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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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微笑着点头 ,然后站起身来伸出双臂 ,说 :能拥抱一下吗?
拥抱?
我愣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尴尬 ,已被她轻轻揽住。
她把下巴搁在我肩头 ,轻轻拍拍我的后脑勺 ,说 :弟弟 ,谢谢你的小屋。
我说 :客气什么呀……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丽江? 、xiaoshuotxt.
兜兜轻轻笑了一声 ,没接我的话 ,自顾自地轻声说 :多好的小屋哦 ,要一直开下去哦。
她没说再见 ,拉起大树的手 ,转身出门。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个印象 ,是扑簌在夜风中的那一角碎碎的绣花裙。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载有音频文件的邮件 ,以及一封短信。
信很短 ,只有一句话 :
音频文件在附件里 ,弟弟 ,真想再听你唱一次 《乌兰巴托的夜》。
我懒 ,回信也只写一句话 :文件收到 ,谢谢啦 ,有缘再聚 ,再见。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 ,和谁都不可能比肩同行一辈子 ,再见就再见吧。
我与兜兜自此再未见过面。
有一年 ,有客人从西安来 ,一进门就满屋子上蹿下跳地大呼小叫 :额们西安有一家酒吧和你这家酒吧简直一模一样。
我说 :你个瓜怂 ,踩碎我们家的接线板了。
我心下略略生疑 ,但没怎么当回事。
小屋的前身是老年间丽江古城唯一一家花圈店 ,变身酒吧后被挖地三尺改成了个半地窖的模样 ,类似汉墓内室的棺椁模式 ,且四壁灰黄古旧,正宗的泥坯草砖干垒土墙……在整个丽江都是独一份 ,怎么可能在千里之外的西安会有个酒吧和我的小屋一模一样?
还有蜡烛塔。
你说的那家酒吧怎么可能有我们家这么大只的蜡烛塔?一尺半高呢 ,多少年来不知多少滴蜡泪生生堆积起的。
西安客人 :真的真的 ,真的一模一样 ,墙也一样 ,蜡烛也一样 ,额没骗你……我说 :你乖 ,你喝你的啤酒吧 ,别bb 了……
此后的一两年间 ,接二连三地有人跟我说同样的话 ,一水儿的西安客人 ,他们每个人都信誓旦旦地说 :没错 ,那家酒吧和你的小屋一模一样。
一样就一样呗 ,未必我还要飞越半个中国去亲身验证。
我问他们那家酒吧的老板是谁 ,有人说是一对夫妻 ,也有人说只有老板 ,没有老板娘 ,老板好像是个新加坡人。
新加坡人 ,会是大树吗?
我很快推翻了这个猜测——若大树是老板 ,兜兜怎么可能不是老板娘?
此时的丽江已与数年前大不相同,五一街上酒吧越开越多 ,像兜兜和大树那样肯安安静静听歌的客人却越来越少。好几年不见了,忽然有一丁点儿想念他们 ,我翻出兜兜的邮箱地址给
她发邮件 :
新酿的青梅酒 ,当与故人共饮 ,和大树一起回小屋坐坐吧 ,我还欠你们一首 《乌兰巴托的 夜》。
点发送键时 ,我心想 ,这么久没联系 ,说不定人家早就不记得你了,这么冒昧地发一封邀请信 ,会不会有点儿自作多情了?
邮件发完后的第三天 ,一个男人推开小屋的门,他用新加坡口音的普通话说 :大冰 ,来一碗青梅酒吧。
我哈哈大笑着上前拥抱他 ,我说 :大树 !你是大树啊 !
我拽他坐下 ,满杯的青梅酒双手递过去 ,我仔细端详他 ,老了,明显老了,鬓角白了。
我一边给自己倒酒 ,一边问他 :大树 ,怎么只你自己来了,兜兜呢?
