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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云烟》〈章四?风波初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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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云烟》〈章四?风波初起〉#6

「既是相合,妳又有何可辩?」雷有终眉宇一挑,嗓音沉硬了几分。

「云烟若只为辩得一己清白,大可全盘否认,无须从实以告,」向云烟嗓音清婉依旧,此回却隐约多了几分坚然,「圣上英明,若云烟有丝毫隐瞒,必不能取信之。以一介女流之身妄议朝堂之事,云烟再无知,亦晓得必惹非议,且皇上对云烟厚爱有加,云烟若爱声名,何须以此不见容于朝中百官之手段,不仅辜负圣上厚爱,又辱家父在朝清名,如何索想,对民女都是弊多于利。」

雷有终嗓音抬高了几分,续问道,话语中有几分若有似无的尖锐:

「喔?姑且不论秘笺是否为妳所呈,既然妳自道信中内容,与妳所想不谋而合,想必向大人亦非常欣慰,有此等聪颖更胜朝中百官之女了?」

「我朝文官律己自爱,视洁名如性命,贪腐偷敝,正直之官不屑为之,满朝君子之心,自然难测小人之腹,云烟一介女子,非君子阔肠大肚,故有此气狭之揣想,方不意谋合小人心思……实非光采之事。」向云烟微微收敛了声音,语气中有意无意地掺着几分贬嘲,同时又不留痕迹地抬举了朝中诸官,听在雷有终耳里确实顺耳了几分。

雷有终未接着开口,反是微微敛了眸,打量眼前女子,流转的眸中缓缓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深意,文德殿内正要落入一瞬静默,却闻得一道低沉中带着笑意的嗓音自殿外穿透而入:

「如此回答,众卿可信服否?」

殿内三人依声抬首望去,只见文德殿前方偏门,缓缓步入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一名内侍随从在侧,向云烟听得身后向延恩自座上站起身之声响,并来到自己身侧,眼前来人踏上殿前木墀,在御案前堂皇落座,已略有风霜的面容上威严虽敛,却仍有凛然气质,身后,一干卿臣鱼贯随着入殿,在木墀下成列而立,然不时掀着眼睫,朝伫立在文德殿中央的向云烟投来寓意不一的目光。

向云烟虽疑惑,但仍未忘却该有之礼节,正要随向延恩跪拜叩见,只见皇帝慵懒地摆了手,示意免去礼节。

「皇上,这是……」向延恩嗓音微抬,不解眼下情景。

皇帝赵炅自黄袍前襟探取出一张信笺,诸官看清,正是那纸呈奏政事堂的秘笺。

「当日众卿们可是被信笺所言之事给扰得慌了,方未仔细看清这文末署名罢。」赵炅在御案前坐姿有些从容随意,手臂一伸,将那纸信笺向前一呈,身旁内侍赶紧上前接过,捧着信笺步下木墀交予雷有终。

雷有终不解皇帝话语之意,赶忙看向信笺文末署名,两旁若干卿臣亦同有疑惑,凑近围看。

『──向静妍』文末清清楚楚如此署名着,让诸官疑惑更深。

分明便是向丞之女呀,为何皇帝却说他们未曾看清了呢?

「皇上……这、确实是向丞之女呀?」一名老臣斗胆奏问,赵炅却只是抬眉看了他一眼,未有回应。

雷有终不作声,只是盯着那行署名,复思索着方才与向云烟之对话,须臾,恍然大悟──

「圣上英明,」雷有终捉着纸笺,抬头看向座上之君,「若真是向丞千金所奏,必不可能无礼地以字自称!」

他回想着方才同向云烟对话,向云烟即便欲为己辩白,语气亦是谦和柔软,自称非是名便是民女,且想必向来仪态得宜的向丞之女,不可能误犯此错。

「若诸卿尚有异议……」赵炅眼眸一瞥,看见有些人虽作了然之态,然仍是努力压抑下眸中质疑,他朝着内侍一探手,几乎是同时,内侍赶紧掏出另一张纸笺,递放在皇帝手心上,「对照这纸诗笺之笔迹,应当再无话可说了。」

一个站得最靠近御案的臣子颤巍巍地赶紧上前捧过那纸诗笺,定睛一瞧,便是当初误掺于向延恩奏摺中、使向静妍一夕名满京城的那纸诗笺,上头墨色虽已随时间有些褪淡,然仍可清晰辨识,那字迹娟秀中隐约含着一抹飘逸灵纵之息,一瞧便与那秘笺上方正中隐有力道的字迹大相逕庭。

诸臣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些人原先便是信得过向延恩为人、仅是稍稍存疑的;有些人则是早不满皇帝对向家的偏爱,在心里一口咬定向云烟之逾礼僭越,然如今诸多细节,皆指向这纸笺上向静妍之名係被冒用,也不得不放下心中猜疑,认服了真相。

沉默许久的向云烟早退至了一旁,静观事态发展,诸臣围观须臾,雷有终方微微挪前了一步,将两张纸笺呈递给一旁内侍,作揖朗声:

「圣上英明,臣等未察,差些诋毁了向丞千金清名、使向大人连带蒙受责难,是臣等之过,请陛下责罚。」雷有终低下头,愿示负责。

雷有终待人处事素来正直,耿介不阿,在政事上一向追崇向延恩风範,也深信其为人,虽见皇帝偏宠向静妍,也因他心里着实认为向静妍以一介女流之身,怀有过人才华,确有受圣上待见之姿。然而,此回因下属贪弊而使自己朝中威望重挫、领受减俸半年之罚,他心里却不是没有怨过那只秘笺的,只是自己的确疏失在先,再有何怨言牢骚,也只能藏在心里。

从方才皇帝命他试探向静妍的短短几句对话之中,他终于了解,为何皇帝要如此偏疼一名宰相之女。向静妍虽是容貌姣好、慧黠聪颖,然若仅是论外貌才能,后宫诸位公主并不在向静妍之下。而是向静妍身上,别有一股圆融大方的气质,一股波澜不惊的淡然,,儘管这一两年因着皇帝厚爱,屡次出席朝廷盛宴,长久下来多少沾上一些官场应对进退的技巧与言语,却掩盖不去这股与生俱来的气质。

「雷大人切莫自责。」静默了好一会儿的向云烟,在雷有终语毕后的半晌沉默之际,轻轻提嗓,歉然出声,「此回民女之名遭有心人冒用,想来亦是云烟平日过于招摇,方予人有可乘之机,错不在诸位大人,还请圣上明察。云烟斗胆……」

向云烟话语稍稍停顿一会,众人正待她接续之话,只见她裙襬轻撩,弯膝跪地,俯首恳求。

「圣上若真要降罪……便撤去云烟郡君一衔,以息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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