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27
年已是很长的一段光阴。等他回到熟悉的城市,曾斐已不是警察,生活依旧滋润,恬不知耻地收留了崔嫣,借此弥补他心中的亏欠。更意想不到的是,他们之间还多了一个封澜。
想到封澜,丁小野似乎被人在心里挠了一爪子。崔嫣说他疯了才离开察尔德尼,也许他留在那里,娶了阿穆瑟,余生放马牧羊,永远不会有人再记起他曾经的名字、经历什么,那样他就能像爸爸所期盼的那样重新活过。可他再也忍受不了那样的日子,哪怕察尔德尼好得让人心醉,留在那里的丁小野只是个无主的孤魂。没人记得他,他也在逐渐忘记拥有过的一切,爱,还有恨。逃亡对隐姓埋名七年的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就像时间对他失去了意义一样。他一天比一天更想回去看看妈妈的坟墓,想在爸爸死去的地方遥遥地陪他喝一杯酒,想在人群中穿行,做一份平凡哪怕是卑微的工作,每天醒来看到一张张陌生的、不一样的面孔。
直到他遇上了封澜,一脚踏进她织就的密网。网里有她的可笑、痴缠、甜蜜、期盼、风干在脸颊的泪、“coco小姐”咄咄逼人的香味,还有她柔软的身躯和嘴唇。丁小野凝固了一般的时间在封澜那里不但解了封,每一分每一秒反而变得弥足珍贵。
崔嫣让他走,不只是担心他,更担心曾斐。
丁小野不怕曾斐,曾经不怕。他不主动招惹这个人,若曾斐有心相逼,大不了鱼死网破。他不在乎自己会落到什么下场,在那七年里,更坏的情境他都已在心里预演过无数回。然而,当曾斐刚才靠近他,用看似不经意的眼神默默地审视他,丁小野第一次感觉到畏惧。他畏惧也是因为封澜,她的世界铺满阳光和鲜花,如果有一天她惊觉错爱过的男人是那样不堪,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她会恨他,厌恶他,害怕他?
心动常常是痛了才发觉。
丁小野朝崔嫣点点头,转身就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崔嫣问曾斐。
曾斐晃了晃手上的电话,崔嫣记起来了,她曾在两人的手机里设置过定位查询,也就是说她总能知道曾斐在那里,同样,曾斐也是,只要他愿意。
曾斐目送丁小野远去,对崔嫣说道:“他不是封澜餐厅的服务员吗?”
“他是做什么的重要吗?”崔嫣说,“他年轻,长得又帅,这还不够?既然是小男朋友,当然没有老男人有钱有地位。”
曾斐沉着脸道:“不久前我才看到他和封澜在一起!”
崔嫣暗自一惊,嘴上更强硬了,“只许封澜抢走我爱的人,不许我撬她墙角?”
“真是胡闹!三心二意的男人,就凭一张脸混日子,这种人靠不住!”曾斐呵斥道。
崔嫣说:“男未婚,女未嫁,大家公平竞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会看上他,你以为我会相信?”曾斐慢腾腾地说。
“封澜不也看上他?莫非我的眼光要比封澜好很多?”崔嫣低头瞧着自己的鞋尖,“没错,现在在我心里他还比不上你,但我总要给自己别的机会,这是我的权利。”
曾斐想起丁小野看他的眼神。这个年轻人并不像崔嫣任何一任小男友在他跟前战战兢兢,相反,他直视着他,那种神情让他如芒在背,不由自主地警惕了起来。这警惕是拜多年职业生涯所赐,而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出现在崔嫣身边。
曾斐说:“我觉得他不太对劲,要找也找个靠谱的。”
崔嫣冷笑道:“我爱的人还有比你更离谱的?是我缠着他的,他不喜欢我,你别找他麻烦。”
她在护着那个年轻人,这种在意是发自内心的。刚才曾斐就看出来了。这个认知让他有短暂的不适。
小狐狸还挡在狼的前面。
“陪我吃饭吧,吃什么你来定。”曾斐稳住崔嫣,换上了笑脸。
崔嫣摇头,“不了,我还要去家教。”
“我送你。”曾斐说,“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在车里,走吧。”
“又是琥珀桃仁?”崔嫣苦笑着问。
“你不喜欢?”曾斐困惑。
“喜欢过,早就腻了。”崔嫣从他的车旁经过,没有停步,“我现在一听到琥珀桃仁就想吐!”
