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76
的嘶喊,滴翠的眼中,却依然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落下来,那里面满是绝望,和她整个人一样,仿佛已经死去般,令人怅叹。
黄梓瑕与周子秦对望一眼,周子秦不知所措,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
黄梓瑕便站起身,走到滴翠身边,低声说:“滴翠姑娘,其实我们过来并无恶意,张二哥是我们的挚友,他之前也帮过我许多,我深知他秉性端正,是个再正直不过的人。他卷入此案,也只是因为万千头绪之中有几条扯到了他,我们只是过来循例问话,你不必担心,我们问完就走。”
滴翠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的神情,显示她根本没听进去黄梓瑕说的话。
黄梓瑕只好叹了口气,说:“张二哥,你先放开滴翠姑娘,我们问几句话就走。”
张行英扶着滴翠坐到桌旁,小声对她说:“你先等一下,一会儿就好。”
黄梓瑕示意张行英在石桌边坐下,问:“昨日大理寺的人怎么说?京城防卫司那边又怎么说?”
张行英一脸惶惑,搓着手说道:“昨日午后,我还在京城防卫司,忽然大理寺的人过来找我,说是想要借阅我家一幅据说是先皇御笔的画。我当时还十分奇怪,心想这画我家一直妥善收藏,也不曾对别人提起过,怎么大理寺的人会知道。但既然他们这样说了,我便带他们回家,让他们在楼下等着,自己上楼去打开一直放那幅画的柜子……结果,我拿钥匙打开柜子一看,那幅画居然不见了!”
“不见了?”周子秦愕然惊呼出来。
“是,在我家柜子中稳妥地放了十来年的那幅画,居然不翼而飞了!我急了,赶紧问了我爹,我爹也急了,我们加上阿荻,把楼上楼下翻了个遍,可就是没找着。我无奈,只能告诉大理寺的人说,那幅画失踪了,大理寺的人不相信,说此画非同小可,是上面有人指名要的,若我交不出来,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我知道大理寺亦要对上头交代,可那幅画确实从我家消失了,我有什么办法?结果大理寺的人去对防卫司的人说,我涉案了,还是两个人命案和驸马受伤案,你说这事还能不闹大么?防卫司叫我先处理好此事,在那之前就不需去防卫司点卯了。”
周子秦诧异地转头问黄梓瑕:“你猜……那个指名向大理寺要画的混蛋是谁?会不会是……同昌公主?”
黄梓瑕扶额,她当然知道“那个混蛋”就是李舒白了,估计他也就是对大理寺说一句话,结果大理寺就兴师动众,搞出这么大一场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啦,今天更新果然很晚,不过还好赶回来了^^
☆、十三 云泥之隔(一)
但见周子秦这样说,她只好说:“我想……不太可能吧,毕竟同昌公主怎么会知道张二哥家里有这样一幅画?”
“再说了,就算有这样一幅画又有什么关系?这画是先皇画的,又不是张二哥画的,对不对?”周子秦理直气壮地拍着桌子站起来,“不行!我得去找王蕴评理去!”
黄梓瑕几乎要拜倒在他跳跃的思维之下:“又关王蕴什么事了?”
“王蕴管着防卫司啊!大理寺找他下面的人麻烦,他怎么能不替张二哥出头?再说了,不就是丢了一幅画吗?丢的还是自己家的画,又不是大理寺的,大理寺根据律法哪一条强迫张二哥找出来?防卫司又凭哪一条让张二哥在家找到再去应卯?”
