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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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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涌动着万千思绪,却是一点都无法说出口。

许久许久,她才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一直呆在太极宫中……那里已被废弃,几乎无外人行经,更没有人知道我是谁……直到,今天王皇后过来跟我说,若不是我,雪色或许不会死。”

小施静静地说着,垂头跪在地上,静默得仿佛连呼吸都没有。

黄梓瑕缓缓说道:“一切都是阴差阳错,雪色的死……你不算凶手。”

小施那张素白的面容上,失去了胭脂的点缀,浮着一层冰凉的苍白。她用一双毫无生气的奄奄的眼睛看她,低声说:“可我觉得皇后殿下说得对,要是没有我的话,雪色就不会死了……”

黄梓瑕说道:“然而若没有你,雪色三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小施却并没有释然,她的头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伏在了地上。她把额头抵在自己紧贴地面的手背上,声音哽咽模糊:“若没有雪色,我也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们一起在乱军中相依,又一起到了扬州,一起到了蒲州……兰黛姑姑对我们视若己出,我也和雪色一样跟她学琴,学舞。虽然都学得不怎么样,但这三年,我们日子过得很好,如果……如果没有冯娘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话,我们直到现在,依然是那么好……”

李舒白冷眼旁观,并不说话。

“皇后今日怒斥我,说我因贪慕虚荣,妄自顶替雪色,以至于如今酿成大错……可其实,其实我与雪色并不知道她如今的身份,连冯娘来接我们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小施捂着脸,颤声说道,眼泪在她的指缝间扑簌簌流下,涓涓滴滴,不可抑制,“当时兰黛姑姑与姑父一起前往张掖去了……雪色听门房说是她母亲托人过来接她进京许婚的,便跟我商量说,她如今没有想要嫁人的心思。何况,当年是她母亲贪慕荣华丢下了他们父女,而父亲也因此忧愤成疾,三十出头便英年早逝……所以,她不愿见她母亲!但我又劝她,我们如今在兰黛姑姑这边,虽然她也着急帮我们,但以我们的出身,寻觅佳偶绝非易事。若她的母亲真能为她寻觅一个好归宿,也不是坏事……

“雪色却抓着我的手,说,不如这样,反正我母亲五岁就抛下了我,冯娘也只在扬州见过我们十三四岁时灰头土脸的模样一眼,谁知道我如今的模样呢?你就说自己是我,跟着冯娘进京。如果真有好的,你能嫁个好人家也是幸运。然后……然后……

“然后她从自己的身边,取出当年夔王爷让我们带走的那个银锭子,分了一半给我,说,以此为证,希望你能在京城里,帮我打听一下那个人,看看他如今身在何处。三年了,他为什么没有拿着簪子来找我呢?就算他去了扬州,云韶苑的人也会告诉他兰黛姑姑在蒲州呀……

“我当时很想告诉她,她那支叶脉簪,转头就被对方丢掉了。我悄悄帮她藏了三年,想要在她出嫁时再交还给她。可我知道这样一说,雪色一定会十分难堪,所以又想,还是不要告诉她,索性带到京城,还给她的母亲吧。”

小施说到这里,怔怔发了许久的呆,才咬了咬下唇,说:“然而,我来到王家,一眼看见王皇后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雪色,恐怕已经铸成大错了。我们不知道她的母亲如今已经是九重天上的人,我们还以为……还以为她只不过是嫁给了一个富商或者小官吏而已……然而,然而我不敢开口!在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这桩关系重大的宫闱秘事之后,我若再说自己只是冒充的,岂不异于求死?我给王皇后送上了叶脉簪,她对我的身份已经没有疑问,于是对我说,夔王正要择妃,王家族中目前没有出色的姑娘,让我可以以第四房姑娘的身份前往遴选。那时我还十分欣喜,心想,若是成了王妃,荣华富贵固然不错,一定也能借助王府的力量找到我们的恩人、雪色的心上人。然而,然而当我被引往后殿,看见站在我面前的夔王爷时……”

她嘴唇剧烈颤抖,喉口窒住,久久无法说话。良久,她才捂住自己的脸,呜咽道:“我知道,天意弄人,一切都完了。”

