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大医
雷震云躺在那里根本就没法入睡,他也算是一个老兵油子了,见惯了生死胜败,所以在他的心中早就悟出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有做得到的事,也同样有做不到的事。
黄老爹现在做的,就是根本就做不到的事,他不但救不下那些伤员,连自己都会搭到里边,雷震云真不忍心看到这个结果,老爷子乃是一代国手大医,扔在这里真是太不值了。
他想劝劝黄老爷子,让他和自己一起走,一起回到大部队去,老爷子在那里起的作用更大,哪怕他什么都不作,只是把自己的医术传给那些年青的医官们,就是一件大善之事了。
这些带伤的兄弟们恐怕也是和自己一个想法,远征军士兵不同于国内那些抓丁抓来的人,都是自愿参军的热血青年,特别是他们还没经历过多少次战役,还不是老兵油子,老爷子性倔难劝,自己可以和这些伤兵中的领头人谈谈啊。
不行的话,就再多给他们一背包的物资,他们就不会拦着不让老爷子走了,一背包的物资换回老爷子这样的一个名医,怎么算都值了。
这一夜他在心里过了无数遍的说词,直到后半夜才算沉沉睡去,等到再睁开眼睛看过手表,才知道现在已经上午9点多钟了,他赶紧爬起后责怪的对站岗的左大亮道:“怎么没早点叫我起来?”
左大亮呵呵一笑:“是秀儿不让叫你起来的,说今天咱们不赶路,不用着急叫你。”
雷震云左右看了看道:“为什么今天不赶路?秀儿呢?土豆子怎么也没了?”
左大亮道:“秀儿让小土豆陪她去伤兵营了。”
雷震云吃了一惊,他猛然间醒悟了过来,昨晚自己就不应该把伤兵的事告诉林秀,按着林秀的脾气,现在一定是护理那些伤兵去了。
这下可好,别劝不回老爷子再把林秀也搭进去,想到这里他抓起三八大盖儿就要往伤兵营走,但走出十几步之后,又回来对左大亮和李四道:“收拾东西,留下两个背包藏起来,咱们一起过去。”
如果说什么都没用,也许维罗尼卡这个外国盟军能作用呢。
当几个人赶到营地时,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有如杀猪一般的惨叫声音,雷震云听得心里一翻个,这声音他熟,是给人截肢却无法做到全麻,伤员因为巨痛而发出的惨叫声。
因为留下的全都是伤员,所以这个营地里连一个站岗的守卫都没有了,雷震云等人就这么径直走了进来,那些在地上或坐或卧的伤兵,看到他们也没有什么太激烈的反应,全都只是麻木的抬头看了看,就又全都有气无力的低下了头。
这些人还算好的呢,再往里走一点就是连头都抬不了的重伤号们,这些人全身都已经腐烂发臭,不时还有蛆虫在他们的伤口中爬进爬出,有的看来是已经死了,那些蛆虫竟然爬得满脸都是,身上的肉也被虫鼠吃了不少。
李四和左大亮的脸色惨白,他俩知道这里有个伤兵营,但却没想到会惨到这个地步,维罗尼卡更是看得不时发出低声惊叫,还把她身旁小庆雨的眼睛紧紧遮住。
昨晚太黑,雷震云并没有太看清楚眼前的这一切,但是现在,饶是他当兵多年,也看得心惊胆战两腿发软,太惨了,人要是落到这个地步真不如死了好。
还没等他们走到发出惨叫的地点,就听到老爷子怒喝道:“你们,过来摁着,快点。”
雷震云和左大亮等人赶忙跑了过去,只见一块高低不平的大石头上铺了张已经被血染成暗红色了的破帆布,上面躺着一个左腿已经烂出白骨了的伤员,林秀正试图压住他不让他动。
但身材单薄瘦小的林秀哪能摁住此时正在拼命挣动的大汉?眼看着她被对方一次次推倒推开,但林秀却涨红着脸颊又一次次的扑上来,仍然用力压在伤员的身上。
雷震云赶紧快步上前帮林秀死死压住那个伤员,那个伤员因为伤处剧痛和疮口发炎已经神智不清了,所爆发出的挣扎力量连雷震云都感觉对抗得极为吃力,直到左大亮和李四跑过来硬压住他,才算让他无法动弹。
刚刚把人压住,钢锯锯骨的声音就传进大家耳中,伤员更加凄厉的惨叫也随之暴起,众人都听得脸上一阵抽搐,雷震云用力压着伤员,对身旁的林秀道:“怎么没用吗啡?”
林秀惨笑道:“吗啡不够,只给他打了一针,还有伤更重的人要等着用呢。”
雷震云抢来的药物如果只给他们几个人用是绰绰有余的,但这里有100多人啊,而且还需要连续使用,他那点储备就只是杯水车薪了。
还是别问这些了,就算问了自己也解决不了,所以雷震云又看了一眼重伤号那里道:“那几个已经死掉几天了吧?怎么还留在营里?”
林秀道:“还没顾上他们呢,我一会就把他们埋了。”
左大亮吃惊的道:“秀儿,这里还有没受伤的人吗?”
林秀痛苦的摇了摇头,雷震云与左大亮和李四面面相觑,李四勉强笑了笑道:“秀儿……歇会吧,我……们,几个……就够了。”
那个伤员疼昏过去了,这让大伙全都长长松了一口气,太难受了,干这个活儿都不如和鬼子去拼刺刀。
此时的老爷子已经给伤员锯完了腿,一边吩咐着林秀让她给伤员包扎伤处,一边坐到雷震云他们身边,先是自顾自的给自己点了根从雷震云包里找到的香烟,又开始翻找起雷震云新背来的这个背包。
雷震云笑道:“老爷子,忙完这点儿,给我们抬来的那个外国女人也看看病,她是英国盟军那边的,上头下了死令要把她带出去呢,您给看看吧,别因为这个影响了咱们和盟军的关系。”
老爷子抬头看了一眼维罗尼卡道:“英国人?英国人最他妈不仗义,行,等会我给她瞧瞧,哎不对,她怀里那个孩子是哪来的?”
说话之间,他走到孩子身旁先是翻了翻孩子的眼皮,又轻压了一会孩子的颈间血管道:“不对,这孩子怕是有点内出血,秀儿,你快把我的听诊器拿来。”