是什么原因了,不管怎么样,第一要务就是先让轿子不能落地。
范存山扭头,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吓得脸色有点苍白。他身下的那头毛驴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我分明看到它的四条腿在不停的瑟瑟发抖。
轿子的咯吱声越来越厉害,就像是里面真的有什么千斤乃至于万斤的重物。扶着轿子的人脸涨得甚至有些发紫,已经慢慢变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说来缓慢,却全都发生在一瞬间。范家庄这些男人习惯了在山间打猎,各个身体都狠灵活并且反应迅速。这种场景,若是搁在一个常年生活在山下的人身上,恐怕还不待反应过来轿子就已经被压落在地面上了吧。
这时候没有搭上手的人全都急了,有人惊呼道“我的天,该不是这门亲事犯了山神吧”山里人对他们所栖身的大神山神十分敬畏,若是惹怒了山神,恐怕他们就要在这里生活不下去了。
这个汉子话才刚刚出口,头上便立刻挨了狠狠一个盖帽,另一个更加魁梧的汉子怒不可遏“范致河,扯你个蛋的,你个犊子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老子把你丢到老虎涧去”紧跟着他转头看向我们,确切的说是看向赵七九。“小天师,你赶紧给看看这是怎麽回事。”
赵七九脸色有些阴沉,果然还是出事了。他对那群汉子喊道“大伙挺一下,问题马上就能解决。”又转头看了看吓得脸色煞白的范存山,给前面牵着毛驴的少年说道“小朋友,你照看着存山兄,千万不能让他从驴上坠下来。”
少年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狠劲点头,一手拽着驴头处的缰绳,一手已经扶住了范存山的身体,手上显然十分有劲。
这范存山的表现甚至不如一个小孩子来的沉稳,这让我想起了一个词,虎父犬子,或者确切的说,是虎爷犬孙。这一路上听人谈论过范存山的父亲,那是个人物,村里人提起他都翘大拇指,说老村长有个毫不逊色的儿子。
我盯看着后面依然在发出咯吱声的轿子看了两眼,那里的气机有些不对劲,给我的感觉有些诡异。而赵七九则更加直接,他对我说道“碰上喜鬼了”
喜鬼,这是人在娶亲的时候碰到的邪事,犯了喜煞就会有喜鬼闹场。但是我仔细回想所有的一切细节,并没有半点发现犯喜煞之处
跟赵七九提步而上,在快临近轿子的时候他砰的一声撑开了一直倒夹在咯吱窝下的大黄伞,将我跟他一起罩在伞下。伞很圆,面积很大,伞面也很平,只是有点微微垂下的弧度。
这伞很神奇,在它的阴影笼罩我身体的一刻,我顿时感觉自己眼中的世界全然变了模样。就好像是赵七九常常给我形容的那种阴阳眼所看到的世界,所有色彩都变得有些阴沉。绿如鬼雾,红如干涸泛黑的鲜血。
光彩逐渐暗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仿若没有了太阳的天空。
赵七九抬头看向花轿的顶端,我也抬头看去。
长发齐腰,穿着大红袍的新娘佝偻着腰肢跪在轿顶上,皱巴巴透着腐朽气息的手不停在自己脸上抓着,好像是要将自己的脸彻底划破。
她粗重的喘息,像是在哭泣,又带着些说不出的狠戾跟狰狞。肉眼可见的一些干巴巴的肉皮被她从脸上一层层撕下来洒在空气里,飞出一点点距离又变得消失不见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不像是喜鬼”我看着轿顶上的穿着婚袍的女人,喜鬼没有这么狰狞的面目,那一张笑脸下才蕴藏着喜事中最大的凶险。
赵七九眯眼,发现不是正主他顿时安心了不少,在这种迎亲的路上跟婚场上,最恐怖的东西是喜鬼。他沉着声音说道“邪门了,不是喜鬼推花轿干什么而且我刚才明明看到她想掀开轿帘坐进去,却被里面的镇轿石挡了。”
“谁知道呢,嘿不过我说你要是再废话,这花轿恐怕就要顶不住了。”跪在轿顶的女人忽然又开始变得暴躁,她似乎是在愤怒于每次撕下的面皮都会诡异回到她的脸上。所以她干巴巴枯黄中泛着些黑色的手,开始更加用力的在自己脸上狠狠撕扯。花轿的咯吱声陡然加大,顶着轿子的汉子们已经有些快要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