她声音十分艰难才挤出喉口,在这样的静夜中,听来十分凄厉。夜风陡然骤烈,宫灯的光急剧晃动,在她的脸上一层层晕开,让她的面容显出一种诡异的扭曲来,令人心惊。

“我不能说出我背负的秘密,我夜夜噩梦,梦见夺走了雪色心上人的我不得好死……可我又无法自制地怀着罪恶感在心里幻想自己一朝飞上枝头,成为人人称羡的夔王妃……”她趴在地上,指甲掐在青砖地上,折断了,却似乎毫无感觉,“我也曾想过,嫁给夔王之后,我不让雪色和夔王见面就是,然后一定要给她找一个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男人……”

黄梓瑕望向李舒白的侧面,见他只是望着廊下在风中旋转的宫灯,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不由得在心里想,这样的煎熬痛苦与眷恋,却白白浪费在一个完全对你没有感觉的男人身上,到底有没有意义呢?

正如此时园中远远近近的灯,就算再辉煌再灿烂,又有谁会知道它,曾覆照在哪一朵深夜开放的美丽花朵之上呢?

“我那几日寝食难安,终于在梦呓中泄露了秘密,我不知道冯娘是否真的觉察,但她一定是起疑了。而我知道,一旦此事泄露,我这条命……必然就此断送在长安。而这个时候,王皇后私下让人问我,冯娘看来是否可靠。我……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果然,是王皇后遣人下了毒,杀死了冯忆娘,又丢弃在了幽州流民之中,伪装成疫病死亡。

“然后,王皇后帮你毒死了冯忆娘,又处理掉了尸体?”

小施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她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点一点头。

黄梓瑕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上前拉起哭伏于地的小施,低声说:“你起来吧,皇后殿下留你一条命,已经是你大幸了。”

李舒白终于开口问:“她让你以后如何自处?”

小施将旁边的包裹打开,用颤抖的手捧出一个小小的坛子。她将那个坛子拥在怀中,轻轻地抚摸了许久,才抬头仰望着他们说道:“这是雪色的骨灰,我要把她带回柳州去,将她葬在她父亲的身边。从今以后,我至死都会守在她的墓前,日日照拂,永不分离。”

黄梓瑕站在她的身前,看见她脸颊旁松脱的鬓发,在此时窗外漏进来的夜风中微微轻颤,如无根的萍草,前路回不去也没有后路可寻。

李舒白从旁边的抽屉中取出两块银锭,放在她的面前,说:“拿回去吧。”

小施看着那两块差不多大小的银锭,低低地说:“雪色常常对我说,要是有一天,能再见到您的话,在您拿出那支叶脉凝露簪的时候,她就拿出这块银锭,这也算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在雍淳殿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再也没办法和您在一起了,就连雪色也……估计永远没有办法了。所以我把它留在了那里,想着,若是您真的还记得我们,看见了,或许还能在您的心中,依稀留下一点印迹……”

黄梓瑕叹了一口气,拿起另外半块,说:“而这半块,是来到外教坊的那个女子,就是雪色的证据。也许她就在那一间屋子中仓促遇袭,离我赶过去的时候,不过片刻,却偏偏错过了。”

“这一切,都是命。”小施握着那块银锭,喃喃地说,“我的命,她的命,在十二年前,早已注定的命。”

因为一个女人篡改了自己的命运,所以,从那时开始偏离的人生轨迹,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送走了小施,黄梓瑕看着宫车在宵禁后无人的静夜中走向长安城外,走向遥不可知的未来。

她回身走到府门口,却发现跟随着小施过来的永济和长庆站在门口,向她做了个上车的手势:“杨公公,皇后说了,无论多晚,无论你如何情况,无论你是否落水得了风寒,都要召见你。”

来了,这是要下手的预兆了。

王皇后明知道本案的关键人小施过来求见,她一定会见的,所以,后着埋在这里呢!

她苦着一张脸,下意识地看向李舒白。

李舒白不动声色地点一下头,示意她跟着走。

她微微睁大了双眼,无语地看着他,用眼神对着他示意——王皇后要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只回她一个“安静,镇定”的眼神,让黄梓瑕简直是无语无奈。人生不幸,世态炎凉,刚刚帮他解决了王妃这桩棘手的案件,怎么现在就过河拆桥,这人居然要眼睁睁看着王皇后对自己下手?

