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22
些妇女。他们会打仗,也会风雅,每星期
天的黄昏,外籍兵团的交响乐团就在市政府广场上演奏,音乐从《魔笛》《荒山之夜》《玻
丽路》种种古典的一直吹到《风流寡妇》才收场。
录音机、录音带就在军营的福利社里省出来了。电视、洗衣机却一直不能吸引我。
我们又开始存钱,下一个计划是一匹白马,现代的马都可以分期付款,但是荷西不要做
现代人,他一定要一次付清。所以只好再走路,等三五个月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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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镇上唯一快捷的路径就是穿过两个沙哈拉威人的大坟场,他们埋葬人的方式是用布
包起来放在沙洞里,上面再盖上零乱的石块。
我有一日照例在一堆堆石块里绕着走,免得踏在永远睡过去的人身上打拢了他们的安
宁。
这时,我看见一个极老的沙哈拉威男人,坐在坟边,我好奇的上去看他在做什么,走近
了才发觉他在刻石头。
天啊!他的脚下堆了快二十个石刻的形象,有立体凸出的人脸,有鸟,有小孩的站姿,
有妇女裸体的卧姿正张开着双脚,禾幺.处居然又连刻着半个在出生婴儿的身形,还刻了许许多
多不用的动物,羚羊、骆驼……我震惊得要昏了过去,蹲下来问他:“伟大的艺术家啊,你
这些东西卖不卖?”
我伸手去拿起一个人脸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粗糙感人而自然的创作,我一定要
抢过来。
这个老人茫然的抬头望我,他的表情好似疯了一样。我拿了他三个雕像,塞给他一千块
钱,进镇的事也忘了,就往家里逃去。他这才哑声嚷起来,蹒跚的上来追我。我抱紧了这些
石块,不肯放手。
他捉着我拉我回去,我又拼命问他:“是不是不够,我现在手边没有钱了,我再加你,
再加——。”
他不会说话,又弯下腰去拾起了两只鸟的石像塞在我怀里,这才放我走了。
我那一日,饭也没有吃,躺在地上把玩赏着这伟大无名氏的艺术品,我内心的感动不能
用字迹形容。
沙哈拉威邻居看见我买下的东西是花了一千块弄来的,笑得几乎快死去,他们想,我是
一个白痴。我想,这只是文化层次的不同,而产生的不能相通。
对我,这是无价之宝啊!
第二日,荷西又给了我两千块钱,我去上坟,那个老人没有再出现。
烈日照着空旷的坟场,除了黄沙石堆之外,一无人迹。我那五个石像,好似鬼魂送给我
的纪念品,我感激得不得了。b*
屋顶的大方洞,不久也被荷西盖上了。
我们的家,又添了羊皮鼓,羊皮水袋,皮风箱,水烟壶,沙漠人手织的彩色大床罩,奇
形怪状的风沙聚合的石头——此地人叫它沙漠的玫瑰。
我们订的杂志也陆续的寄来了,除了西班牙文及中文的之外,当然少不了一份美国的
《国家地理杂志》。
我们的家,在一年以后,已成了一个真正艺术的宫殿。b*
单身的同事们放假了,总也不厌的老远跑来坐上一整天。
没有家的人来了,我总想尽办法给他们吃到一些新鲜的水果和菜蔬,也做糖醋排骨。
荷西就这样交到了几个对我们死心塌地的爱友。b*
朋友们不是吃了就算了的,他们母亲千里外由西班牙寄来的火腿香肠,总也不会忘了叫
荷西下班带来分给我,都是有良心的人。
有一个周末,荷西突然捧了一大把最名贵的“天堂鸟”的花回来,我慢慢的伸手接过
来,怕这一大把花重拿了,红艳的鸟要飞回天堂去。
“马诺林给你的。”
我收到了比黄金还要可贵的礼物。
以后每一个周末都是天堂鸟在墙角怒放着燃烧着它们自己。这花都是转给荷西带回来
的。
荷西,他的书籍大致都是平原大野、深海、星空的介绍,他不喜欢探讨人内心的问题,
他也看,但总是说人生的面相不应那么去分析的。
所以,他对天堂鸟很爱护的换淡水,加阿斯匹灵片,切掉渐渐腐烂的茎梗,对马诺林的
心理,他就没有去当心他。马诺林自从燃烧的火鸟进了我们家之后,再也不肯来了。
有一天荷西上工去了,我跑去公司打内线电话,打马诺林,我说我要单独见他一面。
他来了,我给他一杯冰汽水,严肃的望着他。
“说出来吧!心里会舒畅很多。”
“我——我——你还不明白吗?”他用手抱着头,苦闷极了的姿势。
“我以前有点觉得,现在才明白了。马诺林,好朋友,你抬起头来啊!”