黄梓瑕无奈地白他一眼:“官府查案,无论王公大臣或平头百姓,全都要配合行事。张二哥这幅画,或许与案件真有关联,所以就算大理寺要求他立即寻找,也是说得过去。”
周子秦趴在桌上,一脸无力的神情:“我知道……就是为张二哥抱不平嘛!好容易张二哥进了京城防卫司,咱还没去端瑞堂向那个趾高气扬的晒药老头儿炫耀呢,这怎么又摊上这种破事?我说张二哥,你最近是不是需要去庙里烧个香了,怎么好像老是走霉运……”
话音未落,黄梓瑕已经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一眼看到滴翠眼中原本打转的眼泪又滚滚落下,赶紧抬手给了自己一下,不再说话了。
黄梓瑕站起来:“好了,去看看你家藏画的那个柜子吧。”
张行英忙说:“好。”
几个人站起,进入内堂,顺着楼梯走上二楼。
放画的那个柜子就在楼梯口,柜子上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锁,张行英打开旁边的柜子,里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木盒子、蝈蝈笼、旱烟筒等各种都有。
张行英从旱烟筒中倒出一把钥匙,开了柜子给他们看。
里面也放着不少东西,几匹布帛,两缗多钱,下面还有一些散乱的药材之类的。上面放着一个放置卷轴的长木盒,但那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了。
张行英指着那个木盒,说:“大理寺的人过来时,我一打开柜子,就是这样了。”
黄梓瑕看着这整整齐齐的东西,又问:“画是什么时候失窃的,其余还有丢了的东西吗?”
“不知道啊,我那天给你们看完之后就收起来了,然后就再也没打开过这个柜子。柜子里其他的东西也都没丢,连盒子都原样盖好的,就是少了那幅画。”
黄梓瑕皱眉,叹了一口气,示意他把柜子锁好,然后说:“张二哥,我知道了。”
张行英愕然睁大眼,问:“什么?你已经知道我家的画哪儿去了?”
“我想,说不定下午,或者明天,它自己会回来的。”她的目光,落在滴翠的身上,见她神情僵硬地躲避自己的目光,她又低声说,“我想,张二哥你这么好的人,就算是晕倒在山上的一个落难女子,都会带回家救助;你秉性敦厚,不计较自己身边人的过往;你对什么人都掏心掏肺,我想,你身边的人也必定会感念你的好,上天也会成全你,让那幅画尽快回来的——不然的话,那个偷画的人,可能要失去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同时也受到良心上的谴责。”
张行英莫名其妙,只问:“你的意思是,我不用找了,那幅画自己会回来?”
“嗯,我想会的。”
黄梓瑕说着,便转身下楼,只说:“这幅画就先这样,其余的事情,我还要问你。”
周子秦急了,赶紧问:“崇古,张二哥这边的麻烦怎么办?大理寺那边怎么办?京城防卫司王蕴那边,你去说好话,还是我去对付?你难道就真的这样看着张二哥麻烦缠身,又要到端瑞堂被剥削被压榨啊?”
黄梓瑕看都没看他,只说:“子秦,这幅画只是我们的来意之一,其实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张二哥,你先把本册拿出来,认真记下。”
“好……”周子秦立即乖乖地从马身上的背囊中取出笔墨。
“张二哥,目前我手头与公主府有关的,共有三个案子。”
黄梓瑕开门见山,坐在他的对面,也不管他局促不安的神情,只说道:“第一桩,是荐福寺中,公主府宦官魏喜敏被烧死的案件,当时,张二哥你正在寺中,而且蜡烛炸开焚烧魏喜敏时,你就在他近旁。”
张行英绷紧下巴,勉强一点头。
“第二桩,是在防卫司的马场之上,那一场击鞠比赛时。驸马韦保衡坠马受伤,而你就在场上,与他在比赛。”
张行英又一点头,没有说话。
“第三桩,是孙癞子的死。他的死亡时间,据推算是在午时左右,而那个时候,你正在大宁坊之中——刚好被几个在角落中的老婆子看见了。”
一直在奋笔疾书的周子秦,此时也终于停下了笔,不敢置信地望向张行英。
张行英张了张嘴,然后终于还是说:“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其实我当时去大宁坊,什么都……没有做,真的!我听京城的人笑谈说,孙癞子把自己锁在铁桶中了,所以我就去看了看孙癞子的房子……”
“你冒着正午的大太阳,从西至东穿过整个长安城,就为了看一眼孙癞子的笑话?”黄梓瑕冷冷地反问。
张行英显然被她冷淡的神情给弄懵了,没料到黄梓瑕会忽然针对他这样盘问,怔了许久,才咬咬牙,说:“我当时……身上带着一把刀。”
周子秦不知所措,捏着笔还在发呆,黄梓瑕瞧了他一眼,他赶紧低头,在纸上将张行英说的话快速写下来。
“我是准备想去杀孙癞子的,但是午时我到了那边,却发现孙癞子的家中确实严实无比,真的跟铁桶似的,我根本没有进去的办法……所以,只好什么都没做,又回来了。”
“为什么要去找孙癞子?”
