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狗仗人势
人群中央。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跪坐在地上，头颅深深地埋了下去，周围泼了一地的饭菜，现场显得异常杂乱。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黄色“战袍”，背后印着三个大字“饿了吗”，宽大的衣服反衬出他瘦弱的身体，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明显是学校附近餐馆的外卖小哥。
楚州二中所处的东阳区，乃是全市有名的科教模范区，文化气息浓郁，零零散散坐落了三十多所高校，这还不包含一些知名的技校，曾经有媒体粗略统计过，整个东阳区的在校学生，足有两百万之多，可见其恐怖之处。
学校密集，学生众多，如此便会促进餐饮行业的发展，只要是学校附近，各种餐厅饭馆就会扎堆出现，以来满足巨大的市场需求，在资本家和互联网的带动下，“外卖”渗透到社会各个角落，无所不能的“外卖小哥”，或搭乘“二路跑车”，或骑着“灵电”混动摩托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俨然成了城市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当然，不免会造成交通拥堵，以及一些意外事件。
“老子脚下这双鞋珍藏了好几年，一直没舍得穿，今天破天荒穿出来……”
对面是个光鲜亮丽的青年，高颧骨，薄嘴唇，印堂又平又窄，生得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他脚下是一双魔幻酷炫的篮球鞋，不过左脚上沾了不少油渍。
事情是起因不用想也能猜个大概。
高考在即，分秒必争，有些同学下楼都嫌浪费时间，一般会选择外卖下单订，再由外卖小哥送餐“上门”。外卖小哥大多是兼职，人力有限，在特殊时期，订单量猛增好几倍，送餐途中不知道是跑得太急，还是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跌倒了，打包的饭菜散落一地，正巧不巧，汤汁溅到了这人的鞋子上，于是乎就有了现在的冲突。
“乔丹（air jordan）五十代，四十周年纪念款，全球限量发行，又称‘自由漫步者’，许多人心中的信仰，在网上炒到了天价，有一双曾被卖出一千万元！”
罗宾两眼放光，那叫一个羡慕。
他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
“确定不是炒作？”陈煜质疑道。
一双aj篮球鞋能买一千万？
收智商税吧这是？
真实性有待考证。
“夸张是夸张了点，但不要小瞧aj的拥趸者！”罗宾摇了摇头。
“的确，有些收藏者真的很疯狂。”
作为一名骨灰级宅男，吴辛巴对此深信不疑，慢不说一个限量款的手办都能卖出天价，几十年前的《游戏王》正版套卡比古董还值钱，一张稀有的“青眼究极龙”卖出两百六十万的天价，一张卡片价值一套别墅啊，经过四十年的升值，现在的价格不可估量。
“要是我的收藏品被人弄脏了……”
吴辛巴试着代入他自己，扪心自问，他肯定会比这人更生气，甚至发狂发疯，失去理智，乃至癫狂。但是，他绝不会侮辱、践踏别人的尊严，这是他的底线，与其那样，不如好好协商，拿出有效合理的补偿方案。
“那个人不是重点班的李诚吗？”
张楠见那人眼熟，想了想，方才恍然记起。
“是他，一个渣滓而已。”
罗宾撇了撇嘴，语气充满不屑和鄙夷，“林文彬的一个狗腿子，据我所知，这个李诚原本是个混社会的垃圾，二十多岁了，除了家里有点小钱，简直一无是处，两年前觉醒了天赋神通，恰巧有个学校领导是他亲戚，硬把他塞进重点班挂个名混日子，仗着实力还不错，又有几个护身符，平日里横惯了，没几个人敢招惹他，不过咱们学校也不承认他的身份！”
“那你还不小声点？”
张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切……”
罗宾不以为然，却也没说话了。
就在说话间……
“老子草泥马！”
李诚是个“社会人”，生性乖戾，脾气暴躁，这会儿越说越气，越想越亏，一时情绪失控，抬起脚来就踹了过去。
“外卖小哥”没敢闪躲，一下被踹了个四脚朝天。
他赶紧爬了起来，强忍着疼痛，低低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帮你擦干净。”
他犯错在先，自知理亏，没敢说什么，匍匐着挪过去，卷起袖口，作势要擦拭。
“擦尼玛呢，把你的脏手拿开！！”
李诚暴怒之下，反脚就是一踩，把那人的手踩了个瓷实。
“啊……”
“外卖小哥”疼得一声低吟，眼角还挤出几滴眼泪。
李诚可是个觉醒者，又在楚州二中白嫖两年，下限再怎么低，有那么多资源倾斜，论身体素质，论肢体力量，妥妥的金字塔顶端的存在，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
