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梦离》〈章十四?荆棘为心〉#2

《卷二?梦离》〈章十四?荆棘为心〉#2

遇仙楼，明月房。

明月房为遇仙楼二楼厢房最内侧的一间，坐落于廊道末处，格局亦最是窄小。然房间面东处闢了一面大窗，窗外无有遮蔽之建物，每逢月中之时，房客推窗抬了头，便能望见镶于浓黑夜幕上、那一轮银白如玉的满月。

只惜此时此刻，未申之交，窗外是一片午后的寻常灰白景色，非是幽丽月夜，即使是了，只怕此际房内那位人儿也丝毫没有眺赏的心思。

女子端坐在房内圆桌边，桌案上，是她入了房后褪下的接纱帷帽，被收叠得整齐。她一双如雪纤手併摆在双腿之上，藏在桌面之下，葱指却是不安地绞着，弯曲的指骨处隐隐可见凝力而泛起的白，与之呼应的，是她绷得冷紧得雪白容颜，与那对紧紧抿着的薄唇──上头，抹了凤仙粉色的胭脂，透出柔润的色泽，如她怀抱着期待的少女心思。

她来得忒早，已在这房内坐了一阵，因明月房在遇仙楼最裏侧，尤其安静，无论是楼内客人窸窣的交谈声、抑或是窗外市井喧闹声，在她耳中，彷彿都格外遥远，干扰不了她现下心底兀自而生的紧张。

每回一有脚步声靠近，她已是屏凝的鼻息，便敛摄得更拘窒、压抑，直至脚步声远了，或者叩门声响在隔壁房间外响起，才让她稍稍鬆下一口气，房内的气流，彷彿也因她的跼蹐不安，而感染了一丝紧张的氛围。

蓦忽间，远方钟楼敲动，低沉而悠长的铛然流响，如波泛入遇仙楼，报来申时整刻之讯。

钟声未落，明月房那扇雕得华美的木槅房门让人缓缓推开，一抹颀长且深沉的人影缓缓自映现在门上，向云烟站起了身屏着息，直直瞅着门后。

黎久歌一跨过房槛，便让桌边那一抹端丽且素雅的女子攫住了目光，未料到她这般早至。

向云烟怔怔望着黎久歌步入自己视线，嚅着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妥适，黎久歌掩了门同时，一抹冷讪立即翻上他五官挺拔的面容，掩去了原先的淡漠无感，他轻嘲：「来得倒是挺早。」

向云烟未曾察觉他面容上细微的变化，意识到这一方小房内只有自己与黎君胤，一双搁在身侧的手有些跼蹐不安地抓着裙，在战战兢兢中努力绽出嫣然一笑，抹着凤仙粉色的唇瓣柔柔嚅动着，「这是应该，不知黎公子今日邀约……是为了何事？」

黎君胤懒懒走至桌边，与她隔着一方小圆桌彼此对视。他忽然弯了身子，一双健壮的臂膀撑在桌面上，一张冷硬中带着讥诮的脸庞倏地凑近向云烟面前，冷冷扬了嗓，「不如我们先说说，上回妳欲同我讲的，究竟何事？」

黎久歌突然凑来，向云烟心里一跳，差些要往后微退半步。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下了心神与吐息，她才思索起黎久歌的提议。

上回自己想同他说的事幺……上回，她只是突地、没有来由地想见他，想跟他说，自己其实是……然这个念头，连向云烟自己都觉得愚蠢，谁会信呢？

而后，因发现了秘笺真相，心里才又有了这一桩想问他的事，然而两件事，都让她难以启齿。

向云烟微微敛下了眸，避开他投来的冷冷目光，她盯着圆桌、也盯着他撑在圆桌上那一双厚实修长的指与掌，须臾，才在心里稍稍拿定了主意，她十指交勾着，搁在腰前，嗫嗫嚅嚅地开口：「你为何……要冒我的名向政事堂递那秘笺？」

「原来妳知道了？」黎久歌单眉凉凉一抬，不大意外，许是因心里早有预料，「谁告诉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