“我没有任何企图,我没有抱一点点希望,你不用责怪我。”
“不要再送花了好吗?我受不起。”
“好,我走了,请你谅解我,我对不起你,还有荷西,我——。”
“毕葛,(我叫他的姓)你没有侵犯我,你给了一个女人很大的赞美和鼓励,你没有要
请求我原谅你的必要——。”“我不会再麻烦你了,再见!”他的声音低得好似在无声的哭
泣。
荷西不知道马诺林单独来过。
过了一星期,他下班回来,提了一大纸盒的书,他说:“马诺林那个怪人,突然辞职走
了,公司留他到月底他都不肯,这些书他都送给我们了。”
我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看,居然是一本——《在亚洲的星空下》。
我的心里无端的掠过一丝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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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单身朋友们来,我总特别留意自己的言行。在厨房里的主妇,代替了以前挤在他们
中间辩论天南地北话题的主要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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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布置得如此的舒适清洁而美丽,我一度开办的免费女子学校放长假了。
我教了邻近妇女们快一年的功课,但是她们不关心数目字,也不关心卫生课,她们也不
在乎认不认识钱。她们每天来,就是跑进来要借穿我的衣服,鞋子,要口红,眉笔,涂手的
油,再不然集体躺在我的床上,因为我已买了床架子,对于睡地席的她们来说,是多么新鲜
的事。
她们来了,整齐的家就大乱起来。书不会念,贾桂琳甘迪、欧纳西斯等等名人却比我还
认识,也认识李小龙,西班牙的性感男女明星她们更是如数家珍;看到喜欢的图片,就从杂
志上撕走;衣服穿在布包下不告而取,过几天又会送回来已经脏了扣子又被剪掉的。
这个家,如果她们来了,不必编剧,她们就会自导自演的给你观赏惊心动魄的“灾难电
影”。
等荷西买下了电视时,她们再用力敲门骂我,我都不开了。
电视是电来时我们唯一最直接对外面大千世界的接触,但是我仍不很爱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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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用手洗了不知多少床单之后,一架小小的洗衣机被荷西搬回定来了。
我仍不满足,我要一匹白马,要像彩色广告上的那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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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在镇上认识了许多欧洲妇女。
我从来没有串门子的习惯,但是,有一位荷西上司的太太是个十分投合的中年妇人,她
主动要教我裁衣服,我勉为其难,就偶尔去公司高级职员宿舍里看她。
有一天,我拿了一件接不上袖口的洋装去请教她,恰好她家里坐了一大群太太们。
起初她们对我非常应酬,因为我的学历比她们高。(真是俗人,学历可以衡量人的什
么?学历有什么用?)后来不知那一个笨蛋,问起我:“你住在哪一幢宿舍?我们下次来看
你。”
我很自然的回答她们:“荷西是一级职员,不是主管,我们没有分配宿舍。”
“那也可以去找你啊!你可以教我们英文,你住镇上什么街啊?”
我说:“我住在镇外,坟场区。”
室内突然一阵难堪的寂静。
好心的上司太太马上保护我似的对她们说:“她的家布置得真有格调,我从没有想过,
沙哈拉威人出租的房子可以被她变成画报里似的美丽。”
“那个地方我从来没有去过,哈哈,怕得传染病。”另外一个太太又说。
我不是一个自卑的人,她们的话还是触痛了我。“我想,来了沙漠,不经过生活物质上
的困难,是对每一个人在经验上多多少少的损失。”我慢慢的说。“什么沙漠,算了,我们
住在这种宿舍里,根本觉都不觉得沙漠。你啊!可惜了,怎么不搬来镇上住,跟沙哈拉威人
混在一起——啧啧——。”
我告别出来的时候,上司太太又追出来,轻轻的说:“你再来哦!要来的哦!”
我笑笑点点头,下了楼飞奔我甜甜的小白屋去。我下定决心,不搬去镇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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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为了摩洛哥和茅里塔尼亚要瓜分西属撒哈拉时,此地成了风云地带,各国的记者都
带了大批摄影装备来了。
他们都住在国家旅馆里,那个地方我自然不会常常去。那时我们买下了一辆车(我的白
马),更不会假日留在镇上。
恰好有一天,我们开车回镇,在镇外五十多里路的地方,看见有人在挥手,我们马上停
车,看看那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是他的车完全陷到软沙里去了,要人帮忙。
我们是有经验的,马上拿出一条旧毯子来,先帮这个外国人用手把轮胎下挖出四条沟
来,再铺上毯子在前轮,叫他发动车,我们后面再推。
再软的沙地,铺上大毯子,轮胎都不会陷下去。
弄了也快一小时,才完全把他的车救到硬路上来。
这个人是个通讯社派来的记者,他一定要请我们去国家旅馆吃饭。
我们当时也太累太累了,推脱掉他,就回家来了。这事我们第二天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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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没有半个月,我一个人在家,听见有人在窗外说:“不会错,就是这一家,我们试
试看。”
我打开门来,眼前站的就是那个我们替他推车的人。
他手里抱了一束玻璃纸包着的大把——“天堂鸟”。另外跟着一个朋友,他介绍是他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