这一脚下去，力气铁定不小，“外卖小哥”又出奇瘦小，手腕跟个“鸡爪”似的，遭这一踩，登时疼得都说不出话来，偏又忌惮李诚的身份背景，趴在地上不敢动弹，隐隐有抽气声传出来。
“外卖小哥”想把手抽出来，不料稍一用力，李诚似有察觉一样，脚下的力气就更大了一分。
“老子这鞋子是你那双脏手能碰的吗？”
李诚似乎还不解气，使劲儿碾了碾，表情有几分狰狞。
“啊……诚哥……”
“外卖小哥”疼得哀嚎，浑身都在颤抖，当下顾不得太多，连忙求饶道，“对不起诚哥，你这鞋多少钱，我赔你……赔你就是了……”
“赔我？哈哈哈！”
见他哀嚎告饶，摇尾乞怜，李诚就异常地兴奋，他轻蔑地大笑道，“你这个穷逼有多少钱？把你卖了也赔不起！一百万，给得起就走人，你特么拿得出来吗你……”
一百万？
对于普通工薪家庭来说，一百万就是个天文数字。
“外卖小哥”家庭并不好，此路不通，只好苦苦哀求：“诚哥，诚哥，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就让我放过你喽？我呸！你当老子是慈善家啊，这双鞋我花了两百万淘来的，现在可值个千八百万，平时老子都不舍得穿，今天心情好，穿出来就让你给弄脏了……”
李诚朝“外卖小哥”吐了口唾沫，把鞋往他嘴边一凑，拿命令的语气说道，“舌忝干净。”
“外卖小哥”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李诚。
李诚咆哮道：“草泥马，老子叫你舌忝干净！”
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外卖小哥”再次翻身起来，眼前一片模糊，一边抽噎流泪，一边摸索着眼镜。
他刚一摸到眼镜，李诚就一脚踩过去。
眼镜登时四分五裂，镜片碎成细渣。
“外卖小哥”终于忍受不住，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哈哈哈！”
李诚却是看小丑表演似的，哈哈大笑。
围观的人群固然义愤填膺，但那份愤怒只能埋进心里，敢怒而不敢言。不但没有人上前制止，而且还恍若不见，四散逃离，生怕惹火上身，牵扯进去。李诚在这附近，还是“小有名气”的，万一得罪了他，少不了一顿拳脚伺候。
“这个垃圾！”
罗宾咬得牙齿“咯咯”直响，瞧那仗势，怒气四溢，仿佛冲上去就要把李诚揍成猪头。
“嗳，你想干什么？”
陈煜一把拽住他，表情认真，低声劝解，“少多管闲事！”
这不是软弱，也不是怂，而是理智抉择。
首先，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人聚居交流，冲突就不可避免，作为一名学生，主要任务是学习向上，更何况他们还是没身份、没背景、没地位的“三无”人员，多管闲事的代价他们承受不了。
其次，还有半个多月就是高考，在这个档口，得罪了李诚，一顿报复下来，能不能参加高考还是个问题，错失机会，对得起三年的辛劳付出吗？
还有，这件事不好下定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外卖小哥”弄脏了李诚的鞋子，即便这是无心之过，但事实就是事实，李诚得理不饶人，讨钱也高，教训也罢，人家的私人恩怨，冒然上去劝说，真的吃力不讨好。
最后，陈煜也想当个愤青，路见不平一声吼，冲过去把李诚暴揍一顿，恨不得撕烂那张丑恶的嘴脸，可他清楚自己的现状，他还没资格伸张正义，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有时候，自私是对自己的保护。
因为这个世界，远要比想象中要残酷得多。
“是的阿宾，冲动是魔鬼啊。”
吴辛巴也附和道。
“哎……”
张楠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你们……哎……”
罗宾张了张嘴，满腔热血终究还是化作一声长叹，的确，是他太冲动了，得罪李诚的后果他承担不起，再说了，打不打的赢还是个问号。
果然，打铁还靠自身硬。
只是……
目睹这个同学的遭遇，不禁联想到自己会不会有这一天？毕竟他们是同一类人。
他们心里都清楚，李诚性格乖戾是主要原因，如果自己足够强大，还会任人宰割吗？
大道理谁不知道？
但还是会同情弱者，这是人之常情。
“狗仗人势！”
临走前，罗宾愤愤不平地嘟哝了一句。
声音不大不小，不想却被李诚听了个正着。
“谁特么在说话！？”
李诚脸色黑如锅底。
他最恨别人在背后议论他。
关键“狗仗人势”太刺耳了。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散了七七八八，剩余的都是路过的行人，李诚冷眼一扫，便注意到正要离开的陈煜一行人。
“又是你们这些普通班的垃圾！”
李诚阴沉着脸，狞笑几下。
一边扳着手指，一边朝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