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37
那一脸的苍白。
木吉他叮咚流淌的间隙 ,她附在他的耳畔说 :真好听哦 ,树 ,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真多。
她说 :我们支持他们一下 ,买一些他们的专辑好吗?
临行前夜 ,她站在2009年的大冰的小屋里说 :多好的小屋哦 ,要一直开下去哦。她牵着大树
的手走出小屋的门,踩着月亮溜达在青石板路上。
碎碎的绣花裙飘荡 ,她牵着他的手 ,甩来甩去甩来甩去……她轻轻说 :树 ,我知道你一直盼着我好起来 ,我又何尝不想 ,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我真的不想这样……听我的好么?回西安后不要那么在意治疗效果了。
她停下脚步 ,扳过他的肩膀 :
你说过 ,我走以后你会好好地生活 ,可是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就好好地生活 ,一直一直地好好生活 ,好吗?
她说 :树 ,答应我 ,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那么多 ,你要替我好好去体会哦。
重返西安后的兜兜接受了化疗 ,她失去了如瀑的长发 ,体重下降到70斤 ,她开始服用泰勒宁 ,又名氨酚羟考酮片 ,适用于各种原因引起的中重度、急慢性疼痛 ,如重度癌痛。
剧痛的间隙 ,她攥着大树的手开玩笑说 :在丽江还没事 ,一回来就痛成这样了,早知道就留在那里不回来了。
她和大树都明白,以她当下的状况 ,已不可能再度横穿大半个中国去往滇西北了。医生暗示过 ,癌细胞已经扩散 ,兜兜随时都会离去。
时间不多了,他们静静地四目相望 ,默默地看着对方。
大树忽然开口说 :兜兜 ,那我们就造一个丽江。
辞职后的大树早就没有了高薪 ,高昂的治疗费用已将两个人的积蓄消耗了大半 ,他拿出剩余的积蓄盘下一间50平方米的屋子 ,仿照大冰的小屋的模样 ,建起了一家火塘 ,命名为“那是丽江”。
一样的格局 ,一样的气场 ,一样的音乐 ,一样的墙壁和烛台。
门外是车水马龙的西安 ,门里是烛火摇曳的丽江。
兜兜最后的时光是在这间小火塘里度过的 ,最后的日子里 ,大树给了兜兜50平方米的丽江。
(六 )
大树独行丽江赴约后的几年间 ,我曾数次路过西安 ,每次都会去那是丽江探望他。
那是丽江坐落于西安书院门旁的巷子里 ,招牌是倒着挂的 ,兜兜走后 ,大树悉心打理着那里的一切。
两个人的丽江 ,如今是他一个人的西楼。
古人说 :日暮酒醒人已远 ,满天风雨下西楼。
古人说 :从此无心爱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楼。
说的都是黯然销魂的离愁。
我却并未从大树脸上看到半分颓唐 ,有的只是坦然的思念。
大树本名叫严良树 ,新加坡人。
他留在了西安 ,守着那家店 ,直到今天 ,或者永远。
大树履行着诺言 ,好好地活着。
兜兜天上有知 ,一定始终在含笑看着他。
兜兜生前主动签署了遗体捐献书 ,陕西省自愿遗体捐赠第一人。
她在日记里说 :我有癌症 ,身上可用的器官只有眼角膜。但我的身体可以捐赠给医学机构做研究。这样自己可以发挥点儿作用 ,比让人一把烧光更有意义。兜兜毕业于西北大学新闻系 ,逝于2010年10月22 日。
她真名叫路琳婕。
命运对她不公 ,她却始终用她的方式善待着身边的世界。
兜兜当年用录音笔录制的那首 《乌兰巴托的夜》 ,我收录进了自己的民谣专辑cd 中,一刀未动 ,一帧未剪。第4分22秒 ,大树碰倒了一支空酒瓶 ,叮咚一声轻响。
我偶尔也会在小屋唱起那首 《乌兰巴托的夜》。
不论旁人如何不解 ,唱这首歌时我一定坚持要求关掉灯 ,全场保持安静 ,谁说话立马撵出去。
我傲娇 ,怕惊扰了老朋友的聆听。
兜兜 ,我知道你曾路过小屋 ,只不过阴阳两隔 ,我肉眼凡胎看不见 ,但你应该听得到我在唱歌吧。再路过小屋时进来坐坐吧 ,如果人多的话呢 ,咱们就挤一挤 ,这样暖和。咱们和当年一样 ,围起烛火弹老吉他 ,大军啊、路平啊、菜刀啊、靳松啊 ,咱们轮流唱歌。
大军生了两个孩子了,他还是每天坚持着用自己卖唱挣来的钱给老婆买一条花裙子 ,他和以前一样 ,天天晚上都会去小屋坐一坐。菜刀还是穿着那件海魂衫 ,宁蒗的彝族小学之后 ,他又组织援建了德格的藏族小学 ,他现在是支教老师里唱歌唱得最好的。
我还是老样子 ,没出家 ,没去成布宜诺斯艾利斯 ,秉性没改 ,脾气没改 ,讨厌我的人和喜欢我的人和以前一样多。若非要说变化的话 ,只有一个 :不知为何 ,最近两年越来越喜欢回味 往事 ,哈 ,是快变老了吗?
当年你曾给过我一个拥抱 ,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脑勺 ,喊过我一声 :弟弟。
你说 :多好的小屋哦 ,要一直开下去哦。
这句话我一直记得。
这些年 ,越来越多的人说丽江变了,更商业了,小屋也变了,也开始收酒钱了。
我懒得解释也不想解释。
不管在游人眼中,当下的丽江有多么虚华浮躁 ,人心有多么复杂 ,房租有多么天价……你我心里的丽江都从未改变过。
其实你我眷恋的真的是丽江吗?或许只是一个叫作丽江的丽江而已吧。
世间美好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责任恪尽本分去护持好它。
我懂的 ,我懂的 ,我会尽力留住这间小屋子的。
六道殊途 ,不管你如今浮沉在哪一方世界 ,这算是咱们之间的一个承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