永济和长庆还在盯着她。她只能硬着头皮,放开小施,往外走去。

就在越过李舒白身边的一刹那,她听到李舒白压低的声音,说:“真身。”

啊?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侧头看向他,他却依然无动于衷,甚至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只有口中吐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开始着手第二个故事了,第二个故事打算叫《九鸾缺》,和同昌公主的九鸾钗有关

《簪中录》只是一部小说,与真实史实的时间以及人物出入颇大,请大家不要深究哦~

☆、十八 水佩风裳(三)

真身。

什么意思?

黄梓瑕跟着一行人出了王府,与永济长庆一起坐在宫车中前往太极宫,一路冥思苦想。

宵禁的长安,马蹄和车轮的声音回响在宽广的道路上,几乎也回响在黄梓瑕的胸中。

她翻来覆去想着这两个字的意思,可是想来想去,都觉得李舒白可能只是让她自暴自弃,死了算了——这混蛋,关键时刻,真的完全不打算救自己吗?

正在她几乎要抓着车壁哭出来时,永济拉长声音,说:“杨公公,已经到太极宫了,下车吧。”

她头皮发麻,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跟着他下了车。

早已空落了百年的太极宫冷清无比,和外间芸芸众口传说的冷宫一般无二。

长夜之中,远远看去后宫沉在一片黑暗之中,只在立政殿前点了数盏宫灯,照亮了朱红的门墙廊柱。

黄梓瑕跟在永济和长庆身后,一步步走进立政殿。

青砖地上钻出茸茸的青草,最长的,甚至已经没了脚踝,脚踩上去时,因为柔软而有一种不稳定的飘忽感。殿门口的石灯笼已经在风雨中变得光滑斑驳,灯光照出来,让人可以清楚看见上面青绿的苔痕。

檐上垂下的石莲,柱子上剥落的朱漆,都让人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处的,是一处许久未曾精心打理的宫宇。哪怕再宏伟华丽,依然是少人行经的,被遗忘的地方。

王皇后身边的人都是能干的,下午皇后刚刚迁入太极宫,如今立政殿内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一切陈设舒适妥帖。

已经是凌晨了,王皇后却还未歇息,她在殿后的榻上坐着,或许是在等她。宫女们送上了熬好的雪酪粥,配着四样精致小菜。王皇后慢慢吃着,不动声色,优雅缓慢,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有个从王府召过来的小宦官站在下面,战战兢兢地等候发落。

等到用完宵夜,撤去了几案,王皇后漱了口,喝着一盏顾渚紫笋,终于缓缓开口问:“杨公公,你是否觉得,这太极宫中长夜漫漫,似乎过于冷清?”

黄梓瑕只能硬着头皮说:“若心存热闹,便到处是闹市。若内心冷清,或许到处都是冷寂之所。”

王皇后抬起眼皮子撩了她一眼,声音柔和低宛:“杨公公,我如今移居太极宫,全是拜你所赐;我现下心绪寂寥,也全是你一手促成。不知我该如何回馈公公,才能不负公公赠我的这许多恩惠呢?”

黄梓瑕听得她话中的意思,只觉得胸中一团火焰在烧灼着,后背的汗迅速地渗了出来。她在心里拼命地思考着“真身”的意思,一边说道:“皇后今日移居新宫,就算为了吉祥如意的彩头,应该也会善待奴婢,给予宽容……”

“宽容?”王皇后唇角微微一扬,眼中却是冰凉的光,“你之前在王家胡言乱语时,可曾想过对本宫宽容?”

而你呢?在除掉一个又一个自己过往的旧人、亲人和爱人时,那种冷血狠毒中,又何曾想过今日?黄梓瑕心里这样想着,却无法出口,只能低头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额头的一滴汗水落在脚边的青砖地上,久久无法渗进去,留着一个显目的青色痕迹。

王皇后又环顾四周,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何况,这宫闱中,何来吉祥如意?当年长孙皇后便是死在这立政殿中,这宫里,就算再华美绚丽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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