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不能惯着
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叶婉茹吃掉了面前那碟晶莹剔透颜色诱人的金桔果糕,用了半碟绿豆糕,又喝了三四盏花茶,这才连连摆手推拒了不断劝说的任梦瑶。
“看你的气色不如前几日好,怕是苦夏没胃口。”
“这几样小食都是易消化开胃的,不怕积食,这茶里呀也特意加了蔗糖和山楂果干,同玫瑰花、茉莉花煮在一起香气宜人又酸甜可口,用来消暑解腻最好不过。”
说着,满脸慈爱的任梦瑶便又提起茶壶给叶婉茹面前的杯盏里倒了半盏色泽红亮的茶水。
“娘,婉儿真是吃不下了……”手握茶盏的叶婉茹一脸为难。
这小食和花茶固然喜人,可恒毅已经在外面跪了整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夫人一直在和她说话,并未理会过半分外面的恒毅。
想到自己在屋里吃好喝好,那人却在外面忍受蚊虫的叮咬,叶婉茹心中便是一阵不忍,且越发地觉得如坐针毡。
且眼下的情况也与她所料想的有很大出入,甚至是天壤之别。
她所想象的母子相见痛哭流泪、或是夫人先喜后怒斥骂擅作主张的不孝子……这样的场景都没有出现。
反而夫人在恒毅只是说了半句话后,就被打发到了外面罚跪,且这期间夫人都没有询问过半句有关恒毅是如何死里逃生回到金陵,又是怎么瞒天过海到如今的。
就好像夫人早就知情了一样,事先便心知肚明,所以见到人人口中已经死了的儿子,才会这般冷静镇定……
只是夫人是何时得知的呢?听霜痕的口风,明明就没和夫人坦白,倒是害得她心中紧张不已,且她看恒毅那模样,心里也定是十分忐忑的。
眼见着叶婉茹频频向外张望,端坐在椅子里的任梦瑶眼中浮现出一道暖色来,瞥了一眼窗外,任梦瑶便收回了目光。
“吃不下便不吃了,这两样小食明儿娘亲自再做些遣人送到府上,也让雪莹吃个新鲜,这花茶的方子娘也写好给你。你爱喝便让婢子时常煮来喝,常喝这个花茶面色会越发红润。”
任梦瑶亲昵地拍了拍叶婉茹的手,动作轻柔间带着一股亲密和宠溺,又似是带着安抚。
叶婉茹倏然收回看向外面的视线,不知怎的便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轻嗅了一口盏中透着花香和酸甜气的茶盏,她的心神也稳了些许。
“娘,您是……”
叶婉茹口中尚有些迟疑的话没等说完,便被任梦瑶温声打断,“婉儿可是心疼了?”
被任梦瑶一语点破,叶婉茹心头稍有些慌张,更多的却是羞赧。
若说先前存了看恒毅热闹的心思,那么她在清爽宜人的屋里如坐针毡了一个时辰后,这种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小心思早就变成了心疼。
她就是心疼恒毅了,可这话她在夫人面前却有些不敢承认。
看出叶婉茹的为难,任梦瑶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嗔怪地看着她,须臾后便是轻叹一声。
“你呀!可不能这么惯着他。”
听到任梦瑶的话,叶婉茹不禁正襟危坐,就连手中的茶都因她的手轻晃而险些溢出。
捏了捏手中的茶盏,叶婉茹却不再说话,只看着任梦瑶。
“你刚才是不是想问,为娘是什么时候发现恒毅还活着的?”
叶婉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她确实非常想知道。
“要说这件事,还是为娘对不起你在先。这个浑小子有几次悄悄潜回府里来看我,却不知这大半年来我夜夜浅眠,有两回这浑小子就站在屋外,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
“哼,当娘的人,又哪会认错自己的孩子!只是那时为娘并不确定这浑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便也只能瞒下不说。”
“更有霜痕不时地便抓不到人影,整日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看见我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眼神闪躲,一看就是有事背着我。”
“他少年时便跟在大将军身边,大将军待他又像子侄一般亲近,他这个人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那么瞒着我的事便只能与恒毅有关了。”
“直到让我确定当朝陛下面前的红人顾清临,便是我儿恒毅时,还要说前几日孔府发生了那样的事后,这小子却跑到你们府上去守了一整日。”
“这个浑小子心里有你,即使戴着一张假脸,也不想让你误会,否则以顾家小子那般轻浮的性格,又哪会做出这样的事。”
脸上带笑的任梦瑶忽地就冷了脸,眉目间都带上了严厉,“这个小子全须全尾的回来后不报个平安也就算了,还曾遣人给你送过绝笔信,你又在西山立了衣冠冢,害得咱们娘俩伤心了大半年,这点惩罚实在是轻了!”
“若是将军还在,只怕一顿鞭子是少不了的。”
“娘不动家法惩治他也是为了让这个浑小子脸面上好过一些,否则陛下那里和顾家那边,他怕是不好圆谎。”
“婉儿你可要记得,这男人啊,该心疼的时候心疼,可有些时候也不能由着他胡来,否则怕是要管不住。”
“娘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不过娘却知道一点,将军虽然不在了,可段家仍在,这担子他也自然该担起。”
“这是身为一个男人也是儿子该当的责任。就让他在外面跪着吧!多跪跪也能让他安心,你就陪娘说说话。”
任梦瑶脸上的严厉之色褪去,重新换上了一副温婉的模样,眼中的慈爱显而易见,“等日后你们成了亲,再生个一男半女,咱们家才算是合满。”
听任梦瑶说了这么多的话,叶婉茹脸上的神色可谓是几经变化,眼中的惊讶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当她听到任梦瑶的这句话时仍旧没什么反应,反而耳边似是一直在回响着她先前的那些话。
原来夫人早就开始猜测恒毅的身份,这么一看她倒是十分愚钝,与“顾清临”相处许久她也曾数度生疑,却因太过匪夷所思只得作罢。
且她看如今夫人提起大将军时,随意了许多,似是当真已经放了下去。且夫人提起大将军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的怀念和隐隐的一丝甜蜜,都让她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恒毅虽是回来了,可大将军却到底是已经逝去。
屋外的段恒毅笔直地跪在石阶下,听着屋内响起的说话声,虽是脸上脖子上被蚊虫叮咬了不少的包,脸上却始终带着笑。
就像娘说的,他跪在这里,确实心安,且更让他心安的是,两个他珍重的女人就坐在屋里,与他不过几步之遥,不似生死那般难以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