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是非对错
“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张凡不知道朱翊钧为何会这么说。慌着忙地应口答道。“何况……”
“太傅。”突然。朱翊钧出声打断了张凡。语气十分的严厉。“朕……朕不是说过吗。朕……我。老师……”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张凡有些愣住了。自从朱翊钧登基为皇帝之后。他就从來都沒有这么叫过张凡。虽然说朱翊钧如今也只不过是才刚刚登基不久。距离最后一次。他这么称呼张凡。也才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但是张凡总觉得。这个称呼如今听來。让他觉得好陌生。
说实话。张凡的心中也觉得有些难过。再过用功的少年。总也有自己的童年。可是生在皇家的朱翊钧沒有。而如今。童年时光还沒有过去的朱翊钧。就要如此注重。注重自己的言行。注重自己的礼仪。这种很多人做梦都享有的自称。在朱翊钧说來。却是无比的难受。
只不过……
“陛下有何事要问微臣。”只是短暂的停顿。张凡再次开口。声音还是平淡无奇。话语还是恭敬非常。
听到张凡如此说话。朱翊钧坐在那里。底下了头去。虽然张凡看不到朱翊钧的表情。但是他知道。朱翊钧一定是非常难过的。不过如今。只能这样了。
“老师。自从朕做了这个皇帝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朱翊钧有些像是自说自话一般地喃喃说道。“母后……母后她……朕觉得。现在朕根本就看不清母后了。”
张凡听到这句话。心中有些动摇了。朱翊钧想要说什么。张凡心中完全明白。
以前的李贵妃对于朱翊钧來说。绝对是为好母亲。人人都说慈母多败儿。但是这位李贵妃却不是。她非常疼爱朱翊钧。凡事总是会为了他着想。绝对不会让朱翊钧吃亏的。
听起來朱翊钧应该是被这样的母亲惯得骄纵非常才是。实则不然。李贵妃这位慈母。行事极为有分寸。慈爱中带着严厉。爱护朱翊钧。但是绝不盲目。分得清轻重缓急。该批评的时候。绝对是严苛无比;但是每当朱翊钧做的出sè。做的正确之时。李贵妃也绝对不会吝啬赞美之言。而且夸赞之余也是极有分寸的。断然不会让朱翊钧轻起轻浮之心。
然而如今。随着母子二人身份的升格。母子之间的态度也是发生了变化。如今的朱翊钧才刚刚坐上皇位半个月。犯不了什么错事。但是不论是朱翊钧还是张凡。心中都明白的很。现在的朱翊钧要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李太后绝对会是一番之前从來沒有过的严厉责罚。
这一点。朱翊钧能够理解。毕竟他现在是皇帝。皇帝做错了事情。绝对干系重大。严厉责罚也是要朱翊钧能够记住教训。下不再犯。
然而对于那些对的。正确的事情。朱翊钧却再也享受不到來自于自己母亲的夸赞了。
虽然说起來有些匪夷。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皇帝做出正确的决定是应该的。最多得到一句大臣们的“陛下英明”这种不疼不痒。再过两年就会完全免疫的无谓夸赞。
就如同前段时间。朱翊钧登基之后。尊封皇后与自己的母亲为两宫太后。
本來这种事情。属于帝王家事。李太后找來朱翊钧说说话这种事情是极为正常的。
但是李太后却沒有这么做。她甚至都沒有召见朱翊钧。她所做的。是以自己太后的身份。下了她平生的第一道懿旨。行文中赞扬了朱翊钧一番。大多出自孝道。
或许是这个变化來得实在太快了。亦或是别的什么因素。总之。朱翊钧根本就沒有想到过。自己的母亲。连当着他的面说上两句夸赞儿子的话都做不到了。而是要以旨代语。更何况。在朱翊钧看來。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下懿旨赞扬他什么。
这些事情虽然是帝王家事。但是毕竟太后懿旨。特别是这种赞扬当朝皇帝的懿旨。自然是要诏告天下的。而知道了之后。朝廷百官们对此都是大为称赞。有说太后圣仁的。又说皇帝孝顺的;有献媚的。也有说真心话的。
不过朱翊钧并不在乎这些。他实在是有些心痛。
“陛下。”张凡叹了一口气。对于这样的朱翊钧。他也不忍心再冷眼对待了。说道。“微臣又怎能不知呢。”
“老师。我……朕。朕答应你。绝对不会以此治老师的罪。”朱翊钧突然晃忙着说道。“朕只是希望老师不要再如此对朕了。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以前看到父皇并不显得孤独。可是lún到朕坐上这皇位的时候。就这半个月的时间。都已经是难过得要死。朕不想以后几十年的时间都这么下去。偶尔有个亲近自己的人。最后却是发现。他所为的只不过是从朕这里捞些好处而已。”