“因为,在荐福寺,那一场混乱中……滴翠的帷帽被挤掉时,我护着她,一直被人群挤到了墙边,我当时抬起双手将她护在我怀中,两个人呆在那里……可,就在这个时候,孙癞子,他居然也在荐福寺,而且,居然也被人潮挤到了我们身边……”张行英喃喃说着,眼中跳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火焰,在这一刻,这个一直淳朴宽厚的男人,露出了他心中深藏的那一处愤恨,让他们发现,再怎么沉默寡言的人,也有不顾一切想要扼杀自己仇敌的时候。
滴翠的手,紧紧地握成拳,抵在自己的胸口,用力地呼吸着。她流了太多眼泪,眼睛早已红肿,此时只能用力闭上眼睛,以最大的力量,强行抑制自己的抽泣。
“孙癞子……看见了阿荻,看见了她被我护在怀中……”张行英的胸口急剧起伏,因为激愤而几乎说不下去,“他看着阿荻的眼神,就跟毒蛇一样……他看着我们,忽然笑起来,洋洋得意……他说,他说……”
张行英终于说不下去,他垂下头,咬紧牙关,脸上的线条几乎显得狰狞。
“他说,癞爷我穿破的鞋子,还有人捡去穿啊。”
滴翠的声音,极低极低,嗓音嘶哑干涩,却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她通红的眼中,根根血丝爆出,眼睛瞪得那么大,就像是面前正站着那个孙癞子,而她恨不得扑上去,要将他全身的肉一块块活活剐下来才甘心。
黄梓瑕只觉得有炙热的火直烧上自己的额头,让她在这个炎热的天气里,整个人身上着了一团火,恨不得当时自己在荐福寺之中,直接揪住孙癞子,将他踏入烂泥之中。
周子秦在她身边将笔往桌上一丢,低声咒骂道:“混账!看老子把他碎尸万段!”
黄梓瑕深吸一口气,强自压抑下心口的怒火,低声提醒周子秦说:“子秦,好好记着,别分心。”
周子秦郁闷地捡起笔,说:“崇古,我真佩服你,居然能忍得住。”
“查案时,最忌将自己代入,始终旁观者清,跳出外面,才能看清局势。”她说着,又向张行英和滴翠说道,“两位冷静,这孙癞子……自然是禽兽之辈,不知张二哥当时如何反应?”
张行英咬牙切齿道:“我当时恨不得上去将他活活打死!可惜寺中混乱,人潮拥挤之中,我根本无法挤到他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得意地笑着离开了!”
黄梓瑕转而问滴翠:“当时张二哥如此激愤,你可有感觉?”
滴翠缓缓摇头,用力按住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艰难说道:“我当时……只觉得自己死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张二哥干什么……我也几乎没有感觉。后来,是张二哥一路扶我回来的……我连自己一路上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然而那个时候,张二哥,你已经知道阿荻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所遭遇的事情,更知道了,她遭到的不幸,不仅仅是由于孙癞子,也是由于魏喜敏,是吗?”
面对黄梓瑕的询问,张行英愣了一下,难以启齿。
周子秦则说道:“上次张二哥对我说过,他在之前并不知道滴翠的事情,还有公主府的原因在里面。”
“张二哥在说谎,不是吗?”黄梓瑕起身到那拂沙身上的小箱笼中取出大理寺的资料,抽出里面一张,展示给他们看。
“张二哥,你当时对子秦说,在魏喜敏被烧死的时候,你并不知道他就是魏喜敏,当时也没看到魏喜敏是怎么烧起来的——对吗?”
张行英沉默地点头,没有说话。
“但是,很不巧,大理寺的人刚好在公主府之中查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荐福寺之前数日,公主一直常吃的药丸将近,而配药的药材,太医院又刚巧缺少一味。于是,身为公主身边第一机灵的宦官魏喜敏便亲自跑到京城几个大药铺替公主找那味药材——而当时他回府之后,对别人说,如今京城所有的药铺中,端瑞堂可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