他端着酒碗 ,静静地看着我说 :兜兜不在了。
(四)
兜兜和大树的那次丽江之旅 ,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远游。
大树和兜兜最初是异地恋。
大树工作在广州 ,兜兜那时做独立撰稿人 ,居住在西安。
两个人的缘分始于一家征婚网站。
在旁人看来 ,故事的开端并不浪漫 ,他们并没在最好的年纪遇见彼此。
兜兜遇见大树时已近30岁 ,大树已过不惑之年。
大树从小是家中的骄傲 ,在新加坡读完大学后 ,在美国拿了mba硕士学位 ,之后辗转不同的国度当高级经理人 ,人到中年时受聘于广州一家知名外企 ,任财务总监。在遇见兜兜之前他把大部分的精力倾注在事业打拼上 ,生活基本围绕着工作展开。
二人都是情感晚熟的人 ,在遇到对方之前 ,两个人好像都在不约而同地等待 ,从年轻时一直宁缺毋滥到青春的尾端 ,直到对方的出现。
很多事情很难说清 ,比如一见钟情。有人在熙攘的人群里怦然心动 ,有人在街角巷尾四目相对 ,也有些人像兜兜和大树一样 ,在虚拟空间里一见钟情。
其实世上哪儿有什么一见钟情 ,所谓的一见钟情 ,不过是你终于遇到了那个你一直想要的人 而已。人海茫茫 ,遇之是幸 ,不遇是命。其实每个人都会遇到想要的人 ,可惜大多数人在遇到对方时 ,己身却并未做好准备 ,故而 ,往往遗憾地擦肩。
万幸 ,兜兜和大树的故事没有这样的遗憾。
二人迅速见面 ,迅速地老房子着火 ,火苗不大 ,焰心却炙热。
他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外貌协会成员 ,岁月已经教会了他们如何去包容和尊重 ,也教会了他们如何隔着皮囊去爱一个人的心灵 ,他们遇到的都是最好的自己。
这份感情好比煲汤 ,他们细火慢炖 ,一炖就是三年。
三年里虽然聚少离多 ,感情却与日俱增。
他爱她的知性和善良 ,她爱他的睿智淳厚 ,他们没吵过架 ,异地恋的后遗症在他们身上几乎不见踪影 ,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奇迹。
很多情侣在年少时相恋 ,在摩擦和碰撞中彼此成长 ,他们不停地调整相处的模式 ,不停地适应对方的价值观 ,去悉心呵护一份感情 ,却总难免因为林林总总的琐碎矛盾而夭折。
也有些情侣就像兜兜和大树一样 ,心智成熟时方遇见 ,他们知道感情不是一味地迁就 ,也不是一味地依赖。岁月虽将容颜打折 ,却赋予他们积淀 ,他们明白自己爱的是什么 ,要的是什么 ,也懂得如何去对待这份爱。
兜兜和大树没有在最好的年纪相恋 ,他们在最适合的年纪彼此遇见。
兜兜那时蓄着一米的长发 ,背影如烟云 ,她写诗、画画、爱旅行 ,出版过自己的长篇小说 ,鹤立鸡群在世俗的生活中。和后来被段子手们冷嘲热讽的文艺女青年们不同,兜兜的文艺是一种脱凡的诗意和轻灵 ,腹有诗书气自华 ,她举手投足自有调性 ,和刻意表演出来的文艺范儿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她如古书里的那些女子一般 ,身上的人间烟火气不浓。
上天怎会让这样剔透的女人常驻人间。
你是否曾隐约感觉到 ,在这个世界上有种癫狂的力量瞬间便可颠覆一切 ,主宰这种力量的不知是哪些促狭而伟大的神明。
古往今来无数的例证在揭示着这些神明有多么的善妒 ,他们见不得十全十美 ,也容不下完满的人生 ,他们在建筑和摧毁之间不停地挥动魔杖 ,前一秒还岁月静好 ,下一秒便海啸山崩。
有人把这种力量叫作命运。
2008年11月18 日,兜兜被确诊为癌症晚期。
疾病来得毫无征兆 ,发现得太晚 ,已是不治之症 ,从这一天起 ,她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兜兜没崩溃 ,独自静坐了一夜后 ,她坦然接受了这一现实。
她拨通了大树的电话 ,如实告知病情 ,她说 :树 ,医生告诉我康复的几率已经为零 ,我认真考虑了一下……我们分手吧。
兜兜的态度很坚决 ,事已至此 ,她认命 ,但不想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