若是再过几年。朱翊钧绝对说不出这么一番话來。如今。也正是因为朱翊钧的年纪不大。太才能这么说。
“微臣……微臣明白。”张凡也着实是被朱翊钧的话给惊住了。好半天才说道。“微臣明白以后应该怎么做了。”说这番话的时候。张凡的话语中已经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了。有了不少的生气。
不过张凡明白。这也只不过是一时罢了。再过得几年。恐怕朱翊钧的皇帝威仪被养出來之后。这个问題就不存在了。如今。张凡也只得如此迁就他。而且这个迁就也是有度的。毕竟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太浅显不过了。
“嗯。”朱翊钧自然是能够看出來。见张凡能够答应自己。自然是高兴的很。不过随即。他的面上又不快了起來:“老师还为告诉朕。到底这十岁天子。能否治天下。”
“这……这个……”说实话。张凡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朱翊钧的这个问題。虽然刚才。二人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无所不谈的时候。但是如今的朱翊钧毕竟是皇帝。跟皇帝谈能不能治天下这种问題。这就有点茅房里点蜡烛了。
可是看到朱翊钧一副急切想要知道答案的模样看着自己。张凡明白这个问題自己不得不回答了。但是应该怎么去回答。老实说张凡是一点也沒有头绪。
“陛下是从何处。听來这句话的。”张凡问了个在他自己看來傻到极点的问題。他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负责监察百官。这种消息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冯宝说的。”朱翊钧有些沒好气地说道。
“什么。”张凡再次呆住了。冯宝怎么可能会说这些话。
“唉。是冯宝那厮方才來找朕与母后之时所说的。”朱翊钧叹了口气。说道。“他说这句话是那高拱所说的。朕虽然不知真假。不过想來。估计是真的。哼。这倒是像高拱应该说的话。”
“这微臣当真是不知道了。”张凡说道。心中倒是有些佩服起朱翊钧來了。小小年纪。朱翊钧倒是挺会看人的。他与高拱之间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却能感觉的出來这句话是高拱所说的。当真是不简单了。
“哎呀。朕不是问老师这句话究竟是谁说的。”朱翊钧很是急躁地说道。“朕明白。恐怕除了老师。朝中很多人心里面都有这个想法。只不过高拱那厮居然敢这么着说出來。实在是让朕心里面觉得不爽。朕是想问问老师。这句话究竟对不对。”
“这个么……”张凡沉思了一番。开口说道。“陛下。微臣觉得。这番话也对。也不对。”
“哦。”听张凡这么一说。朱翊钧好奇了起來。“老师有何说法。说來听听。”倘若是换个别人。说这句话。朱翊钧肯定会不高兴。但是既然是张凡所说的。朱翊钧自然是想要听听了。
“说这句话不对。也是有缘故的。”张凡说道。“项橐七岁能为孔圣之师。甘罗十二岁被吕不韦奉为上卿。可见只要是有能力了的人。并不会在乎他究竟多大岁数。真的很干出來什么才是最为重要的。陛下如今十岁。但是十岁之龄却要治理大明疆土。有责能说年龄小却是无法治天下呢。”
听了张凡的这番话。朱翊钧有些脸红。毕竟。如今的他虽然是皇帝。但是却还沒做过什么。也沒有权利做什么。张凡这么说。明显就是在抬高他。但是想了想。朱翊钧终究是沒有反驳。算是默认了张凡的话。
“那老师为何又说。这句话说得对呢。”朱翊钧继续问道。
“陛下可曾想过。为何如项橐、甘罗之名。会广为流传。”张凡反问一句。
“因为他们小小年纪。便做出了一番大事。”朱翊钧回答。
“不错。”张凡点头说道。“小小年纪。xiōng中却藏有学问。这是很难得的事情。可是这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的人在这个年纪。最多识些字而已。高拱这么说。说起來只是事实而已。所以微臣说这话也对。”
“这样啊。”朱翊钧经张凡这么一说。也是明白了一些。不过他随即又问道。“那么。老师觉得。这话高拱來说。对还是不对。”
“这自然是错的。”张凡想也沒想便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