曾斐回到车里,看着副驾驶座的琥珀桃仁。他常光顾的那家超市已经缺货,为此他刻意找了几家店铺才找到崔嫣最喜欢的牌子。过去崔嫣无论为了什么事和曾斐闹别扭,他给她这个,她总会喜笑颜开。
他竟也不是那么了解崔嫣了,难道一切都在改变,只有他固守原地?
曾斐拿起手机,翻出快捷设定里崔嫣的号码,那里有她留在上面的自拍笑颜。曾斐拨号的手悬在半空,许久没有按下去。
片刻后他打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老钱,是我,曾斐……以后再细聊,麻烦你替我查一个人……对,他所有的底细……这个人叫‘丁小野’。”
46.第46章 梦一起做才美(1)
丁小野感冒了,在他从封澜家回来之后。这在封澜的餐厅成了一桩充满暧昧色彩的秘事。一整天里,所有的员工都在用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诡异的笑容和转过头的窃窃私语为这个“秘密”添油加醋。
敢于求证的人只有勇敢而八卦的刘康康。他先是在丁小野身边转悠了好一阵,逮住个四周没人的机会便问:“你的感冒症状为什么和老板娘一模一样?”
很显然,身体微恙的丁小野看上去脾气不是太好。康康同样的问题连问了两遍,丁小野都恍若未闻。康康起初以为自己声音压得太低,在他准备问出第三遍时,丁小野脸上的表情让他选择了把话咽回肚子里。
康康又把主意打向看上去状态比较萎靡的封澜。
“老板娘,小野也感冒了。”他神神秘秘地说。
封澜朝丁小野的方位看了一眼,“然后呢?”
康康“嘿嘿”一笑,“他是给你送粥回来才感冒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妈还给我煮了两天粥呢,什么事也没有。难道他的抵抗力还不如一个老太太?”封澜撇嘴道。
“所以……我们才觉得‘有点’奇怪。”康康朝封澜眨了眨眼睛。
封澜笑了,问:“‘你们’是谁?”
“纯爷们”都是讲义气的,康康谁都没出卖。结果他们被通知下班后留下来全员大扫除,不许留一个卫生死角,因为在老板娘眼里,大家都闲过头了。
谭少城中午又光顾了他们餐厅。她来得正巧。封澜拿出昨晚吴江托她转交的东西,亲自倒了杯水,将水杯和东西一块放在谭少城桌前。
谭少城拆开那个信封,看到里面掉出一张银行卡,心里已有几分明白,却仍然将信封倒过来抖了抖,竟然还有一张纸片。她急忙将纸片拿在手里看,上面只是简单的一组数字。
“吴江让我给你的,密码写在纸上了。”封澜解释道。
谭少城问:“他还说了什么?”
封澜摇头。
谭少城慢慢地将写着密码的纸片捏在手心里,自嘲地笑笑,说:“他当然不会说什么。不管我做了什么,好的还是坏的,就连一句话、一个字,他都不屑于给我留下。”
卡里是谭少城用来摆平闹事的患者家属所花费的钱,吴江一个子儿都没少地还给了她。
由于家属不再纠缠,医院也不愿失去吴江这样的人才,这件事就此翻页,副院长的提拔意见也随之封存。就连封澜都知道,谭少城投入到这件事里的绝不只有金钱而已,如她所说,对付无赖有无赖的法子。吴江无法阻止一个他厌恶的女人的自作主张,钱是他唯一能偿还,也是唯一愿意拿出来与她交涉的东西。他不会欠谭少城的,更不可能感激她。
谭少城眼里落空的期盼让封澜有些欷歔。无论她过去做过什么,此时的她只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女人,可悲又可怜。她应该也没奢望因为这件事使她和吴江的关系得到缓解,盲目的付出,想要换回的无非只是他的一句话,或是寥寥几个字,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是有关联的,这就够了。
可惜吴江用了最决绝的方式斩断她这点念想。
“我又有钱了。”谭少城把手放在那张卡上,笑着对封澜说。
封澜叹了口气,说道:“何必呢?他都快要结婚了。”
吴江的婚讯来得很突然,但这对于吴家和司徒家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好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下个月。以谭少城的嗅觉,即使封澜不说,她很快也会收到消息。
谭少城的手一抖,猛然抬起头问:“结婚?和谁?”
封澜沉默。
果然,谭少城愣了片刻,脸色突然煞白。
“司徒玦?”
封澜的默认让谭少城仿佛在一瞬间苍老。
谭少城点的套餐很快被康康端了上来,她面色有些木然,静静独坐,直到她离开,也没有动一下筷子。
谭少城走后没多久,店长满脸为难地来找封澜。有客人投诉,声称遭遇了服务员的“野蛮对待”。封澜随着店长来到了闹事的顾客桌前,一问才知道,丁小野摔了顾客的手机,并且拒绝道歉,态度恶劣。
封澜打量了一下那一桌的客人,是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妙龄女子,不是在校的大学生,就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小白领。
封澜毫不费力地就猜中了事情真实的来龙去脉。
这段时间以来,她餐厅里的女客明显增多,多半是三两个闺中密友结伴前来,其中尤以年轻女孩为甚。她们一入座不急着看菜谱,而是满餐厅张望。表现得比较直白的会直接要求丁小野过来服务,含蓄一些的则偷笑着,目光在他身上打转。封澜看过自己的餐厅在某点评网站下的顾客评论,好几条类似于“菜还可以,服务生比较帅”这样的评价。其实这也是她当初录用丁小野的原因之一,如今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作为服务生,丁小野态度尚可。像猴子一般被围观,最多也是脸臭一点。但他十分抗拒拍照。若被他撞见,他会刻意回避镜头,甚至要求对方删除照片。店里的同事大多知道他的禁忌,看见顾客偷拍,通常也会好言劝止。好在拍照的毕竟是少数,女孩子脸皮薄,一直以来也没出什么乱子。
今天这一回,拍照的两个女孩胆大而固执。丁小野让她们删除照片,她们中的一个提出要他的手机号码来交换。在旁的店长已做好过来打圆场的准备,没想到丁小野当场抢过她们的手机,删除自己的照片之后,又把手机扔到了地板上。
两个女孩满脸通红,怒气冲冲。丁小野却甩手不理,在厨房换灯泡。她们听说封澜是老板,嚷着要她出来给个说法,势必要让丁小野出来道歉,赔她们手机。
封澜本来心情就不怎么样,被这么一闹,更是烦不胜烦。康康挤上来为丁小野辩护,说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一定是身体不适,脾气也暴躁些。况且那女孩的手机只是边角掉了点漆,远远没到要整个赔偿的地步。
封澜让康康住嘴,给出了她的解决方案。她说:“我的员工态度不妥,作为老板我代替他道歉,对不起了。估计两位今天也没有继续在本店用餐的心情,已经上过的菜全部免单。至于手机,两位今后出示维修报告,我们会承担相应的费用。如果这样仍然不能让两位满意,我建议你们拨打消协的电话投诉,我们接受消协的处理结果。”
两个女孩扬言要在网上发帖曝光他们餐厅,但总算是离开了。店长跟在封澜后面念叨:“真是什么人都有。丁小野也是的,今天究竟怎么了……”
阿成和老李在角落里咬耳朵,封澜看过去时,他们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的话想必不那么好听。
封澜问店长:“刚才那两人消费了多少钱?”
店长查了一下收银系统,说:“二百六十七块。”
封澜说:“从丁小野这个月的工资里扣……还有,如果她们拿来手机维修费用单,也算丁小野的。”
午市的客人逐渐散去,员工们在一起吃工作餐。封澜独坐在空无一人的天井,看着一只蜻蜓在流水器的边缘盘旋。
有人推门进来,站在她的身后,是丁小野。
封澜问:“你不用吃饭?”
丁小野说:“吃过了。我不想把感冒传染给别人。对不起,封澜。”
她都搞不清丁小野为哪件事道歉。昨天他就那么走了……他的感情还没有他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清晰。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